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上的馬克杯,被喝掉一半的朱古力咖啡飄散著淡淡的香氣,可可關掉郵箱的頁麵,微微歎口氣,蘇曉哲的請假條直接電郵了過來,郵件裏說他正在準備畢業論文,所以在向導師申請過以後,暫時停止在法醫科的實習,附件裏還帶著脫線大叔導師的簽字條。


    說的是不是實話可可無從判斷,但是和那天她和大繒撞見的事有關係卻是她可以斷定的,曉哲認真,倔強,但對於在法醫科實習這件事堅定不移至今,最近也不是特別忙,沒有到一天檢查4-5具遺體的忙碌程度,一邊寫論文一邊實習並不是很難吧?沒道理特地躲在學校裏寫論文啊,唉……


    可可起身穿上白大褂,走出法醫辦公室,穿過長長的走廊,樓層的另一端就是物證的辦公室,想想自己對蘇曉哲的擔心,突然體會到師傅常豐也曾有過這樣的感受吧?為自己這個“每天見到的死人比活人還多”、“大概嫁不出去”、“夜裏會喊死去姐姐名字”的徒弟暗自擔心過,原來生活就是這樣,代代輩輩,傳遞著關心和期待。


    物證科裏老王正埋頭於顯微鏡前,聽到開門聲就抬起腦袋來和可可打了個招唿。


    可可在一大堆箱子裏找到標簽是“國道,嬰孩”的那個中等紙箱把它抬到物證科的大號檢驗桌上,箱子裏擺放著各種現場發現的物證,草地的采樣,現場的錄像帶等等。在將所見的物證都一件件取出擺在桌上之後,可可終於手握住綠色的恐龍玩偶。


    手中的恐龍玩具身披著綠色的短絨毛,黑色玻璃珠的眼睛反射著微弱的日光燈光線,代表恐龍標誌的粗尾巴翹著,可愛的白肚皮咕嚕圓,樣式有點老土卻不失純真的兒童氣息。可可眯起眼,手指慢慢在恐龍肚皮上按壓過去,一種細微的觸覺變化信號從指間傳遞到大腦中樞神經。


    裏麵不隻是棉花。


    老王好奇地湊過來,他隻見到可可動作簡單利索,從工作台上找到剪刀就對著玩偶肚子側麵下手,從側麵給開了一條縫,白色的中空棉自縫裏露了出來,可可再補上一剪刀,在肚皮上表麵開了一扇門,白色的棉絮中赫然摻夾著一個小小的紅色布片,老王給她遞來鑷子,可可小心翼翼地將布片從棉絮中分離出來。


    原來那並不是一片布,而是一小塊紅色的粗布包成的小包裹,可可用鑷子緩慢地打開布片,一束頭發映入眼簾。


    “這是……”老王湊近過來,扶著眼鏡框打量著眼前的發束。


    可可也微微張著嘴愣住了。雖說昨晚素素將恐龍玩偶的照片踩在爪子下不放,並且用那種詭異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時候,她就隱隱有種預感,這個玩偶可能隱藏著什麽線索,但是當這塊包著發束的紅布出現在眼前時,她依舊克製不住自己的驚訝,與微微戰栗的興奮。


    老王意味深長地歎道,“包裹著紅布藏於玩具裏的頭發啊,還真有這種東西呐。”


    可可小心地將紅布重新包裹起來,然後拿起一個新的物證袋放了進去。


    “小潯把它留下來做檢驗吧,我可以優先處理。”老王似乎也來了興致。


    可可微笑著眨了眨眼,“王老師,照常規人體的毛發血液等物證直接歸屬法醫科哦,而且這是我發現的嘛~”


