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拿著手裏一大疊的dna數據,旁若無人地走過法醫科的走廊,郭玉峰衣服上的血跡其實很小,如果不是因為位置在其背後,顯得與其他衣服上的血跡格格不入,也不會讓可可質疑到要特別檢查這一塊。


    果然,血型和郭玉峰的血型不符合,雖然不能說百分百,但很可能是在打鬥中兇手留下的。應該能用來和嫌疑人的血型對比,但是嫌疑人……


    “潯小姐。”一個軟軟弱弱的聲音叫住了她。


    突然反應過來的潯可然止步,迴頭,看到楊樹德的妻子正站在幾步遠,對她點頭示意著。


    可可也迴應著點了個頭,想起大繒說過的那些話,轉身就想繼續走。


    “等一下,潯小姐。”楊夫人居然幾步跟了上來。


    可可不得不快速合起手上的文件夾,“有事?”


    “你們通知我來拿書房裏的那些東西。”仔細看,楊樹德的妻子保養的挺好,除了些許眼角的皺紋,基本上看不出年過半百應有的其他衰老特征。


    “哦,你該找物證課,如果不認路,去樓下大廳諮詢就行。”


    “我想和你聊聊。”楊夫人像是鼓起百般勇氣說出了這句。


    可可一時無語,心想這不是我要找她麻煩,這時她自己找我的,到時候別又被大繒訓一頓,但這人和自己有什麽好聊的?是來套話問調查進展的?


    想法在腦海裏轉過幾圈,此時可可已經把人請進了自己辦公室,楊夫人一在沙發上坐下就語出驚人,“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聲音有些啞,可可並沒有迴應,隻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自顧自地去泡熱可可奶茶。


    “我有時候也覺得自己、不是什麽好人。當年我是通過介紹人和老楊認識的,一過去,都這麽多年了。”她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無視身旁人的反應,自顧自地說著,“等我發現他需要的隻是一個妻子,燒飯洗衣服的、妻子時,我都已經三十好幾了……如果離婚,我還能去哪兒呢,還有誰會要我這樣一個老女人呢,所以我才沒有離開他。”


    可可攪拌著杯子裏的熱可可,忍不住還是嘀咕了句,“洗衣做飯的不叫妻子,叫保姆。”


    婦人的身體僵硬了下,“……對,我算不上是個完整的妻子,因為妻子的一部分功能,被那些人…替代了。”


    攪拌的動作戛然而止,可可壓製心底若有若無的憤怒,毫不客氣地打量著麵前的女人,名義上,她是楊樹同的妻子,是周圍人眼裏模仿夫妻的一半,但心底,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我也是很久、很久以後才發現的。一直以為那些從書房裏出來的孩子表情怪怪的,是因為補課動腦子太多太累了,所以我還好心給他們中間送點果汁……才發現了,那些事。”一把年紀的婦人絞著衣角,“很荒唐對吧,每天睡在一張床上,居然都沒有發現自己的丈夫……我還寧願他是有點病,所以才不和我生孩子。”


    “我記得你們有一個女兒。”


    楊夫人露出一個怪異的笑,“當然不是他的。”


    可可幹脆丟下攪拌勺,覺得眼前溫熱的奶茶也毫無吸引力,“他裝作不知道,你也裝作不知道?”


    婦人神情掙紮了會,點了點頭,“每當他補課,我就借口出去買菜、買衣服、就算坐在馬路邊什麽都不做,也要等到天黑透,再迴去做飯。他從來不怪我,連對我大聲講話都沒有過,潯小姐,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他真的是個好丈夫,就算我故意冷落他,故意找茬,就算女兒都不是他的,他也隻是笑笑,從來沒有對我不好過,所以我、我也沒有……說過他的事情。但其實我知道我不好,我隻是想生活不會被,破壞。”


    婦人抬起頭,發現可可似乎根本沒注意到她的話,“潯小姐……”


    可可抬眼看她,沉吟一會,“你沒有做錯什麽,誰都有保護自己生活不被破壞的想法。”


    可可看到她露出安慰的淡淡笑意,才繼續說,“如果真要說你犯了什麽錯,大概就是在助紂為虐這麽多年後,還以為仗著自己年紀大了,說幾句可憐話,就能得到寬恕。”


    婦人的臉色瞬間蒼白,讓可可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什麽惡人。


    “我有說錯嗎?楊夫人。你以為我是誰?我是法醫,不是神父。我這裏隻有屍體和謀殺,我不負責給任何人懺悔,不管你年紀有多大,看起來多可憐。”可可抬手指著門口,“我沒有打斷你,是以為你有線索要說,如果你想說的不過這些,麻煩出門左轉下樓。”


    楊夫人張了張嘴,唿吸變得急促,“我總不能報警讓人把我丈夫抓起來吧?”


    “哦,你覺得明知你丈夫犯罪也不能報警,而是應該出門去買菜假裝自己不知道,那你有什麽錯?當然沒錯了。不過楊夫人我真的有點好奇,你就不擔心你自己的女兒也……?”


    瞬時,可可看到對麵婦人的臉一片慘白,“他、他不會……”


    “他不會對女孩子感興趣,對吧?”可可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聲音聽來非常殘忍,但卻無法止住自己的話頭,“你我以前聽過一個笑話,張家用敵敵畏加工偽劣金華火腿,李家用硫磺熏製毒豆芽,兩家人還互相是鄰居,都不吃自己家做出來的東西,但是逢年過節就互相送禮,送的無非都是自己家做出來有毒的玩意兒,一邊吃著別人家的東西,一邊想著隻要不吃自己家的就一定沒事兒。”


    楊夫人的眼神飄離起來,端在手中的杯子顫抖了兩下,生生灑了一點出來。


    “你先生喜歡猥褻男孩?外麵有多少和他一樣的人喜歡的是女孩?你生的是女兒?那你女兒生的也是女兒?還是兒子?”看著桌上灑出的那水光,可可歎口氣,“很多因與果是一個圓,不要以為假裝看不見,就永遠不會落到你的後代身上。”


    楊夫人頂著一張慘白的臉,一言不發,幾乎顫抖著步伐消失在門外,可可打開窗,深深吐出一口氣。


    總有些這樣的人,明知是錯的事,明知別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受著傷害,沒有勇氣去阻止。事過境遷,或者年暮老矣,頂著一張可憐麵孔說自己的不是,騙得幾人給她安慰“你也不想這樣的,你也不是故意的,你也是無奈的,”然後落幾滴淚,這事兒在心裏就算過去了。自己對自己說,瞧,大家都說這事兒不賴我,多好。


    別人受的萬千苦,在她眼裏不過就兩滴眼淚。


    可可自嘲地笑笑,本王切洋蔥落得淚都比這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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