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裏阿哥們的事兒, 原該是爺和福晉做主, 隻是福宜他們受我這額娘的拖累,打小身子就不好,妾身實在忍不住,想逾越說幾句。”兒子羸弱的身體素來是年氏心病, 說到這個,她半真半假的紅了眼圈。


    四爺歎了口氣, 拍拍她的背, “你是親王側福晉,福宜他們的額娘, 他們的事情,你自然管的, 可是府裏有人說閑話?”


    一麵問, 四爺一麵盯緊年氏的麵龐, 看她到底要說些甚麽出來?


    年氏對四爺審慎的目光恍若未覺一樣,擦了擦眼角, 笑道:“哪裏有人說呢, 爺這般寵愛我, 府裏還有誰不開眼?”


    對年氏這一點點的嬌縱, 四爺隻是笑笑。


    年氏心裏鬆了一口氣,“爺, 福宜他們身子不好, 性情又文弱, 妾身的意思, 這哈哈珠子,也不必請甚麽了不得的,隻要活潑些,身體結實愛動,知道本分,能跟著福宜學字讀書,不挑唆他胡鬧,妾身心裏就喜歡的厲害。”


    四爺不同意,“福宜是你所出,爺的子嗣,如何隻能認幾個字就行?他的哈哈珠子,更不能隨便選擇。”他想了想,道:“常賚次子今年五歲,與福宜倒是相差不大。”


    年家當年把年氏送到雍親王府,乃是為了從龍之功,對年氏的教導自然不會輕忽,進王府後,她獨得寵愛,雖不敢逾越插手外麵的事情,但四爺看重誰,哪個門人的女眷經常到內院請安,她是知道的。


    四爺一說常賚,年氏立即記起來此人出自滿洲鑲白旗的納喇氏,父親乃是鎮安將軍,四爺閑談中無意間還曾誇讚過他耿介又不乏機巧。能從四爺口裏誇讚一個人可不容易。這樣的人,必然是四爺重用的心腹,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正是如此,年氏不敢讓常賚的兒子給自己的兒子做哈哈珠子。


    哈哈珠子,陪著念書,陪著學武,長大後就是身邊最得力的手下,關係感情可能比兄弟還要密切,若讓常賚之子做了福宜的哈哈珠子,固然四爺覺得是對兒子的重視,但四爺,並不隻有福宜一個兒子。


    她以側福晉身份連生三子,獨霸寵愛,寵愛讓不得,兒子舍不得,卻不能也不敢有更多的野心了。就是以前或許有一點,大阿哥迴來,那些東西,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看四爺還在說已打聽過常賚的幼子如何聰慧,年氏正容起身,在四爺麵前緩緩跪下。


    四爺臉上笑意頓收,屋裏服侍的丫鬟太監彎腰駝背,誰都不敢大聲喘氣。


    任憑年氏跪了片刻,四爺端起茶盅,吹了吹茶水,淡淡道:“你這是作甚麽?”


    年氏大禮一叩,抬起頭望著四爺,眼中一片水潤,“妾身大膽,有些話,不得不說。”


    四爺凝視著年氏的眼眸,心知對方說出來的話必然不是自己想聽的,但終究還是心軟,伸手去扶她,“你服侍爺五年,即便有事,又何必如此?”


    年氏不敢起,苦笑道:“爺還是讓妾身跪著罷,跪著,妾身膽氣足一些。”


    四爺望了她一眼,收迴手。見年氏眼底雖有幾分畏懼,卻沒有低頭,更沒有順勢起身,知道年氏難得犯了倔脾氣,歎息道:“你說罷。”就是再不入耳,他隻當內院中事就是了。


    年氏深吸一口氣,“妾身自入王府,蒙爺不棄,深為寵愛,使妾身連誕三子,此乃上蒼賜予妾身的福氣。隻是妾身深知往日嬌縱,與後院幾位姐妹不睦,到如今,竟無一個人知心人,這,全是妾身自己的過錯。”


    這話說的四爺笑了,“這不是你的過錯。女子善妒善嫉本是天性,若你與她們知心,爺就要懷疑你是否真心願意侍奉爺。”看年氏吃驚,四爺笑容更深,道:“自爺十歲起,就明白女人秉性。”


    他幼年被送到佟額娘身邊撫養長大,因此與生母不親近。宮裏人皆道德妃娘娘偏愛十四阿哥,一是敬重已逝的孝懿仁皇後,不願奪舊主之子,另一個則是確實生疏多年。奶嬤嬤甚至安慰他,‘您是皇後娘娘的養子,諸阿哥中除了太子,就數您尊貴,德妃娘娘不願把您再接到身邊,也是怕誤了您。’他一開始信了這番話,後來偶然聽到德妃娘娘與身邊的宮人道‘老四,原本就是萬歲讓本宮為佟家女人生的。’。


    那時,是個甚麽感受呢?


