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料峭,北風唿嘯。冬的馬車不知不覺間紛遝而來,一顆顆小小的雪粒,像撒下的白砂糖一樣,它們在空中飄舞著,並不著急落地,好像舍不得離開天空似的有的悄悄跳入行人的衣領裏,無聲無息地消失,有的停泊在鬆枝梅瓣上,安安靜靜的等待陽光的洗禮。一片片的小雪花像煙一樣輕,玉一樣潔,銀一樣白,飄飄灑灑,紛紛揚揚。從天而降,親吻著久別的大地。

    ——誒,今天我們要講的是弗朗茲李斯特,他是匈牙利作曲家、鋼琴家、指揮家……

    講台前的教授低頭看著書本,手塚坐在第三排正中間的位子上認真的聽課。手中的筆不停的跟著教授的思路寫寫畫畫,他從來都是這樣一板一眼的做事,在別人眼裏他是一個嚴厲又能幹的學生會會長,而他自己卻不這麽認為。

    ——手塚同學,請你念一下第134頁的內容。

    手塚低沉的聲音朗讀著課文——李斯特曾受到帕格尼尼的影響,創做了《匈牙利狂想曲》,他曾經發誓要成為鋼琴界的帕格尼尼。相傳貝多芬聽了他的演奏後,非常讚賞他的天才,曾上台擁抱親吻李斯特,這成為李斯特音樂成長的佳話……

    手塚讀著文章中的句子,思緒卻突然想到了不二。他的琴聲清澈幹淨,還有溫暖的氣息,仿佛讓人置身於夢境一般。不二周助的存在,漸漸的成為了手塚心中的一麵鏡子,看到不二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手塚不是喜歡逃避問題的人,就像天枰一樣的個性,他清楚的知道,要越過不二這條未知深淺的河,首先是要淩駕於他之上。隻有試過了才知道誰比較強。

    黃昏已經謝去,夜幕早已鋪開。高高的法國梧桐樹,被刺眼的白色街燈照亮,銀裝素裹分外耀眼。冬天的傍晚總是來的特別早,窗外一點點紅色也漸漸被黑色所吞噬。誰也沒有的練習室裏,像是一個密封的空間,除了自己誰也走不進來。不是曾經刻意將自己反鎖在心門裏,而是一個人太久太久,漸漸熟悉並且忘記了孤獨的滋味。明明已經不是小孩子,明明討厭小孩子的任性,卻不得不壓製著心中的衝動。如果說手塚冷靜到不食人間煙火,不如說他是在強迫自己變得成熟冷靜。

    手指不斷在鋼琴的琴鍵上滑動著,這是一首失落的樂章。猶如歎息一般的主題,融入了憂鬱的思緒。迴憶仿佛是甜美的夢境,又像是憧憬未來的藍圖。激動的羈絆似乎要緊緊拴住觸手可得的幸福,迫切想要追趕著幸福的腳步,然而終究是一場鏡花水月。最美不過樂章開篇時曲調,仿佛讓人想起了一片安靜的湖水,還有那湖麵上水波蕩漾的皎潔月光。

    冥想的柔情,像是在輕撫戀人的長發,烏黑柔順,手執戀人的長發,有香氣撲鼻,讓人依依不舍;充滿陰暗的音符,又仿佛是在哭訴著離別的痛苦。從遠處,從望不見的靈魂深處忽然升起靜穆的聲音。是憂鬱的,是愁思的;還有深沉的,紛至遝來的迴憶。月光輕柔的灑在窗子上,風吹起了窗簾,刺骨一般的寒冷拍打著手塚的雙手和臉頰。他緊鎖的眉頭,緊閉的雙眼,似乎在用這首奏鳴曲來傾訴自己的孤獨和思念。

    ——原來手塚你在這裏。

    手塚停下手中的動作,側首看著門外的人。

    ——隻有手塚一個人嗎?

    那人笑著說。

    ——不二你怎麽在這裏?

    ——我聽到悲傷的琴聲所以過來看看啊。

    不二手裏提著小提琴,依靠在門邊上。

    ——呐,手塚,你沒有喜歡的人嗎?

    ——什麽意思?

    手塚蓋上琴鍵的蓋子。不二走進教室,將小提琴放在鋼琴上。

    ——雖然這麽問很失禮,但是我還想問問手塚你是不是沒有喜歡過別人呢?

    手塚沉默了良久,他不是不想說,而是他確實無從說起。從小到大,他都是與鋼琴為伴。鋼琴就是他的生命,是他生存下去的意義。

    ——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手塚你說過學生寮的門禁哦。

    ——恩。

    不二拿起小提琴走出教室,手塚跟在他身後。他們一前一後,走廊裏的燈還有微弱的光亮,他們的影子卻是並排在一起的。月光輕柔的灑在通往學生寮的小路上。柔和似絮,輕勻如絹的浮雲,簇擁著盈盈皓月。清輝把周圍應成一輪彩色的光暈,由深而淺,若有還無。不像晚霞那麽濃豔,沒有夕陽那麽燦爛,素雅中帶著一點淡淡的喜悅,和一點淡淡的哀愁。

    ——呐,手塚。1801年的時候,貝多芬正在和圭查帝熱戀吧。

    ——恩。

    ——所以怎麽會寫出那麽悲傷的曲子呢?這樣解釋是不是與事實不符呢?

    手塚恍然大悟。

    ——所以你問我有沒有喜歡過別人?

    ——是啊,如果這是一首失戀的樂章,隻有喜歡過別人才會知道那種痛苦。反之,也隻有愛過的人才會懂得那份幸福啊。

    不二突然停下腳步,他望向池塘的一隅。水仙花迎風搖曳著。雪白的花瓣,捧著蠟黃的花蕊,顯得挺拔而不單調,娟秀而不媚俗,在如此皎潔的月光下,讓人薰薰欲醉,時時散發出淡雅的清香,沁人心脾。手塚走到不二身旁,他們一起望著池塘裏的那片水仙花。

    ——小提琴的月光曲,總會讓人覺得悲傷。

    不二淡淡的說。手塚看著不二,仿佛有什麽被觸動了,什麽才是愛情?是單純的想要去了解貝多芬的心情,還是真的想要喜歡一個人呢?手塚也在迷茫。

    ——這樣看來,除夕就要到了呢。

    ——恩。

    不二將小提琴放在地上,他轉過身抓住手塚的雙手。

    ——呐,手塚。雖然我知道不同的樂器無法比較,但是我還是想和你比試一下。看一看究竟誰對音樂的理解更好。可不可以和我共同演奏一曲?

    手塚木訥的看著不二微笑的臉,他彎彎的眉眼中充滿了期待。手塚也正是如此想的。

    ——難道不行嗎?

    不二輕輕皺起眉頭。

    ——不,可以。隨時都可以。

    ——那麽,我們就定在這個星期天的下午吧,可以嗎?

    ——可以。

    不二拿起小提琴,跑到池塘邊輕輕的撫摸著水仙花的花瓣,他的手指纖細修長,慢慢的摩擦著雪白的花瓣。不二俯身靠近花蕊,吸取著花的馨香。手塚站在遠處看著不二的背影,不二的舉止,不二的笑容仿佛在牽動著自己的思想。嘴角邊不禁上揚起微微的弧度。

    第一次知道,和別人有共鳴是這樣欣慰的一件事情。

    第一次知道,同一首樂曲會有兩種不同的解釋。

    第一次知道,如此期待和你一起的協奏曲。

    第一次知道,月下的水仙可以彌漫出如此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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