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出門之前, 華圯還是去見了一趟安王福晉。


    “額娘,您老實告訴我,八福晉這些日子有沒有給您送東西,或是您讓人去看過八福晉?”


    方才已得到消息的安王福晉臉上出現一抹慌亂, “你是說淑謹這事兒跟八福晉有關係?”


    一看到安王福晉的神色,華圯還有甚麽不明白的,他失望之極, 跺腳道:“額娘, 兒子告訴過您多少迴,不要總是聽阿瑪的!咱們家裏是鐵帽子的爵位, 何苦一定要跟著八爺這條破船!他若真有勝算就罷了, 可您到眼下難道還看不出來,萬歲,那是絕無可能傳位給他的啊!”


    實在太過惱怒的緣故, 華圯連忌諱都顧不上了,隻把安王福晉一張臉駭的沒有點人樣。


    “好了, 你瞎嚷嚷甚麽!”安王福晉著急道:“都不明白是怎麽迴事兒。再說了,八福晉哪有這本事指使淑謹去刺殺龍孫?你又不是不知道淑謹那丫頭又狠又精明, 她要是那麽容易被算計, 上迴八福晉還會掉她手上?”說到這個,安王福晉忿忿道:“可恨你瑪麽就是護著她, 道跟她沒關係, 坑苦了八福晉, 還讓咱們平白得罪人。”


    華圯簡直要被安王福晉氣炸了肺, “額娘,您到這會兒還惦記著八福晉受委屈呢?難道那人不是她弄死的?成了成了……”華圯一抬手,阻止安王福晉開口,道:“我沒空跟您掰扯,還得去貝勒府,總之您記住我的話,要想兒子平平安安有個爵位,您就別再總聽我阿瑪說的那些。我阿瑪,可不止我一個兒子,他一門心思跟在人背後,那不是為了兒子做世子,承爵位,他是想把他其餘幾個心愛的兒子都有個安頓!所以啊,我求求您,就聽我的話,安安分分在家呆著罷,咱們家是鐵帽子爵位,我是嫡長子,哪怕是降爵呢,總會有我一碗飯吃,但要再這麽折騰下去,真不知道哪天外頭的人就進來當家作主了。”


    鐵帽子王爵是不能隨意撤掉,可安王一係又不是隻有他阿瑪這一支。


    安王福晉被這一番華圯從未說過的直白之言得臉色數變,踉蹌兩步後扶住桌角,咬牙道:“放心罷,額娘都明白了。”


    “您明白了就好。”華圯依然一肚子怨氣,“既然您明白了,總該告訴我到底有沒有派人去見過八福晉罷,那人是誰,眼下在哪兒?”


    安王福晉吸了一口氣,“是雲嬤嬤。”


    “雲嬤嬤!”華圯就是想破腦子也沒想到會是安王福晉的乳母,他反而遲疑起來,確認道:“真是雲嬤嬤?”


    “是雲嬤嬤,她昨天一直勸我,道應該去看看八福晉,好歹費了那麽多心思,別到最後讓人覺得我這個做舅母的薄情。我問過你阿瑪的意思,就讓雲嬤嬤親自跑了一趟八爺府上,叫他給八福晉送些東西過去。”說到這兒,安王福晉像是在猶豫甚麽,然而到底愛子之心占了上風,“雲嬤嬤迴來的有些晚,我問她是不是路上耽誤了,她道順便迴佟家看了看要臨盆的孫兒媳婦。”


    “佟家?”華圯張大了嘴,片刻後臉上滿是怒氣,但眼見安王福晉就夠難堪的了,他身為兒子,也說不出甚麽更難聽的話來,隻好一拂袖,親自帶人去抓了雲嬤嬤坐上馬車,飛快趕往端貝勒府。


    半路上華圯遇到土默土特貝勒,兩人坐在馬車裏看了個對臉,互相都沒給甚麽好臉色。土默土特貝勒嫌棄安王府嫁個悍婦給他,而華圯呢,再是與姑母不親,和表妹不近,但人總是從安王府出去的,土默土特貝勒寵著女奴和庶女,對華圯而言,又何嚐不是對安王府的挑釁。


    坐在門房那兒等著接人的石華親眼看到兩人從馬車上下來一起跨門檻的模樣,差點憋不住笑出了聲。


    “貝勒爺,大阿哥,奴才給您二位請安了。”


    “快快免禮。”華圯硬是將滿麵怒氣的臉變得和煦無比,還作勢要親自去拉石華,“石兄弟何必如此見外。”


    要在以前,蘇景再得寵,華圯還不至於對他身邊的奴才都下人相稱,誰讓此一時彼一時呢。再說石華身上也掛著官職,華圯自覺這會兒為了澆熄端貝勒的怒火,嘴上客氣些,並沒有甚麽壞處。


    比較起來,土默土特貝勒就顯得氣度小了些,見著華圯對個護衛折節下交,他鼻子裏哼出一股白氣兒,目不斜視從兩個正在殷切交談的人身邊走了進去。


    “這……”華圯尷尬的笑了笑,打哈哈道:“我姑丈這是擔心淑謹,擔心淑謹,父女麽……”


    石華又不是傻子,哪會不知道人家這是嫌棄自己的身份,他沒戳穿,同樣跟著哈哈,“可不是,養個淑謹縣主這樣的閨女,那確實得費點心思。”