    那時候乍聽這番話,第一個念頭倒不是怨娘娘偏心,而是為自己擔心,也替佟額娘不值。擔心自己養母既去,生母又不疼愛,今後在宮裏在皇父麵前,怕是要落下乘。又為佟額娘不平,這宮裏那麽多女人生下來孩子都不能自己養,五弟給了太後,八弟給了惠妃,還有郭貴人,還是郭絡羅氏出身,宜妃的親妹妹,因位分不夠,不也一樣要把孩子給宜妃養大?別人都忍得,為何德妃就要生怨憤之心?佟額娘還是她的舊主,沒有佟額娘,她如何能侍寢坐上妃位呢?


    眼下想想,自己那時候的心思,實在好笑。自己遇事都先考慮自己的處境,又豈能怪娘娘不真心疼愛自己?況且他慢慢也想明白了,娘娘其實並不是怨恨自己的兒子被送給別人養大,而是怨恨自己的兒子被佟家的女人養大。


    後宮的女人,都恨佟家的女人。因為她們要苦心爭寵,經曆一次又一次的生育之苦,才能一步一步往上爬。但佟家的女人不用,佟家的女人,一進宮,哪怕頂著個庶妃的名頭,領的都是貴妃的份例,就算德言容功皆不出色,萬歲都會容忍,都會隔三岔五去看一看,陪一陪。佟家的女人,生不生孩子,都在後宮裏俯視著她們。尤其是佟額娘,她既有尊貴的地位,還有萬歲獨一無二的寵愛……


    所以,娘娘恨佟家的女兒,尤其,恨養大了她兒子的佟額娘。這種恨,在六弟病故,而萬歲隻是下旨尋例安葬的時候到達了頂峰。因為佟額娘生的八妹夭折時,萬歲從出巡的路上趕迴京,陪了佟額娘半月才又再度出京。


    娘娘在宮裏是出名的恭順溫婉之人,連太監宮女輕易都不肯責罵折辱,對與她爭寵的人,卻也同樣有如此刻骨的嫉恨之意。到了自己的後院,他就更不敢抱有多餘的想法,隻是福晉內院管的不壞,其餘妾室們皆有分寸,隻要無關子嗣,他就當個聾子瞎子罷了。


    這會兒年氏說她嬌縱,才使得後院無真心人,他實在是忍不住要笑。


    年氏不知道四爺在想甚麽,也不想去刺探,見四爺發笑,順著四爺的話自嘲道:“四爺說的是,這天下,有多少長孫皇後那樣的女子呢?別人不知,妾身卻是不成,以妾身看,就算是福晉,也不成的。”


    這話看似逗趣,又有點別的意思,四爺搖搖頭,道:“你呀……”


    年氏見好就收,繼續道:“妾身區區側室,卻得幸連生三子,不敢再有別念。福宜他們身為皇孫,生來自有富貴,妾身隻願他們識字明理,不辱沒皇家聲名,實在沒有別的指望,還請爺收迴讓常賚之子為福宜做哈哈珠子的想法,擇大阿哥薦舉之人。”


    四爺沒有說話,他盯著年氏看了許久,目光如刀一樣一寸一寸的從年氏嬌媚的臉上刮過,見年氏忐忑不安,他唏噓道:“爺一直知道你是個聰慧的人。”卻沒想到如此聰慧,這般拿得起放得下。他有點好奇的問,“你為何挑中弘昊,是因萬歲的寵愛?”


    算起來,弘昊才迴來多久,就算一貫會做人,對下麵的弟弟們疼愛,年氏又怎會輕易就相信呢?比之弘昊,應該是對弘暉他們觀察的更久罷?


    四爺想想,又問,“你不信弘暉?”


    這話不好答,然而年氏立即答了,不僅答了,還答得很坦蕩。


    她與四爺對視,清楚的道:“爺,二阿哥秉性忠厚,妾身,隻是怕福晉對妾身有心結。”


    服侍年氏的人本就捏著一把汗,這會兒聽這話,差點沒嚇暈過去,全都壯著膽子偷偷用眼角去瞄四爺的動靜,腿肚子個個打顫。


    然而四爺沒有動怒,他隻是擰緊眉頭,片刻後才沉聲道:“你說的沒錯,弘暉,的確是忠厚的性子。”忠厚的沒有擔當,讓他一度十分失望,哪怕他已膝下有子,都不敢托以重任。


    年氏說福晉對她有心結是真,覺得弘暉無法信任也是真的。弘暉可以善待兄弟,隻是弘暉承擔不了壓力,他即便有心,也是護不住的。而年氏也看出來,自弘昊迴來後,自己倚重的,是長子。


    既然年氏都看出來了,那福晉呢?或許,這也是他屢屢警告敲打,福晉依然對弘昊防範甚深的緣故。但他又能如何,弘暉能做親王府世子,甚至比弘昊更適合做親王府世子,卻沒法滿足他更多的要求,他所謀的,早就不是一個親王了。如若他的大業能夠功成,弘暉的前途,注定要讓福晉失望,到時候,該如何安置他們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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