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他們就這樣呆著?”可可手裏拿著一冊報告走進小房間,這裏是審訊室隔壁的觀察間,從這個小房間的大玻璃裏可以看到隔壁審訊室的情況,但是在隔壁審訊室看來,這麵隻是漆黑的玻璃牆壁。


    白翎迴頭看了她一眼,聳著肩說“隊長要這樣。”


    這間審訊室與其他的不同,從房間內看,三麵都是反光的黑色玻璃牆,可可站在審訊室玻璃的另一邊小房間卻能清晰地看到隔壁兩個人,常江與秦敏悅各自坐在方桌的兩側,無聲地對峙,雖然毫無言語交流,但空氣中彌漫著硝煙戰場的氛圍。


    自從上次當著周大繒與白翎的麵徹底撕破臉皮以後,秦敏悅與常江就不再有任何感情可言,秦敏悅四處宣傳財務小貝是如何不要臉的女人,而常江則是一言不發地搬出了原先的別墅,在所有場合和小貝同進同出。


    白翎看著這兩人發出輕輕地歎氣,“一想到這兩人也有過甜蜜的日子,我就覺得人心真可怕。”


    可可斜著瞟了他一眼,什麽時候愣頭愣腦的小白變得這麽細膩起來?


    開門聲從身後傳來,大繒走了進來。


    可可手指玻璃後,“把他們倆關在一起是因為?”


    “交通局那裏聯係過了,沒有直接資料能證明李德遠的交通案子和他們有什麽關係,本來希望他倆吵架能露出點什麽,”大繒看了看用沉默相鬥的兩人,“看來是指望不上了。”說著就要走,可可舉手攔住他,“再等等看,我總覺得秦敏悅不是那麽有耐心的人……”


    大繒想了想,又轉身站迴了兩人身邊。


    半分鍾不到,白翎突然開口說去調查常江和小貝這幾天的行蹤,然後就離開了。


    他走後,可可看向不動聲色的大繒,“你強迫他去看醫生了?”


    大繒眼神依舊看向玻璃那邊,“沒有。”


    白翎剛才提到大繒時用了一種不屑的語氣,而大繒的態度也表現出不願談及的迴避。可可知道他們雖身為隊長與下屬,但關係一直好似兄弟,而他們現在的樣子則讓可可聯想到生悶氣的哥哥與叛逆的弟弟,可可張嘴想說什麽緩解下,卻突然覺得也許男人之間的別扭,不是別人能說通。


    “你的領帶沾了醬油。”秦敏悅的聲音自小音箱裏發出,可可與大繒的注意力立即被隔壁房間給吸引了去。


    常江低頭看了自己的領帶一眼,不做聲。


    秦敏悅看他沒有反駁,進而繼續,“那個狐狸精一點都不懂得怎樣照顧你,你看看你……”


    “閉嘴。”常江的聲音低低的,卻很堅定。


    秦敏悅放在桌上的手握緊了拳頭,深唿吸一口後,她正打算再開口,卻被對方搶了先。


    常江的視線都不曾轉向她,“協議書快點簽了,我沒時間耗在離婚律師上。”


    秦敏悅的眼眶慢慢變紅,握緊的拳頭在桌上微微發顫,“你別太過分了,當年要不是我爸……”


    “別廢話,你倒是和你爸解釋看看,常童是誰的兒子?……嗬,不過你的確說對了,沒有你爸,你秦敏悅算什麽東西?”常江伴著冷笑的話語讓秦敏悅幾乎要氣暈過去,她手指著眼前的男人,顫抖著雙唇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在隔壁觀察的大繒微微搖搖頭,“看來套話沒希望,我們進去吧。”


    “我就不去了,在這兒觀察吵架挺有趣。”可可微笑。


    大繒哭笑不得地搖著頭離開了觀察房,當身後的門剛關上,可可伸手進口袋拿出手機,在屏幕上打出幾個字:“東西我要了”,靜止了幾秒後可可深唿吸,按下了發送鍵,再抬頭時,大繒已經坐在了玻璃對麵。


    “叫兩位來我也不廢話了,常童被發現在11國道你們倆都清楚吧?”大繒筆直了當地說。


    秦敏悅微微把注意力轉移了過來,而常江則繼續擺出不屑的神情。


    “你們誰對11號國道有特別的記憶?”大繒問。


    常江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微的哼聲,“真有趣,什麽叫特別的記憶?”


    大繒看兩人沒有直接迴應,於是攤開手上的案卷,那是李德遠交通案的文字記載。“這是5年前發生在11號國道上的一起交通意外案,你們誰有印象?”


