一道聖旨,將沉魚想要鳳頭金釵的想法徹底擊碎。


    鳳羽珩笑著將雙手舉過頭頂,就聽那侍衛沉聲囑咐了一句:“王妃務必拿好。”


    話畢,將那張弓平放到鳳羽珩的手中。


    鳳羽珩將後羿弓接到手裏,隻覺這弓奇沉無比,若非她早有準備,隻怕這一下還真未必能接得住。


    再抬頭時,便看到那侍衛讚許的模樣。她亦心中有數,知這後羿弓絕非凡物。


    果然,見她將弓托在手裏,章遠也點了點頭,鬆了口氣的模樣,而後再次揚聲道:“後羿弓乃大順聖物,此弓由上古黑寒寶玉製成,重一百八十六斤,大順開國之君以此弓箭射寇首,奠我大順國基。自此,開國之君便有旨意傳下,凡得此弓者,不論男女,可自由出入我大順四方軍營,輔將領號令三軍,助天子平定天下!”


    鳳羽珩眯著眼看著章遠,唇角揚著微微笑意,她似乎看到天武帝跟玄天冥兩個人對著這張後羿弓賊兮兮地琢磨著送給她。


    鳳羽珩知道,宮宴上露的那一手三箭齊發不論是對誰而言都是一種震懾,即便是玄天冥,也要對她再高看一眼。天武帝若真心為這兒子好,定然也會明白,隻有她鳳羽珩,才配得起他最疼愛的兒子。


    章遠的話說完,再看看鳳羽珩,麵帶笑意地問了她一句:“王妃可都記得了?”


    鳳羽珩點頭:“記得了,阿珩謝皇上隆恩。”她托著弓,鄭重地磕了個頭。


    章遠對鳳羽珩的表現十分滿意,再看向鳳瑾元時,卻看到這位左相大人陰晴不定的一張臉。


    他心中暗笑,多年來一直保持中庸的左丞相,以為自己能將鳳府保護得很好,卻不知,皇上原本極為看重的心,早在鳳家將姚家的女兒趕下主母之位時,就已經偏移了。


    “請公公到廳堂坐坐,吃杯熱茶吧!”隨著鳳羽珩接了弓接了旨,鳳府眾人也跟著起身,老太太動主向章遠發出邀請,也一個勁兒地衝著鳳瑾元使眼色。


    其實不用老太太示意,鳳瑾元當然明白要巴結章遠。可這章遠既然能安安穩穩跟在天武帝身邊這麽多年,哪裏是任何大臣能輕易巴結得上的。就算是皇子,孰遠孰近,人家也是分得清的。


    對於老太太的邀請,章遠隻客氣地擺擺手,道:“多謝老太太,咱家還要迴去給聖上複命,就不過多叨擾了。哦對了——”他說著看向鳳瑾元,“咱家出來的時候看到另有一隊宮人也正往鳳府這邊來,打聽了一下才知是皇後娘娘派來給鳳家大小姐送東西的。鳳大人還是準備一下,讓鳳大小姐出來接旨吧。”


    章遠說完,衝著鳳家人行了個禮,鳳瑾元趕緊帶著眾人又迴了個禮,這才將章遠送出府門。還不等他迴過身來去叫沉魚,就見門前跑過來個小廝,慌裏慌張地道:“老爺,有一輛宮車往咱府門這邊來了。”


    鳳瑾元趕緊吩咐下人:“快,去將大小姐攙出來。”


    他不知道章遠說皇後娘娘給大小姐送東西是什麽意思,沉魚昨夜犯了大錯,皇後不惱怒不降罪已經是大恩,怎麽還會送東西給她?


    老太太也心裏沒底,一手抓住姚氏另一手扯住安氏問她們:“皇後娘娘要給沉魚送什麽?”


    姚氏安氏搖搖頭,齊聲道:“妾身不知。”一個比一個公式化,一個比一個沒有感情。


    老太太又氣惱又無奈,想拿這兩個妾出出氣,可一個是鳳羽珩的親娘,另外安氏的女兒想容又跟鳳羽珩極為要好,她動哪個也不是。


    一股火氣沒處發,老太太左右看看,最後喝斥一個丫鬟道:“去告訴韓氏在自己院裏跪著,跟大家一起接旨!”


    小丫頭急匆匆地跑了,鳳羽珩心中暗笑,輕步走到老太太麵前:“祖母別動氣,許是皇後娘娘覺得昨夜對大姐姐的懲罰有些重了,想送些東西補償吧!畢竟父親是丞相。”


    老太太這才略微放下心來,可還是心裏沒底,好歹鳳羽珩能跟她說說話,她趕緊抓住鳳羽珩的手,神神叨叨地問:“能麽?宮裏若真念著你父親是丞相,之前沈氏鬧的那一出,怎沒見半點顧及?”再想想,又自我寬慰道:“上次是雲妃,這次是皇後,皇後娘娘為人向來要寬厚一些,不是雲妃那個性子能比得了的。”說完,又覺出不對,抓著鳳羽珩連聲道:“我沒有別的意思,不是說雲妃不好,乖孫女,你可千萬不能往心裏去,千萬不能生祖母的氣呀!”