    “沒有經過檢驗之前這是不是人的頭發還不能肯定吧?”老王扶了扶眼鏡說。


    “恩我會先檢查這束東西的髓質、皮質和毛小皮,如果判斷出不是人的毛發,到時候一定請教王老師啦。”可可裝著可愛說。


    “好好好,難得這麽有趣的事,我不和你搶就是了嗬嗬,不過你要是檢驗到了什麽好玩的結果一定要告訴我!”老王把眼睛放到一邊,從櫃子裏取出一包檢驗試劑遞給可可,“記住,除了能做個體識別的發囊部分,還要留意頭發上沾到的微粒,不要給我全部洗幹淨了,那些表麵附著物可以分析頭發曾經到過什麽樣的地方,說不定還有血液汗液粘著……”


    恩恩,可可接過檢驗試劑順便打斷老王的絮絮叨叨,她將視線轉迴到肚子被剪開的恐龍玩偶上,“好玩的結果……我倒是覺得這束頭發,帶著令人恐懼的怨恨呢……”


    “聽說這案子是個孩子的?”老王問。


    可可默默地點了點頭,一個絕對無辜的孩子。


    ————————————————


    “李貝,我們隻是想核對下你那天上午在哪裏而已。”薛陽重複了一遍問題。而站在他對麵的年輕女人似乎一點都沒有把麵前這兩個警察放在眼中,反而頭也不抬地對著電腦不停打字。


    “在工作啊,就像現在一樣。”李貝輕描淡寫地迴答。


    薛陽忍住一口氣,做警察這兩年,雖然不是沒遇到過,不過這樣被無視的狀況還真沒幾次,當他打算打斷李貝的打字動作時,常江出現在了財務科門口。


    “小貝……你們怎麽在這裏?”常江瞟了眼站在李貝麵前的薛陽,以及淡然坐在財務科沙發上的大繒,眉頭不由地皺了起來,“那個瘋女人在家裏不斷發神經你們警察不管,反而來騷擾我的員工?”


    大繒冷冷一笑,“家庭糾紛請找居委會,常總。”


    常江沒有正麵應對大繒的挑釁,轉而看向薛陽,“我說過了,小貝那一整天都在上班,有什麽好問的?”說完常江似乎嫌不夠,轉向財務科其他正裝聾子的員工,“你們是不是見到小貝那天在上班?對麽?老徐?張師傅?”


    辦公室的其他聾子瞬間恢複了聽力,對上司的問題連連點頭稱是。


    薛陽頗為無奈地看向大繒。


    周隊長再次冷笑道,“常總,你多次、主動、向我們提出人證物證真是太感謝了,能不能麻煩你順便也給下李貝父母以及她男友的聯係方式?”


    一直不出聲的李貝終於忍不住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你們到底為什麽懷疑我?我不過是財務科的一個員工而已!”


    “對啊,”大繒微微皺著眉做出困惑的表情,“我也不明白常總為什麽要主動替你作證,你不過是財務科的一個員工而已嘛!”


    周圍其他員工又立即開始裝聾裝瞎。


    常江臉色發青。


    正處尷尬的安靜中,大繒內口袋裏的手機開始震動,他接起電話,聽著電話那頭說了兩分鍾,隻迴答了一句“我馬上迴來。”就掛斷。


    走到常江麵前,周大繒換迴了最常見的嚴肅麵孔,“常總,別誤會,我隻是在查案,並沒有其他意思,我隻是在查個一歲孩子被謀殺丟棄在路邊的案子……這和他是誰的孩子沒有關係。”說完,大繒側跨出一步走出了財務科,薛陽也快步追了上去,隻留下臉色鐵青的常江,咬著下唇忍哭的李貝,以及一屋子又聾又瞎的財務科員工。


    跨出江源啤酒廠大門的時候,薛陽忍不住問道,“周隊,有事叫我們迴去?”


    “可可在孩子握在手裏的玩偶上發現了一束頭發。”大繒說著發動了汽車。


    “玩偶?之前沒看到玩偶上有一把頭發啊?”


    “玩偶的肚子裏。”


    “誒?”薛陽忍不住驚訝一聲。


    ——————————————


    “大致發現的情況就是這樣,按照隊長你說的,所有目標文件都已經處理掉了,還有記錄也是,這樣就不會被追蹤。”辦公室裏,王愛國正向隊長匯報著,大繒的雙眉緊縮,讓王愛國心中很沒底,難道有什麽做錯了的?


