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王爺的正妃是帝師葉榮的嫡女,這個人人皆知,但葉榮曾突發疾症被姚顯救了,這個知道的人就不多,鳳瑾元那時還未娶姚氏,自然也並不得知。


    如今一聽了這話,這位左相大人想的就又多了一層意思——葉家視姚家為恩人,何以當初姚家獲罪葉家並沒有為其求情?


    依文宣王妃與姚氏的交情,這恩情做假肯定不會,如此一來,便隻有一個原因。


    鳳瑾覺得後脖梗子都在嗖嗖的冒著冷氣,難不成,葉家知道那罪根本傷不了姚家的根基?


    老太太顯然了想到了這一層,她與鳳瑾元匆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後悔。


    當初的決定太草率了!實在是太草率了啊!


    “鳳相。”文宣王妃再度開口,卻不再提前麵的話,隻道:“我與芊柔多年不見,有許多貼心的話說,芊柔母子三人就坐我的車了。鳳相,你可有意見?”


    鳳瑾元哪裏敢有意見,巴不得姚氏能替他說兩句好話,可又想到鳳羽珩也要一並跟著,馬上就泄了氣。


    誰成想鳳羽珩這時卻說了句:“嵐姨跟娘親說貼心話,我們就不跟著摻合了,阿珩帶著天歌姐姐去坐我那輛馬車可好?”


    舞陽笑嘻嘻地點頭:“極好,極好。”


    兩隊人馬終於可以重新上路,耽誤了這一會兒工夫,時辰也有些晚了,車夫們加快了趕車的速度,全速往普渡寺行進。


    要說這舞陽郡主玄天歌,實在是個自來熟,上了馬車就不管不顧地拉著鳳羽珩訴起苦來:“珩妹妹你最壞了,小時候母妃總說柔姨家裏也有一個特別好看的小妹妹,於是我就想啊盼啊,就指望哪天柔姨再來我家能把你也一塊兒帶來。你是不知道,我們家我這輩姓玄的就我一枝花,從小到大就跟那些禿小子一起玩,煩都煩死了。可是你一次都不來。”她說著,開始對自己的兩個指頭,可憐得讓人心疼。


    鳳羽珩覺得玄天歌這性子很對她脾氣,特別是她罵沈氏那幾番大白話,聽起來就是比古人拽詞造句的舒服多了。當下便也沒什麽顧及,勾著玄天歌的脖子開始交流感情了。


    這一行的目的地普渡寺終於到達時,玄天歌正用頭磕鳳羽珩的膝蓋:“原來你就是九哥相中的那個姑娘,阿珩我實在是太崇拜你啦!”


    普渡寺是大順的皇家寺院,就在京城四十裏外的普渡山半山腰,在普渡山頂還有一座普渡庵,香火同樣旺盛。


    兩大權貴之家來到普渡寺進香,寺裏極為重視,分別配了人手來安排兩家食宿。


    鳳羽珩告別了玄天歌之後,馬上拉著子睿來到姚氏身邊,將子睿交到姚氏手上,再讓黃泉跟著,同時囑咐姚氏:“寺裏人多,娘親看好子睿。”


    姚氏笑她太緊張,但還是點頭答應:“放心吧。”


    一路上馬車顛簸,忘川的傷口不太好,鳳羽珩重新為她消毒,又上了些外敷的藥,故意將忘川留在屋裏收拾,隻帶著黃泉跟著家人一起去外堂吃齋飯。


    這是鳳家到了普渡寺後的第一餐,老太太見眾人都到齊了,這才開了口說:“今日舟車勞頓,寺裏主持為我們安排了明日進香,同時還要燃長明燈保平安。”她一邊說著此行安排,一邊看了一眼鳳沉魚和鳳子皓,心裏有些不痛快,沉聲道:“你們一定要爭氣!做為嫡子嫡女,就得有個表率的樣子。”


    鳳瑾元也接口道:“子皓傷好了之後還是要去書院,蕭州那邊為父會再為你打點一次。”他一邊說一邊看了看姚氏,目光帶了些祈求。


    姚氏卻依然隻是低垂著頭,完全不為所動。


    可同樣入了席的沈氏卻激動起來,連聲附喝道:“對,一定要好好打點,出多少錢都成,隻要子皓能有出息。”一邊說一邊抓住鳳子皓的手,“娘要就靠你跟沉魚了。”


    鳳瑾元一聲冷哼,嫌惡地把頭別到了一邊,不願再看沈氏那張被打得像豬頭一樣的臉。


    同樣的,鳳沉魚也冷下臉來,心下有了幾分算計。


    一頓飯,吃得沉沉悶悶,就連韓氏發出習慣性的咯咯笑聲,也被鳳瑾元以在寺廟裏要注意德行給擋了迴去。


    終於大家都吃飽擱下碗筷,就跟解放了似的,皆長出一口氣。


    飯後各自散去,鳳羽珩走得慢了些,有留意到後進來用膳的一撥人。為首一男一女以兄妹相稱,也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總覺得那二人向她這邊看過來的目光中帶著明顯的敵意。


    鳳羽珩在原主的記憶裏搜索這兩個人,卻一無所獲。


    午膳後,玄天歌窩在鳳羽珩的屋子裏纏著她講述征服九皇子的方法,鳳羽珩卻想起之前遇到的那兩兄妹,於是便問玄天歌:“今日寺裏可是又有哪個貴族世家來進香了?”


    玄天歌見她問起這個到是愣了一下,然後反問:“你見到他們了?”