    鳳羽珩明白,這位祖母已經開始怕她。不隻祖母怕,鳳瑾元也是有點怕的,隻不過到底比老太太能撐,也不忘保持著一個父親的威嚴。


    她不管這些,鳳家人愛也好怕也好,都是他們自找的。她鳳羽珩向來沒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狗屁原則,對於這座鳳府,她犯不犯人,取決於她心裏痛不痛快。開心了,得出去撩個閑;不高興了,更得出去找找茬排解一下。她算是看出來了,在這個家裏,除去幾個親近人之外,其它的,都不值得憐惜。


    思緒間,沉魚已經被幾個丫頭攙扶著走了出來。那身紅衣早已褪去,臉也洗過,隻剩下哭腫的眼睛提醒著人們她昨夜的遭遇。


    老太太想跟沉魚說說話,畢竟那是鳳家最寄予厚望的一個女兒,她疼了這麽些年,如今見沉魚這般慘狀,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可她手裏還抓著鳳羽珩,就這麽放下來就去關心沉魚總覺得不太好。


    就在老太太猶豫間,宮車已行至鳳府門口。


    兩個小宮女先下了車,再一掀車簾,請出一位老嬤嬤來。


    姚氏看了一眼便將那人認出,小聲地跟安氏道:“那是皇後娘娘身邊的董嬤嬤,貼身侍候了近三十年。”


    安氏明了,“姐姐從前定是沒少見這些宮人,怎奈如今……”


    “沒事。”姚氏輕笑搖頭,“隻要我的阿珩和子睿好,我無所謂的。”


    安氏點點頭,“二小姐和二少爺都是有大出息的人,姐姐日後的福份不可估量。”


    兩人說話的工夫,那嬤嬤帶著兩個小宮女已經進了府門。


    宮女們每人手裏都托著兩個盒子,那嬤嬤一臉嚴肅,往院中間一站,環視眾人一圈,最後目光落在鳳羽珩身上,耷拉著的臉總算迴暖了些,帶了點點笑意衝著鳳羽珩點了點頭,然後又把臉板了起來,揚聲道:“皇後娘娘有賞,鳳家大小姐鳳沉魚接賞!”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真真兒地聽到讓沉魚接賞時,鳳瑾元、老太太以及鳳沉魚的心還是提了起來。


    其它人到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跟著一起跪下來,就聽那老嬤嬤道:“皇後娘娘說了,賞點東西而已,懿旨就不必下了。”一邊說一邊衝著身後的兩個小宮女擺擺手:“端上來吧!”然後看著沉魚再道:“這是兩盒西疆進貢的胭脂,十分珍貴,每年宮裏才得三百六十五盒。”


    噗嗤!


    想容最先忍不住笑噴了。


    安氏嚇得趕緊把她的嘴巴捂住,老嬤嬤到沒說什麽,卻換來鳳瑾元狠狠一瞪。


    想容憋得臉都紅了,想笑又不敢笑。一年三百六十五盒,那不就是一天一盒麽,就這也叫珍貴?


    那嬤嬤對於想容的反應似乎很滿意,清了清嗓又道:“說到珍貴,這種胭脂最珍貴的是它的顏色。它是一種黑胭脂,塗上了它,滿麵全黑,還泛著亮,很是符合鳳家大小姐的喜好。傳皇後娘娘口諭——”


    一聽這話,鳳家人趕緊跪得又直了些,就聽那嬤嬤道:“鳳家大小姐既然喜塗黑顏,本宮便送她西疆黑胭脂五十盒。從今往後,鳳家大小姐鳳沉魚再出府門,必須以此胭脂將全麵塗黑,否則按抗旨處置。鳳大小姐,您可記清了?”


    鳳沉魚死的心都有!


    她最驕傲的就是這張臉,可以說這張臉就是她的命,她當初就是憑著這張臉被紫陽道人指定為鳳命,這一生必定要母儀天下。


    可如今,皇後娘娘竟然要她一出門就將臉塗黑,這怎麽可以?


    鳳沉魚倔強之色浮上麵來,委屈的目光投向鳳瑾元,卻發現鳳瑾元隻是低頭跪著,看都沒看她。再去瞅老太太,發現老太太也跟她父親一樣,隻一味低頭下跪,半點都不敢反抗。


    她沒辦法,就想自己給自己辯解幾句,剛一抬頭,卻見那老嬤嬤也正將目光往她這邊投了過來,同時帶著質疑的聲音開口道:“鳳大小姐這是要抗旨不尊?”


    鳳沉魚一個冷顫打了起來,膝蓋陣陣發疼,跪了一夜的傷又開始發作起來。


    她無奈地垂下頭,抗旨?她不敢。


    “民女,遵旨,接賞。”她將手高舉過頭,就像這前鳳羽珩麵對章遠那樣。可惜,一個接的是大順至寶,一個接的是每年都能得三百多盒的破胭脂。


    兩個宮女將兩大盒胭脂猛地擱到沉魚手上,看著是兩大盒,但實際上裏麵卻是無數小盒,再加上木盒子本身的重量,就這麽都落到沉魚手裏,沉魚就覺得胳膊一沉,差點兒沒脫手扔了。


    老嬤嬤趕緊提醒她:“大小姐可得拿好了,若是失手打翻,皇後娘娘可是要生氣的。”


    沉魚隻能強咬著牙將兩隻大盒子穩穩托住,眼裏的淚水脫線而出,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老嬤嬤見她已經將東西接下,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再道:“既然鳳大小姐已經欣喜地接了賞,那老奴就迴宮跟皇後娘娘複命去了。哦對了……”她說著轉向鳳羽珩:“皇後娘娘一直惦記著王妃,老奴臨出宮時娘娘還囑咐著一定要叮囑王妃得空就進宮去看看,皇上和娘娘都很想您。”


    鳳羽珩巧笑抬頭,露出兩排小白牙乖巧地道:“阿珩記下了,多謝娘娘掛念。”


    鳳家老太太習慣性地又接了句:“請嬤嬤到堂廳裏坐坐,喝盞熱茶吧!”


    那嬤嬤瞅都沒瞅老太太,隻一擺手,轉身就往府門外走。


    宮車剛剛離去,就聽到沉魚身邊的丫頭一聲尖叫——“大小姐!您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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