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轉過身,麵對書桌前的男人,“是你殺的吧,那些人。”


    侯廣岩手上的動作一滯。


    可可若無其事地踱迴門口,“第一起案子的受害人,生前犯過一樁搶劫案,殺死了一個不到十歲的女孩,我查過,那是你領養的養女。”


    侯廣岩抬眼看向可可,眼神中流轉著詭異的笑,“啊、和我一樣……一眼就看出小姑娘長得像誰她,對吧?”


    “張力鳴被殺時,正好是你養女死去的一周年。”可可避開了侯廣岩的話題。


    “你知道我給她取名叫小雲嗎?”


    兩人各自說著各自的話,攻擊和抵抗,誰都不想被對方引過去。


    “你怕人從張力鳴的身份聯想到你,於是再次作案,同樣的手法,還進一步增加了用腐蝕液體毀屍滅跡步驟。”


    “其實我領養她的時候一直在想,你說、她長大了會是什麽樣子?”


    “你本來就是學醫,畢業後做了好幾年…”


    “她笑起來真的和雲潔小時候一模一樣……”


    “夠了!”可可無法忍受地打斷他。胸口因為激動而一起一伏,她無法忍受侯廣岩用那種輕鬆而帶著笑意的表情勾引她迴憶起姐姐的音容笑貌。“她長得像誰都不重要,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侯廣岩的笑容始終帶著嘲笑,好像可可在問一個弱智的問題,“有什麽不對嗎?”


    有什麽不對!?潯可然啞口無言地看著他,侯廣岩臉上冷然的表情似乎真帶著疑惑,似乎他真覺得自己沒錯。可可突然恍惚地發愣,這人是誰,這樣陌生。明明是同一張臉,但那如同蛇蠍在背的陰冷氣息,和小時候那個會炸毛、會上躥下跳、卻仿佛自帶陽光一般的侯廣岩哥哥,為什麽相差這麽多。


    看著她呆若的神情,侯廣岩泛出一絲冷笑,“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忘記她們。”


    可可覺得渾身僵硬起來,“我……沒有忘……”


    “哦?這麽多年,你都是個警察了,有查出是誰撞死了雲潔嗎?或者說,你有試、圖、查過嗎?”侯廣岩咄咄逼人的眼神直瞪著她。“你根本不在乎,和其他人一樣,誰死了,上了新聞頭條,十幾歲的小女孩,多可憐啊,然後轉而看看今天的股價漲了沒,青菜多少錢一斤,反正明天又會有新的事情出來,不是老房子著火就是加油站爆炸,永遠都有別的事情,一個女孩子死掉算什麽事。”侯廣岩用自嘲的語氣,講著理所當然的悲哀。“我做錯了嗎?那些家夥撞死了別人最愛的人,捅死了還沒來得及長大的孩子,然後還能開開心心請假出獄過個節,喝個酒,看著電視和朋友聊聊天。”


    “那不代表就是、因為……”


    “因為什麽?嗯?”侯廣岩像個惡劣的老師一樣循循善誘著。


    “你不能因為法律輕判了就私自行刑。”


    哈哈哈哈、桌對麵的人突然狂笑了幾聲,“這是我最不明白的地方,法律?那是什麽?不過是一群人聚在一起、討論出自以為是的一套規則而已。”


    “你不能淩駕於法律之上,誰都不能。”語氣認真,但明明自己都覺得這些話虛偽無力。


    “那麻煩你和我解釋一下,憑什麽你們經過一番虛偽規則和程序,判一個人死刑就是正確的,我經過自己的程序判他們死刑就是錯的?”


    “因為法律代表所有人的道德…”想說下去的話被眼前步步逼近的人給折斷。


    “潯可然,你的法律沒有冤假錯案?你的法律沒有因為能言善辯、家財萬貫找人作偽證逃脫製裁的?”侯廣岩說著,走近可可眼前,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飄進可可的唿吸裏,“你的法律、在我眼裏、不過是一、堆、狗、屎、”


    可可無意識地後退,覺得眼前的空氣都被壓縮。她第一次無法麵對一個她明知道滿口都是錯的兇手,連抬起眼來和他對視的勇氣都盡失。侯廣岩知道她曾經所有的弱點,知道她被內疚折磨的徹骨疼痛地長大,知道自己曾經那般的弱小任性,知道她被自己的錯誤逼迫的毫無退路,成為今日蓋著厚厚保護殼的虛偽大人。


    “還有什麽要說的嗎?幼稚的法醫小姐。”侯廣岩站定在可可麵前,高出一個頭的身材讓他恰好遮住了可可眼前的所有光線。


    潯可然掐著自己的手心,搜遍心中僅剩的一絲勇氣,“殺人……不是正義。”


    侯廣岩笑了,“我有承認過我殺人了嗎?”他悄然彎下腰,靠近可可耳邊,“還有,別和我提正義,潯可然,你給我聽清楚…”


    仿佛有條蛇信子在耳邊冰冷地劃過。


    “雲潔死了,你卻活著。這世界上,根本沒有正義。”


    潯可然覺得整個世界的空氣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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