    鳳羽珩皺眉:“你說的他們是誰?”


    玄天歌很幹脆地告訴她:“就是我們大順朝唯一的異姓王,安定王家的郡主和侄少爺。”


    一聽提起安定王,鳳羽珩有了印象,她記得周夫人來下聘那日,曾提起過安定王的獨女看上了玄天冥,結果被玄天冥一把火燒了安定王府。


    怪不得她能感覺到濃濃敵意,敢情是情敵啊!


    “阿珩你不用怕。”玄天歌拍拍她的肩,“那安定王雖也是世襲的王位,但他並沒有生出兒子來。如今年紀也大了,身體越來越不好,明擺著後繼無人。更何況他本身就是個根本沒實權的王爺,又是異姓封王,跟我們文宣王府完全是兩個檔次的。”


    鳳羽珩告訴她,“我真不是怕,隻是感歎一下你九哥的個人魅力。僅此而已。”


    兩個姑娘又說說笑笑了好一會兒,直到文宣王妃那邊差了丫鬟來請玄天歌迴去,她這才依依不舍地告別鳳羽珩,臨走時又道:“待迴了京城,我介紹幾個好姐妹給你。下個月就是月夕了,宮裏會有歡宴,今年你迴了京,是一定要去的。”


    鳳羽珩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所謂月夕就是中秋節的另一種叫法,原來不知不覺間,她來到這個時代已經這麽久。


    送走了玄天歌,就準備去看看子睿和姚氏,忘川休息了一陣子,又吃了點東西,體力總算恢複過來。鳳羽珩給她用了點止痛的藥,幫她緩解不適。


    兩人正準備出屋,卻見黃泉正抱著睡著了的子睿過來。鳳羽珩往後看了看,不見姚氏,便問道:“我娘親呢?”


    黃泉小聲說:“夫人跟孫嬤嬤去給老太太和沈氏送素點心了。”


    鳳羽珩不解:“點心怎的讓她們去送?”


    黃泉解釋道:“是從家裏帶來的。昨兒晚上孫嬤嬤說老太太這幾年愈發的吃不慣廟裏的點心,從前都是沈氏在家裏準備好帶過去,今年沈氏這種情況顯然是準備不了了,便跟夫人商量著連夜做了一些備上。”


    鳳羽珩的眉角突突地跳了兩下,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來。


    “她們去了多久了?”


    “有一會兒了。”黃泉答。


    鳳羽珩趕緊將子睿接了過來,親自抱到自己的榻上,將被子給他蓋好,這才對黃泉道:“你往沈氏住的方向去,見到娘親就攔迴來,不要讓她去送點心。速去速迴,子睿這裏也不能沒人。”


    黃泉沒問為什麽,隻點了點頭,轉身就迅速往外奔去。


    鳳羽珩一拉忘川:“走,我們往老太太那邊去。”


    她決不認為孫嬤嬤拉著姚氏大半夜的做點心真的隻是為了給老太太吃,若對方趁姚氏不注意在點心上動了手腳,隻怕這個罪就要姚氏來擔了。


    兩人麵色憂鬱,一路匆匆,卻在半路被鳳沉魚攔了下來。


    鳳沉魚麵色十分焦急,一見了鳳羽珩趕緊將她拉住,急聲道:“二妹妹,你懂醫術,快到三妹妹那邊看看吧。”


    “恩?”鳳羽珩一愣,隨口便問:“想容怎麽了?”


    鳳沉魚搖頭,“我也不知道,父親說讓我照顧好幾位妹妹,我便準備挨個屋去瞧瞧。可剛到三妹妹那裏就發現她麵色非常差,倒在榻上動都不能動。”


    鳳羽珩皺眉,“安姨娘呢?”


    沉魚道:“在祖母那邊。二妹妹快去看看吧。”


    鳳羽珩見沉魚這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想了想,便囑咐忘川:“我隨大姐姐走一趟,你先往那邊去。”


    忘川點點頭,匆匆離去。


    鳳羽珩跟著沉魚到了想容屋裏,果然,想容一臉憔悴地臥在榻上,精神厭厭。


    “這是怎麽了?”她快走兩步到了想容近前,伸手往她額頭上搭了一下,發燙。


    “二姐姐怎麽來了?”想容有些受寵若驚。比起有著驚豔麵容的鳳沉魚,她更喜歡這個氣質獨特的二姐姐,從小就喜歡。“我就是有些泛力,躺一下就好的。”


    鳳沉魚接話道:“想容,身子不舒服可不能強撐著,二妹妹懂醫術,有她過來看著你,我就也放心了。”


    鳳想容看了沉魚一眼,淡淡地道:“謝謝大姐姐關心。”


    鳳羽珩沒說什麽,隻在想容腕上搭了一會兒,便放下心來。


    “沒事,就是有些發熱,你先躺一會兒,讓丫頭燒些熱水喝。我還要往祖母那邊去一趟,等迴來後給你拿些藥。”


    “不用麻煩。”想容一想到要喝苦藥湯子就抵觸,“二姐姐快去忙吧,想容沒事的。”


    “好好休息,迴頭我再來看你。”鳳羽珩也不多說,起身就要走。


    沉魚也跟了上去,“我同二妹妹一起走吧,正好要去看看母親。”


    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屋,直到走出小院,才又聽到沉魚的聲音。隻是這一次,卻不再有那種悲天憫人的慈悲感,而是陰冷陰冷地道:“凡事留個餘地,對誰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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