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勝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時天已經黑透了,而且今天還下著雨,在這種黑暗彌漫天空的晚上,他隻想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安靜的打爐石傳說到睡著為止,所以麵對女友發來要他接下班的微信,他選擇了無視。


    有什麽大不了的,不就是下雨沒帶傘嗎,女人怎麽這麽麻煩,沒關係,就算我不去接,她應該也能找到辦法迴家的吧。這樣想著,侯勝就安然自得地乘地鐵迴自己租住的房子去了,萬一她打電話來質問的話,就說自己已經到家了不方便好了。


    進門,扔下傘,褲子外套扒掉,侯勝把自己摔進沙發裏,抱著平板電腦一邊看遊戲解說的直播一邊打爐石,感覺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直到半夜他要睡覺前才發現手機有一通未接來電,是女朋友一個小時前打來的。侯勝抬頭看看時鍾,已經快半夜一點了,這時候她一定睡了吧,如果撥迴去不知道會挨怎樣罵呢!算了,明天再說吧明天!


    侯勝刷了牙,摳摳腳,滿足地躺在了床上。他想到女朋友平時種種大驚小怪的習慣,什麽睡覺前一定要把所有門窗都鎖好啊,什麽出門進門留心有沒有人跟蹤啊,甚至有一次她迴到家發現自己的鼠標位置好像被人動過了,都嚇得連忙把侯勝叫到那兒去陪了幾晚上,雖然侯勝挺享受“那幾晚上”的,但他還是覺得鼠標這玩意兒一定是女朋友自己不小心碰到了然後不知道而已。


    天底下哪有那麽多壞人……這是侯勝入睡前腦子裏的最後一個念頭。


    第二天早上,天就晴朗得與昨天恍若隔世,侯勝早上和中午分別給女朋友打了個電話,但都無人接聽,他料想這一定是生氣了,估計得打上一天的電話表達求饒的態度才行。巧在今天侯勝不用加班,他下了班就往女朋友家跑,隨手還在經過的路邊買上一束玫瑰,女人嘛有什麽大不了的,總喜歡小題大做,哄唄,為了“愉快的晚上”,這點小事算……心裏的小九九還沒想完,侯勝就看到女友住的樓下停著兩輛警車,紅藍色的車頂燈正一閃一閃地刺著他的雙眼。


    “你好,出什麽事了?小偷?”侯勝有些疑惑,也有些擔憂,這要是出了小偷,女朋友以後更要疑神疑鬼了。


    被詢問的警察倒也很和氣,“你是住戶?”


    “我女朋友是,301房間的,我今天打電話她都不理我,所以來接她吃飯。”侯勝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跟一陌生的警察一口氣說這麽多,邊說還示意了下手中的玫瑰。


    警察凝神看了他一會,從口袋裏掏出一小本子,“301的男朋友,對吧,你叫什麽名字?”


    “侯勝,勝利的勝。到底出什麽事兒了?”


    “你女朋友叫什麽?”


    “……曾穎。”侯勝心裏慢慢騰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突然很想見到曾穎,突然很擔心,如果是她家被偷了怎麽辦?


    門口的警察正在小本子上寫著什麽,樓上又下來一個,“法醫還沒來嗎?”


    “應該快了。”門口那警察迴答道。


    就在那一瞬間,侯勝做了件迄今為止最為大膽的事情,他憑著自己從未有過的直覺,趁人不注意就要往上衝,當然立刻就被反映過來的警察們給攔截了。


    “你們攔我幹什麽,我隻是要去301見我女朋友!”


    侯勝的話讓周圍幾個警察都愣了一瞬,卻又誰都不說話。這種奇異的沉默卻讓人更加心焦難耐。


    僵持中不知什麽時候不遠處又停下一輛警車,兩個身高挺拔的警察快步走到了幾人身邊。雖然看到幾人圍著侯勝一個露出好奇的神情,卻也沒多問什麽,直接拿出了自己的證件。


    “薛陽,市刑警隊的,你們確定死者叫曾穎嗎?”


    薛陽隻問了一句,就看到幾個警察都在擠眉弄眼的示意,連忙收住了話頭,但顯然為時已晚。隻見到人影一閃,侯勝甩手扔掉花束,衝過來揪住自己的衣領,“……你……再說一次……誰?誰死者?”


    侯勝幾乎和自己一樣高,薛陽看著離自己隻有十幾厘米的雙眼,看著那雙眼睛裏慢慢騰起的水霧,沉默無言。


    “侯先生,很抱歉,我們已經確認了死者是301房間的曾穎。”身後那警察收起小本子,成了一群人中唯一開口解釋的人。


    侯勝不動了,揪著衣領的動作也沒有放開,一時間場麵像是按了暫停鍵一般,誰也沒有動。


    301……曾……穎……侯勝呢喃著重複了一遍,開什麽玩笑,這是惡作劇嗎?我隻是兩天沒有見到她而已,兩天前還一起……


    拿筆記本的警察還是第一個反應過來,招唿同事把侯勝請迴警局繼續了解情況,但人剛拉著走,薛陽卻開口叫住了。


    “曾穎有沒有和你聊過一個叫錢子萱的人?”


