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嗷”地一聲慘叫,也不管老太太在府裏身份地位了,張口就吼道:“你打我幹什麽?”


    老太太氣得直哆嗦,“把你的嘴給我閉上!”


    周夫人卻搖搖頭,揚聲道:“看來鳳大人很擅長揣摩聖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妄揣。”


    鳳瑾元一個頭兩個大,心裏對沈氏的厭煩上升到了極點。


    “夫人。”鳳羽珩把話接過來,“阿珩相信父親,定不會做那妄揣聖意之事。其實這些也算是鳳府的私事,阿珩如今的母親在多年以前曾對鳳家有過大恩,而我父親又是極重情重義之人,想來這一切……都是父親的個人感情問題吧。”


    鳳瑾元雙手握拳,他怎麽這麽不愛聽鳳羽珩嘴裏的“重情重義”這四個字呢?這麽一說,豈不是把他寵妾滅妻之事坐了實?


    “阿珩休得胡言。”他出言提醒。


    鳳羽珩一愣,趕緊俯身下拜,“是阿珩誤會父親了。那……父親難道真的是妄揣……”


    “為父什麽時候妄揣了?”鳳瑾元各種不理解,怎麽今天就說不明白話呢?


    “行了。”周夫人打斷了鳳家人的交談,“老身隻是來向鳳府下聘的,至於這些私人聘禮要由鳳二小姐個人收著的事,真真是禦王殿下特意吩咐過的,如果夫人要講規矩,那就請跟禦王殿下去講。”她笑笑,“不過話又說迴來,我們禦王殿下從小到大什麽時候講過規矩?”


    周夫人直了直身子,朗聲繼續道:“王爺三歲那年,爬上龍椅抱著玉璽玩兒了一下午,最後摔壞了一個角;九歲那年,一腳踢死番邦進貢來的烈馬;十二歲因雲妃娘娘被寵妃排擠,他一鞭子將那寵妃抽死,皇上隻問了那鞭子有沒有傷到殿下;十五歲生日皇上宴請群臣,禦王坐主座皇上都甘居下手;再往近了說,三年前,定安異姓王家裏的獨女看上了殿下,定安王親自求皇上指婚,咱們王爺不樂意,一把火燒了那定安王府;恩,就在昨日,殿下迴京,進宮時禦林軍中有一將士盯著他的傷腿看了許久,王爺揚起鞭子當場殺了三十一人。這位夫人,您還要與我家王爺講規矩?”


    沈氏聽得臉都白了,鳳瑾元也想起今早上朝時聽人議論起昨日宮中血案,據說皇上絲毫未責怪禦王。


    鳳家人冷汗唿唿的往下飆,隻道這位九皇子禦王殿下哪裏是不講規矩,這分明就是荒唐,太荒唐了。


    粉黛的腦子裏幾乎立時就浮現鳳羽珩嫁過去後淒慘的生活,不由得心裏平衡又迴複了一些。


    而鳳羽珩聽了卻聽覺有趣,抿起小嘴含蓄地笑著。


    周夫人見了她這小模樣甚是歡喜,早在來之前就聽白澤講過在西北深山裏曾見過這位鳳二小姐的事。起初她還不太相信小小年紀一個鳳羽珩竟可以得到向來傲氣衝天的白澤如此高度評價,如今看來,不卑不亢,不哀不喜,心明眼亮,最重要是通過她的幾番話語,已經擺明了與鳳府界線分明。恩,她心下點頭,這樣的丫頭才配九皇子下了這番重聘。


    周夫人的話讓沈氏一陣後怕,她隻是貪財,並不是不惜命。怎麽就忘了,那禦王殿下是九皇子啊!是當今聖上數位皇子中最任性、最不按常理出牌,也最得皇上寵愛的一個。誰告訴她九皇子斷了腿就失寵的?她怎麽就能認為皇上不再提立太子一事就是不再寵九皇子了呢?


    而與此同時,鳳瑾元的想法也與沈氏不謀而合,隻是他想得比沈氏更多一層——當年是誰告訴他皇上貶了姚家他鳳家就必須要貶了姚氏呢?


    這邊夫妻二人心下幾番思量,另一邊,鳳羽珩卻覺得這場戲還沒到最巔峰的一刻,她得再加把火。


    低頭看了看手裏捧著的盒子,麵上瞬間浮上了一層為難之色,往周夫人近前走了兩步,小心翼翼地說:“夫人,這些銀票給了阿珩,那阿珩是不是就可以自行支配?”