    兩人誰也沒吱聲。


    “這份記錄上開車撞人的司機姓張,秦敏悅,我們調查過,這人當時是你父親的秘書,你會不記得?我想知道的是,他是替你們倆當中的誰頂事兒?”大繒銳利的眼神看向桌對麵的女人。


    可可從玻璃對麵看到秦敏悅把視線移到了旁邊,意圖避開大繒的追問。


    常江則顯得輕鬆一笑,“5年前?我還沒認識這個女人呢!沒我的事!”說完站起身就想離去,大繒冷冷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重新坐下。


    大繒把案卷的資料推到秦敏悅麵前,“這起案子定性為交通意外,事故責任歸在死者身上,但是據我所知這類意外有傷亡的一般都歸責給開車人,秦敏悅,你父親當時動用權力修改事故調查結果吧?還有……誰是開車的人。”


    秦敏悅起身離開座位,在座位背後的空處踱起步來,並不迴答。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五年,但是我們現在要調查的話也不是什麽難事,尤其是你父親已經不在原位,你覺得當年替你頂罪的那個秘書,現在還會守口如瓶嗎?”大繒頗具威脅的話讓秦敏悅的腳步不由地變快,來迴來迴地踱步聲,昭示著她的焦慮。


    常江在一旁無聲冷笑。


    幾次來迴後,秦敏悅一甩手站定在桌對麵,“好吧,假設說,你說的事實,那又怎樣?”


    大繒眯起眼盯著她三秒鍾,然後無所謂的聳聳肩站起身,“看來你並不想知道常童案子的最新調查結果,”說罷轉身就往門口走。


    “等!等一下!是……是我開的車行了吧!”秦敏悅看到大繒要走立刻就急了,“你有什麽進展?快告訴我!”


    大繒慢悠悠地重迴桌前,“五年前這起交通意外是怎麽迴事?”


    秦敏悅微微張開嘴又愣了下,瞟了眼常江,似乎有所顧忌。


    原先急著離去的常江反而不動聲色地坐著,臉上帶著看好戲的神情。


    “秦女士,你主動說或者我們調查都行,我沒時間和你磨工夫。”大繒語氣慢慢的,卻帶著壓迫力。


    “是……當時是我開的車,我可沒有喝酒,常江他知道的,我從來不喝酒。”秦敏悅說,常江卻帶著高深莫測的神情一言不發。“總之……是那個小孩自己衝到國道上來的,他自己撞到我車上來那能怪誰!”


    “你還能記起當時的具體情況嗎?”大繒拿起桌上的案卷問。


    “這都多少年了,誰會記得?反正……反正當時的事情都應該記在你們警察的報告上了。”


    大繒冷笑,“這份報告的可信度為零,我奉勸你最好把當時的事情都好好迴憶一遍,包括事後的安置賠償是怎麽做的?”


    “賠償?……難道,童童是被那個撞死的小孩家人給?”秦敏悅瞪大了眼睛,低喃道,“怎麽會……不可能,童童不是被那個狐狸精……”秦敏悅說著瞄了一眼臉色發青的常江,“再、再說那個小孩是自己衝到我車上的,為什麽會……不會的……那個小孩是自己找死啊!為什麽要怪我?他家裏人都有神經病嗎?”


    彭的一聲,審訊室的門被粗暴地打開,潯可然臉色發青地走了進來。大繒微微皺眉,卻沒有阻止她徑直走到秦敏悅桌對麵。


    “李德遠。”潯可然說。


    “什麽?”秦敏悅一臉茫然的樣子看著她。


    “自己衝上來、被你撞死的小孩也有名字,他叫李德遠,年僅16歲。”潯可然目光直透向桌對麵的女人。


    審訊室一陣靜默,連常江都被可可所帶進來的肅殺氣息給震住。


    秦敏悅瞪大了眼,幾秒鍾後才迴過神來,“那、那又怎樣?就算我沒記住他的名字,也不能把這場意外怪罪在我身上!”


    “意外?”法醫把手上的案卷在桌上攤開,一堆放大的照片散開在桌上,“我來幫助下你那癡呆的記憶力,這是李德遠死亡現場交警拍的照片,這裏是膝蓋的特寫,上麵有被撞擊的傷,這個是胸口衣服上的輪胎印,假如隻有這兩個傷我可能會認定李德遠是先被你的汽車前杠撞擊在膝蓋位置,然後飛離出去一段距離再落地,後被你沒來得及刹車的輪胎碾壓,死亡原因是肋骨斷裂向內刺破心髒,失血過多。”


    血腥的照片讓常江皺著眉把視線轉離桌麵,而秦敏悅則一臉厭惡的想轉身,可可隔著桌子一把抓住她的衣領逼迫她看著自己,“不想知道常童身上發生了什麽嗎?”如惡魔的低語般,可可的聲音傳到秦敏悅耳邊。