    侯勝眼中的世界此刻變得很慢很慢,世間一切仿佛都以一種半凝固的姿態晃動著,包括薛陽的問題,他花了平時好多倍的時間才理解這幾個字的字麵意思。


    “錢、子什麽,那女的,我記得,那個,有人盯著她跟蹤,對的,女的,是小穎的好朋友,小穎說她很可憐,被一個精神病跟蹤了很多年,糾纏不清,你們為什麽問這個?”


    薛陽沒有迴答,而白翎已經快步走向樓門口去。


    “你們知道什麽?迴答我!小穎怎麽死的?和錢子萱有關?”從迷茫到憤怒,侯勝眼中看到一切都是血紅的,他再度撲向薛陽,卻終於被幾個警察按倒在地,最後隻發出不知是痛還是哀的低吼聲。


    薛陽走進房間,王愛國發來微信說根據記錄,曾穎現在所住這套房子其實屬於她出國去的姨媽姨父一家,簡單而溫馨的兩居室,進門就是客廳兼餐廳,左手是有著玻璃門的廚房,右側是一間臥室和一間書房。物證雖然在拍照,但法醫還沒來,在場的人都特別留心不碰到任何可能是證據的東西,隻是仔細觀察著,伴隨著偶爾的竊竊私語。


    薛陽先是經過客廳到了臥室,大衣櫃的一扇門半開著,讓人很容易聯想到躲在錢子萱房間衣櫃裏那個人……床靠邊的區域有一小塊血跡,此時物證拍照的閃光燈一閃而過,才讓人留意到昏暗地板上的點點血漬,有些是一點一滴,有些被什麽拖過形成小幅度的拖曳痕跡,從臥室門口,一直到客廳沙發邊,隨後一轉彎,在餐桌旁和廚房中間的空餘區域,形成了一大攤模糊不清的血漬。


    “她在臥室裏,看到那家夥躲在衣櫃裏……反抗,被傷,逃到客廳……”薛陽的分析到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了,他看到站在廚房門外一動不動的白翎,然後隨著他低沉的視線,看到了廚房的玻璃門內,耷拉著腦袋背靠櫥櫃坐在地上的曾穎,胸口插著一柄小刀。


    薛陽也愣在那兒好一會,昨天在小巷裏和曾穎說話的情形還如此清晰,今天看到的人卻已永遠不在一個世界裏,即使見慣了生死的人,也無法平靜地看待這一切。


    “擋在門口幹什麽?瞻仰遺容嗎?”身後潯可然的聲音冷冷得,薛陽立刻側開讓出了路,這才發現白翎不常見的沉默,他捏緊了拳頭,扭頭瞪著可可,仿佛對她一貫的冷玩笑很憤怒,但潯可然完全沒打算理他,隻是推開廚房門,一心勘驗屍體和現場。白翎深吸一口氣,推開周圍人直接離開了曾穎家的現場。走到開放式的樓道裏,惡狠狠地長吐了一口氣,仿佛剛才一直憋著沒唿吸似得。


    薛陽跟著走了過來,什麽也沒說。


    “有煙嗎?”白翎問。


    薛陽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因為蘇曉哲討厭煙味,白翎已經試著戒煙好幾個月了。他沉默地從口袋裏掏出兩支煙,一人一支點上。


    唿——白色的煙霧伴隨著白翎第二聲長歎,“那個王八蛋……”


    薛陽知道他說的是誰,在見到曾穎屍體的一瞬間他也想到了,曾穎不會是無緣無故被殺,她被盯上的理由很可能是因為那個跟蹤狂見到她和警察交流。


    換句話說,曾穎的死,是因為昨天他們找上了她。


    “薛陽,那王八蛋……昨天應該跟著我們,才看到曾穎……”


    “嗯。”薛陽黯然得看著手中的煙燃燒成了灰,散入風中。


    “我寧可她再噴我一百次辣椒水……”白翎拿煙的手揉著臉,渾然不覺燙手,“是我們害的……”


    “別說了。”


    “要不是我們昨天找她問那麽多,那王八羔子就不會找上曾穎,你別告訴我還有別的可能……”


    “你們……在說什麽?”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兩人轉過頭去,驚訝地看到侯勝瞪大著眼看著他們。


    本來要被帶迴警局的侯勝經過了十幾分鍾的爭辯,才被樓下的警察允許上樓看一眼,不料還沒走進門,就聽到樓道口的白翎和薛陽所說的話。


    “什麽叫因為你們問話!?你們做了什麽!”侯勝努力克製著自己,“是……因為小穎昨天……和你們說了什麽,才被人滅口的嗎?”


    薛陽掐滅煙頭,“侯先生,這些都是推測,我們保證會抓到兇手查清事實真相。”


    “這本來就是你們的職責!你們是警察!你們應該保護別人!保護小穎!你們……你們應該……和她在一起……應該保證她的安全!應該……接她下班……”


    侯勝說著,突然跪了下來,雙手捂住臉悲傷地晃動著,“我應該……去接她下班……我…為什麽不迴她消息,為什麽我沒有,為什麽……”


    在曆經了震驚憤怒和後悔自責的各種情緒後,侯勝終於崩潰在了曾穎房子的門前走道裏,再也沒有勇氣往前跨出半步。


    每個擁有太多而不自知的人,都是在失去之後,才如同五雷轟頂,明白什麽才是真正重要的東西。


    樓下掉落在地的玫瑰花束,悄然被風吹散成零落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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