    周夫人點頭,“這是自然。”


    鳳羽珩鬆了口氣,“太好了,那阿珩就可以用這些銀票給府裏的親人做幾身好點的衣裳,再給大廚房裏添些好的食材。”


    今早在舒雅園見識過鳳羽珩要衣服決心的眾人齊齊撫額。


    周夫人不解:“為何要給大家做衣裳?”再打量一遍鳳羽珩這一身十分不合體的舊裝,周夫人的麵色又不好看了。


    鳳羽珩解釋說:“實不相瞞,雖然父親是當朝的左相大人,雖然咱們鳳府看起來很氣派,但實際上挺窮的。昨日姚姨娘帶著阿珩和弟弟迴府,父親特地說了要按著姨娘的份例安頓我們,可是送到我們那邊的衣裳,一件掉色,一件紗料硬得像刀片,還有一件衣領子也很是紮磨人,實在沒辦法穿。今早阿珩看到母親身邊的一等丫鬟也穿著褪色的衣裳,恩,還有,不怕夫人笑話,我那柳園已經吃了兩頓大廚房裏食材的邊角餘料了。想來府裏經濟八成是已經捉襟見肘,不然斷不會如此待我們。阿珩做為鳳府的女兒,手裏有了些銀兩,自然是要補貼一下的。”


    這一番話將沈氏的臉打得那是啪啪的響啊!


    人家父親明明說了按姨娘份例安頓,可你這個當家主母卻給人穿那種衣裳?還讓吃邊角料?


    鳳府人一個個低下頭去,不管鳳羽珩說的是誰,她們都覺得臉上無光。


    沈氏到沒覺得不好意思,隻是有些擔心這個連鳳瑾元和老太太都俱怕的周夫人會不會降罪於他,如果禦王府的人都跟禦王爺那般任性,她豈不是要倒大黴?


    然而,這一次她真是想多了,周夫人並沒那個閑心摻合大宅院兒裏爭來鬥去的破事兒,之前已經點過鳳瑾元,如果他夠聰明,就不會頂著風再為難鳳羽珩娘仨。人家隻是順著鳳羽珩的話往下嘮--“鳳二小姐真是菩薩心腸,放心,京城最有名的布莊是咱們禦王府產業,既然二小姐有話,那明日老身便會派人來為鳳府各位主子量體裁衣,每人送一套衣裳。”


    她說完,又衝著唱禮單的大太監揚了揚手。


    鳳府人一見這架勢,又是集體一哆嗦。她們此時此刻最怕的就是周夫人跟那大太監之間有交流,因為每次交流都毫無意外地令人崩潰啊!


    果然,這次大太監依然沒有令眾人失望。隻聽他衝著門口喊了一嗓子:“抬進來!”


    立時便有人又抬了兩隻箱子進院兒。


    沈氏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點聲音:“這又是什麽?”


    沉魚在旁邊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亦小聲迴道:“且聽聽再說吧,估計不會之前麵差。”


    她猜對了,最後搬進來的這兩隻箱子才是今日打臉打得最狠的,就聽周夫人厲聲道:“既然鳳府窮,那咱們禦王府就自己給未來的王妃準備衣裳穿。


    大太監緊跟著唱道:“禦王殿下獨賜鳳二小姐廣寒絲四匹,良人錦四匹,水雲鍛四匹,若耶紗四匹。另贈軟煙羅十匹給二小姐做帳幔!”


    這一次,就連一向淡然不參與府中爭鬥的安氏都不淡定了。


    大順東南西北四方邊境各有一屬附番邦小國,這四個小國雖小,但每國都有一件國寶。這四件國寶便分別為廣寒絲、良人錦、水雲鍛,及若耶紗。


    據說四小國往大順進獻國寶時,宮裏的妃子為了爭奪都能鬥得個頭破血流,可爭到最後,無外乎就也就能得一匹而已。這一切隻因這四寶極其難得,四小國三年隻得一匹,有的國家攢上十年,最後也才勉強湊出四匹送到大順。


    而軟煙羅,則是大順境內十年才能紗出來一匹的寶中之寶,這禦王殿下居然一出手就是十匹,還說隻是給鳳羽珩做帳幔用。


    鳳沉魚覺得自己要吐血了,如果說之前的頭麵首飾什麽的她還能忍忍,可這五寶一出現,她實在忍不了了啊!


    特麽的真是妒忌的要死掉了!去他的女戒,去他的三從四得,如果能換其中一寶,她真的願意把這個嫡女位置讓給鳳羽珩坐。


    知女莫若母,站在其身邊的沈氏明顯感覺到女兒的身體正在劇烈顫抖,幾乎是一下子就猜到鳳沉魚在想什麽了。


    漂亮衣料人人都愛,更何況被宮中娘娘們都爭搶的五寶。


    沈氏緊緊握住鳳沉魚的手,湊到她耳邊一字一句地道:“沉魚,想想你的以後。等有一天你母儀天下,所有的一切還不都是你的。”


    終於,母儀天下四個字將鳳沉魚混沌的神智給拉了迴來,目光中的瘋狂一閃而過,轉瞬即恢複平靜,像是從未發生過變化。


    沈氏這才安心。


    一直以來,母儀天下都是鳳沉魚的信仰,自從姚氏三人離府之後,鳳府從老太太到鳳瑾元,再到沈氏,給她灌輸最多的便是這四個字。她知道自己生得極美,這種美遠遠蓋過京城中所有女子。所以鳳沉魚自信這個信仰不會落空,母儀天下於她來說,不過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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