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

    手塚拉住不二的手臂。

    ——裕太他……

    手塚感覺到不二手臂的肌肉在抽搐。

    ——已經不在人世了。

    迎著不二的側臉,靜靜的站在手塚的旁邊。那雙深深吸引過手塚的眸子,並沒有落淚。他的弟弟,唯一的弟弟,已經離他而去。不二從手塚身旁拿走那封信箋,風吹起不二額前的劉海,隻那麽一眼手塚仿佛看到了不二遊離的目光。信封上熟悉的地址,他寫了一遍又一遍,已經刻在腦海。院子裏的樹葉被輕舞的春風帶動,讓所有都哽咽在喉嚨,連一句辯解的話都難以言語,也許隻有這略帶微涼的春風才能讓他們都冷靜下來。整條街麵的路燈突然亮了,恍恍惚惚拉長了那越行越遠的背影……

    停電的學生寮房間,半掩著窗戶的窗簾,撒進一點點月光,照不到不二倚靠的牆。空蕩蕩的房間,他蜷縮在床上,麵前攤開了一片信箋。每一個藍色的信封上都寫著“不二周助様”,每一次信紙上都寫著“弟弟裕太”的落款。身旁的手機屏幕還亮著背光燈,寬大的屏幕上顯示著是手塚發來的一條訊息。

    窗外的小雨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到處都散發著一股腐酶的味道,冷風吹進房間,不二的身體輕輕一顫,像突然被抽空了一般,裕太一直都是他生活的信念,曾想過多少次與裕太團圓的畫麵,記憶中有多少與裕太兒時的嬉戲。噩耗來得毫無征兆,頃刻間摧毀了隱藏起來的脆弱。

    ——您好,您所撥打的用戶現在暫時無法接通,請您在啲聲後留下您的電話號碼和郵件地址。

    ——不二,是本大爺!你到底在幹嘛?趕快給本大爺來上班!!

    ——您好,您所撥打的用戶現在暫時無法接通,請您在啲聲後留下您的電話號碼和郵件地址。

    ——不二,我是係主任啊。下個星期科研論壇的成績就會下來,你記得找我。

    ——您好,您所撥打的用戶現在暫時無法接通,請您在啲聲後留下您的電話號碼和郵件地址。

    啲……

    手塚趕到跡部的西餐廳時,已經是兩天後的下午。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空氣中有腐朽的味道。據跡部所說,不二兩天沒有來上班,手機也從占線變成關機。手塚坐在吧台一邊聽著跡部喋喋不休的追問不二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一邊思考著不二所有能去的地方。

    有的時候,人們不能不感慨生命中很多事情是注定的。他最先想到的是學生寮,得知不二兩天沒見蹤影,為了進不二的房間,手塚對古板的管理員撒謊。房間裏還是像自己離開時那樣幹淨整潔,餐桌上的水還有熱氣,一旁放著一瓶氨咖甘片。不二的床上,散著那些“裕太”寫給他的信,還有不二曾經精心編號收藏的照片。

    手塚拿起名為“給裕太迴憶”的相冊。

    第207張,千葉的海邊,夕陽?!朝陽?!

    第339張,京都摩天輪?!新年倒計時的時鍾?!

    第410張,在京都的第一個新年,漂亮的煙火。

    第421張,最喜歡的人,手塚國光……

    那些簡單的記錄,所謂家人就是有同樣的迴憶和幸福,有同樣的痛苦和淚水。手塚甚至可以想到不二捧著這樣一本相冊,把每一張相片背後的故事告訴裕太,然後笑著對裕太說“就算我們沒有同樣的經曆,這樣我們也是一家人。”

    手塚突然想到自己給不二發的信息,他放下手裏的相冊,走到不二的衣櫃前。黑色的禮服不見了,桌上的水還在冒著熱氣,手塚眉峰緊促,外麵下著雨,而雨傘卻立在房間裏。不二才離開房間沒多久,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手塚發給他的那條簡訊上所寫的地址。

    雨水連續下了三天,串成線的雨滴打在車窗上,像是在玻璃上劃開一道又一道傷口,手塚的視線隻有前方的路,鏡片上霧蒙蒙一片看不清晰,似乎怎麽擦拭也不看不清方向。紅綠燈的時間開始變得比一天還要漫長。

    石階小路,被雨水衝刷得分外明淨。青山腳下,山溪路邊到處是盛開著白裏透紅或者純白如玉的桃花,被雨水打落在小路兩邊的桃花像落下的百裏胭脂雲,望不到邊際的祭典之路。初開的桃花籠罩在寺院的煙雨裏,漂出一層水潤的粉紅霧氣,像剛剛滴到紙上的水彩,慢慢的浸蘊開來。手塚打著傘沿著這樣的石階一步一步走上山丘,深草墓地在這樣朦朧的煙雨霧氣繚繞下看不清前方,仿佛是半夢半醒的世外桃園。模糊的看見不遠處有一個人,跪在墓碑旁。加快腳下的步伐急切的希望看清楚那個人的身影。小小的木桶鳴響著叮咚的雨水聲;雨水順著糕點盤中棱角分明的年糕邊緣滴下來,讓人看著就覺得黏黏地;白百合的葉子油綠綠的顫抖著,花瓣似乎是在流淚。

    不二跪在墓碑前,手裏還緊緊撰著擦拭墓碑的白色毛巾,深深的低著頭。走到他的身邊,低著頭透過幹淨的眼鏡看著不二濕透的頭發和衣衫,看著他單薄瘦弱的側身,竟不住的吞下無味的口水,讓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你來做什麽?

    冰冷冷的聲音,卻不是從手塚自己的喉嚨中發出來。

    ——來找你。

    ——謝謝你肯告訴我這裏的地址。不二保持著他低著頭的動作,一動不動,仿佛所用的關節被鑲上了鉚釘。

    ——原本是想找個合適的的機會……

    ——你來看過他嗎?

    打斷了手塚的話。不知道他在雨中這樣跪了多久,連目光都變得僵硬,甚至不去直視裕太的遺像。

    ——看過,新年的時候。

    ——我的弟弟受你照顧了。

    受不了這樣冰冷的口吻,不習慣這樣陌生的對白。這一切都和手塚想要的結果背道而馳。繞到不二的左邊,把雨傘扔在一旁。雨水很快就把手塚的襯衫打濕,比起不二緊貼著肌膚的衣衫這不還不算什麽。

    ——對不起,請你原諒我,不二。

    樹脂眼鏡上有雨點劃過的痕跡,迎風飄落在臉上的雨滴和眼淚分辨不清。一點一點彎下高大的身軀,和不二並肩跪在裕太的墓碑前。手塚覺得隻有這樣才能讓不二感受到他誠心悔改的意誌。不二僵硬的移動著頭看向身旁的手塚,冰藍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水氣。

    ——對不起,裕太君。請允許我照顧你的哥哥。

    抬起左手摟住不二的肩膀,當冰冷的衣衫貼近手塚炙熱的手臂時,瞬間由神經傳竄入大腦的涼意遍布全身。震撼著的是手塚悸動的心跳,輕輕顫抖著的卻是不二微微緩解下來的身軀。

    有沒有聽到過這樣一個傳說,當墓地旁的桃花漸漸染上嬌豔的緋色,那一定是吸允了死者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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