    大繒擺擺手,“做的都好,隻要記得決不許對任何人提起。”


    王愛國猶豫了一秒,然後點點頭。


    “恩,去叫一下潯法醫,半小時後集合大家一起開個進度會。”大繒說。


    王愛國點著頭出了辦公室。


    周大繒掐滅手中的煙,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您好,我是周大繒……對,有件事,我想必須得和您談一談……對,關於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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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可推開門,會議室裏已經坐滿了人,王愛國正在白板上寫下一連串的案情分析,可可第一眼看到的是李貝這兩字。


    “李貝是誰?”她順口問到。


    大繒抬眼看了看她,沒有說話。反而是婉莉接下了可可的問句,“李貝是常江的情婦,在江源啤酒廠財務科工作,是隊長他們現在主要懷疑的對象。”


    “為什麽懷疑她?”可可一邊將手中的報告紙放上會議桌,繼續問。


    “因為有目擊者看到和她很像的人耍計支開了常童的保姆顧芸芸,而她又正好是常江的情人,對常江的獨生子恐怕沒什麽理由喜歡。”白翎聲音聽起來很疲倦。


    可可手上的動作一頓,思考了一下,“有辦法弄到她的頭發嗎?”


    “你要dna?”大繒抬眼看向她。


    “我要頭發。”可可迴答,然後打開了眼前的文件夾,“在玩偶肚子裏發現的頭發檢驗已經完成了。”


    會議桌周圍的人都把目光集中了過來。


    “頭發一束18根,隨即檢驗了3根,一端為自然發尖,另一端為被切開的發幹,說明這是被人剪斷的一束頭發,沒有發囊,但是因為接近發根所以采集到了dna,可以斷定的信息有,身份信息和數據庫裏的記錄都不符合,所以這人沒有過犯罪記錄,性別為男性,血型b……”


    “等等,你從頭發上也能知道這人是男是女?”薛陽問道。


    可可歪了歪腦袋,“男性頭發含硫量大於女性,簡單的亞甲藍褪色實驗就能分辨出頭發性別,”可可無視薛陽一臉吃驚的表情繼續說道,“有一點我不太能肯定,從頭發的毛小皮紋理和皮質形狀分析來看,這人很年輕。”


    “有多年輕?”白翎問。


    可可思考了一會,“保守一點估計,不超過20歲。”


    房間裏安靜了一會,薛陽在會議桌上無意識地敲擊著手中的筆,“那會不會這個頭發的主人,已經……”


    可可點頭,“我覺得他已經死了。”


    大繒抬頭看她,“你有實驗證明?”


    可可和他眼神對接,“沒有確切的證據,但是剛才和古吉通電話聊了現在發現的東西,他的說法我很讚同,他告訴我這個案子裏充滿了仇恨的味道,兇手是個籌劃已久,每一步細節都精心設計過的人,也許表麵上看不出來,但是內心充滿了恨意,而且可能一直暗中盯著常家等待機會。他把江源啤酒廠的字條喂到孩子的肚子裏,隻有解剖這麽殘酷的方式才能讓人發現孩子的身份。”


    “讓常童穿著定製大小的壽衣被發現也是其中一部分。”大繒接著她的話說。


    “對,還有常童捏在手裏的玩具,裏麵藏著人的頭發,也是有特別意義的。”


    “報仇。”白翎吐出這兩個字。


    婉莉表情帶著哀傷,“這頭發的主人可能是報仇的原因?”


    沒有人點頭或者開口,但大家都默默地認同了這種思路。


    王愛國扶了扶眼鏡,“那這個頭發的dna和常江夫妻的有關係?”


    可可搖搖頭,“完全沒有相似性,所以我說你們如果懷疑誰,就拿頭發來,能有這種仇恨,不是至親就是愛人,如果是至親,從頭發上檢驗到的dna可以判定是不是有什麽隱藏的血緣關係。”


    隱藏的血緣關係……隱藏的事情,誰又沒有呢?大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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