    華圯:“……”


    兩人你奉承我,我奉承你一句勾肩搭背進去了,華圯在路上還試圖從石華嘴裏探聽點消息,可惜石華雖然愛打聽消息,要他告訴消息卻不容易。


    從石華那兒沒掏出半個有用的字,華圯有點喪氣,但見到蘇景一瞬間還是立即又打起精神,“端貝勒。”


    “大阿哥,請坐。”


    華圯笑了兩聲,在土默土特貝勒對麵坐下,也不會理會土默土特貝勒拉的比驢還長的臉,拱手道:“端貝勒,淑謹不懂事,這兩日又被……”他看了土默土特貝勒一眼,“又被教訓了幾句,一時糊塗,還請您千萬別見怪。”


    不等蘇景發話,土默土特貝勒咧著大嘴不滿道:“甚麽一時糊塗!”他扭頭瞪著蘇景,“端貝勒,您可別糊弄我,咱們蒙古人不興念漢人的書,也不是傻子。淑謹是打的那甚麽,甚麽揆敘家的閨女,可沒刺殺您。您隨便插手是甚麽道理,您把人帶出來,我閨女我自己管教,大不了賠揆敘點銀子就是了。”


    “你……”華圯一聽就知道壞了,指著土默土特貝勒氣得說不出話!這時候來當好爹,以前幹嘛去了,還賠銀子呢,你以為人家揆敘就缺你那點銀子使喚。明珠的家當,搞不好比你整個部落還多!


    果然蘇景喝一口茶,緩緩道:“想是下麵的人傳錯了話,我從未說過淑謹縣主行刺於我。扣下她,是因她違背朝廷律例,當街拔劍殺人。”他放下茶杯,看著土默土特貝勒,“我為愛新覺羅後人,維護大清律例,當是沒錯罷,貝勒以為此言可有道理?”


    土默土特貝勒:“……”


    華圯:“……”


    就算土默土特貝勒再蠻橫,也不敢說蘇景這話說的不對。大清是誰的,是萬歲的,也是愛新覺羅氏的。違背大清律例,在鬧市拔劍殺人,乃是重罪,更是挑釁朝廷之舉。蘇景身為皇孫,又是多羅貝勒,要管,誰敢說不對呢?


    華圯見對麵不吭聲的土默土特貝勒,心道傻了罷,當自己多厲害,他咳嗽一聲,才要開口,又聽蘇景道:“不過貝勒放心,我已讓人告知隆科多大人,此事,畢竟應該步軍統領衙門接管。”


    “不行!”土默土特貝勒尚不覺得如何,說不定心裏還有些慶幸,認為從隆科多手裏更好撈人。畢竟佟家有個娘娘在後宮啊,在後宮,那就得給太後娘娘麵子,博爾濟吉特氏的女兒,是能隨便治罪的?再說了,安王福晉不也姓佟?


    土默土特貝勒自詡甚高,華圯可不像他想的那麽簡單。


    事情本來就和佟家有關,這眼下還沒弄明白狀況,難道還要承佟家的情?被惡心一口就罷了,萬一裏麵有甚麽大坑,那才是要把整個王府都拖下水。他寧肯在這裏裝孫子把人接走,也不絕不在隆科多手裏要人!


    土默土特貝勒不滿的看著臉黑成鍋底的華圯,“我說大阿哥,您這是甚麽意思,你要不想認表妹,我還要閨女呢!”


    “姑丈,您還是先別開口的好!”華圯早已沒有先前的諂媚,他臉上顯出絲煞氣,把土默土特貝勒一時都給鎮住了。見攪局的人不開口,華圯才肅容對蘇景道:“端貝勒,淑謹雖行事狂悖,但此事她確是無辜。端貝勒您事事洞明,自然知道在下說的乃是真話。既如此,還請您高抬貴手,放淑謹一條生路,在下保證,年後便將她送迴蒙古,讓姑丈為她許一門親事,此生絕不會讓她再踏足京城半步!”


    “你小子,那是我閨女!”土默土特貝勒對淑謹縣主這個跟正妻性情容貌都像足了的女兒並沒有多少父女之情,但華圯當著他的麵就做主,他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痛快。


    然而蘇景和華圯誰都沒有理會他。


    蘇景摩挲著手裏的落梅白瓷茶杯,沉默過後輕輕問了一句:“上一次,她也是無辜的?”


    華圯語結,片刻後做了一個決定,“端貝勒放心,此事,在下自會讓淑謹給您一個交待。”


    蘇景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卻沒有接話。


    見此,華圯一咬牙,道:“淑謹屢次犯錯,隻要端貝勒肯將淑謹交給在下帶走,在下與姑丈會聯名上書,請萬歲除去淑謹封號,以作警示。”


    華圯又一次替土默土特貝勒做主,可這一次,土默土特貝勒不吭聲了。因為他已敏銳的發覺事情沒有他之前想的那麽簡單,不是眼前這位想要在蒙古掙銀子,不肯分好處給蒙古人的端貝勒恰好撞上自己的女兒行兇,多管閑事的借此打壓蒙古人的威風,想在和蒙古人的合作裏多要一些好處。如果無關蒙古的利益,而是其餘的爭鬥,他一個蒙古貝勒,尤其還是科爾沁部出身,是萬萬不能插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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