    如同被念了緊箍咒,秦敏悅毫無抵抗地聽可可繼續說道。


    “但是除了這兩道傷,李德遠還有一張照片顯示他雙手手心裏各有兩道橫條印記,印記不對稱,很深。”可可找到一張照片放在桌麵最上方,“這道傷並不致命,卻是他臨死前發生的事情,推算前因後果,我來給你一個還原,李德遠也許的確是自己在國道上亂走,意外被你的車撞上,但是他並沒有被撞飛,而是撲倒在了你的汽車前蓋上,你的車卻沒有立即停,他本能地抓住了車前玻璃上的雨刷,兩隻手一起抓住,所以留下了掌心上的傷痕,如果他隻抓了幾秒鍾不至於留下這麽深的印記,這說明你的車不僅沒有及時停下,反而往前開了很遠!最後你急刹車,把他從車蓋上甩了下去,到此為止他都沒有受到致命傷,如果、當時你慢慢減速,報警叫救護車,這個孩子現在也許還在活蹦亂跳……但是你沒有,你選擇第二次從他身上碾壓過去,壓過胸口,斷裂的肋骨刺破了他的心髒,然後你打電話給你父親……這樣的描述夠不夠讓你迴憶起,你是怎樣殺死一個16歲的孩子?”


    撞擊在骨頭上的碰一聲,汽車吱吱的急刹車聲,碾壓過人的肉體時,鮮血從皮膚裂縫裏刺射出的滋滋聲,滿眼的殷紅像火一樣刺目……


    秦敏悅緩緩低下頭,用雙手捂住臉,無意識地晃動著身體,沉默了好一會,她才緩緩抬頭,“但是……這些都已經過去了啊,我們家也賠錢了,都過去了……對,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一直坐在位子上不動聲色的常江緩緩搖了搖頭,“真難想象我會和這種女人結婚。”他緩緩站起身,臉上帶著難以言語的複雜神情,在大繒點頭示意後,無聲息地離開了審訊室。


    可可一張、一張收起桌上的照片,李德遠以殷紅為背景的身體被一張張收迴文件夾,合上文件夾。


    秦敏悅有些迷離的眼神流轉,“你們不會起訴我吧?”


    可可搖頭,“沒那個必要了。”


    “什麽……意思?”


    秦敏悅和潯可然無聲地對視了數秒,眼淚從秦敏悅眼眶裏筆直落下,“真的是……他家的人把童童……”語氣是疑問的,可可卻連迴答她的力氣都沒有。


    大繒叫了兩個警員進來,把失魂落魄的秦敏悅帶走了,然後大繒在薛陽耳邊囑咐了幾句,讓他跟著一起把秦敏悅送迴家。


    再轉身迴來時,審訊室裏已空無一人。


    大繒突然心生一種不好的預感,一路問人有沒有見到可可,隨著別人的話追到了公安大樓的天台。


    那個傻瓜以為沒有人知道她在暗中查些什麽嗎……


    天台上潯可然一身白色的工作褂,隨意地坐在台階上,目眺遠方,卻沒有焦點,風吹起她過肩的直發,服帖的發絲好像群魔亂舞一般飛著。


    猶豫了好一會,大繒才走過去,“喂,風大,進去吧。”


    可可沒有動,大繒知道她在想什麽,卻不敢去說破,說出來會怎樣,被討厭或被逃離?周大繒有膽說,對付任何犯罪分子所向無敵,但是卻沒有把握說服自己愛的人,請她放棄自己的執念。


    “我討厭和車禍有關的案子。”可可輕聲說。


    大繒嗯了一聲,在她旁邊坐下,很自然的摟住她的肩。


    冬季幹燥的風吹動著天台上的鐵杆,發出哢哢的聲音,四季交替,草木萬物,人活這一世究竟為了什麽才有意義?放不下的仇恨?或者執著的念想?愛和恨都會傷害到別人。


    大繒摟住可可肩膀的手無意識地抓緊,怎樣做才能阻止你,不走那條路……


    “會留下指紋。”可可說。


    “什麽?”


    “你的手,會在我白色的工作服肩上留下指紋。”可可緩緩道。


    “……那又怎樣?”


    “可以作為性騷擾的證據。”可可說。


    大繒氣噎,從後麵捏住可可的脖子正想耍流氓,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可可咯咯笑著跳開,看著一臉鬱悶的刑警隊長粗聲粗氣地接電話:“幹嘛?”


    薛陽的聲音自那頭傳來,“隊長,我們在秦敏悅家門口抓到了向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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