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左思右想,隻能將孩子悄悄抱迴家中,用米湯喂養。又過半年,府中已無人記得妾侍,婢女尋機犯了幾個小錯,又用重金收買福晉身邊的大嬤嬤,大嬤嬤寬厚,在福晉麵前說情,隻是將婢女革除宮籍,攆出府中。婢女於是從府中脫身,顧不得身上還有內務府枷鎖,跟丈夫一起偷偷帶著孩子逃出京城,一路小心翼翼奔到揚州,將孩子交給妾侍的胞姐。妾侍胞姐之夫在揚州軍中做一名百長,一家五口便定居揚州,妾侍胞姐得知孩子身世,原本甚是為難,唯恐最後害一家人丟了性命,隻是婢女一路奔波勞累,到揚州便撐不住了,胞姐與丈夫商量一番,到底不忍,還是決定將孩子收下養大。為掩人耳目,胞姐擇定娘家一定居長白山下的族親,這族親月前才去世,因來往不便,除了胞姐偶然得知族親家已無人的消息外,其餘並無人知曉。胞姐將孩子托其名下,稱族親家中無人,故此臨終前將孩子送來讓她撫養長大,以防萬一,還讓丈夫親自跑了一趟長白山,辦下孩子出生的文書證明。再耗盡積蓄,給婢女丈夫在綠營中謀了差事,續了繼室,從此定居揚州。”


    說著說著蘇景臉上神情第一次變化,他目光變得添了幾許迷茫,“孩子漸漸長大,左右鄰居都道孩子天性聰慧,胞姐與丈夫覺得孩子畢竟是皇家血脈,生來與人不同,便狠心拿出積攢的銀錢,給孩子請先生,弓馬騎射,琴棋書畫,隻要孩子能學的進,學得好,寧肯節衣縮食,甚至虧待自己的孩子都要送孩子去學。孩子不願看著姑父為撫養自己從兵營迴家還要去打魚補貼家用,更不願看著姑母身為當家太太冬日卻要在冷窯一般的屋子裏給人縫補衣裳就為了換幾本人不看的舊書。五歲時,孩子便悄悄去城中的醫館看人診病開藥,或許是這孩子真秉性聰慧的緣故,他隻是站在門邊,一日日過去,竟真摸著幾分道理。醫館的大夫總見孩子過來,心軟之下偶然也會給孩子講講醫術,後來一遊方老道經過,見著孩子頗有天分,便在揚州呆了半年,將自己的醫術與藥方盡數教給孩子。孩子自己學了兩年,又跟著表兄上山采藥,根據藥方做出一批退燒的藥丸。醫館用過後發現療效大好,由此與孩子商量在醫館做這藥賣,每月給孩子分紅。從一開始的幾十兩到後來的幾百兩,孩子手中有了銀子,姑父一家的日子也開始好過起來。”


    這是一段真實而艱辛的歲月,為了不暴露自己,為了讓瑪爾屯氏一家盡快過上好日子,蘇景隻能絞盡腦汁。比較其餘的發明創造,醫術無疑是最好的。


    至於什麽菜譜酒樓,在阿克敦還是個百長的時候,揚州那些大酒樓隻會直接把菜譜要走,而且一個沒進過廚房的男童,突然就成了大廚,誰會信?好在係統給他提供了醫術和許多超脫這時代的藥方,然而他也並不能在幾歲的時候就無緣無故成為神醫。


    於是他跑到醫館去看人治病,可惜此時大夫都敝帚自珍,除了偶爾給他講些常用的藥草,看家醫術卻是不肯教的。至於說拜大夫為師做學徒,他想都沒想過,瑪爾屯氏寧肯餓死恐怕都不會答應。


    直到鄰居說揚州來了個遊方老道,賣的藥頗有幾分療效後,他才覺得抓住機會,果然幾次下來吸引老道的注意。他原本打的主意是跟著老道混兩天,等老道走了他就說學到真傳。誰知老道果真有幾分真才實學,又是追求自然大道的人,並不吝惜手裏的東西。見他果有天份,停在揚州半年,把能教的都教了,還給他幾個藥方才離去。雖說他並不稀罕,卻依舊記得老道這份恩情。


    唯恐突然就融會貫通太嚇人,他又自己研究兩年,將藥方稍作改動,使之療效更好,才製作出第一批藥丸送到醫館寄賣,然後便是合作擴張,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聽了這話,康熙上下打量蘇景一眼,發現他眼中並沒有甚麽委屈乞憐,反而有種緬懷,難得愣了愣。


    五爺他們目光便複雜多了,若這少年說的是真的,那便是他們的侄兒。雖說兄弟間的感情未必多好,但誰家的兒子不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哪怕是瘸了腿,從小就矮了兄弟們一頭的七爺府上呢,他的阿哥格格們出來又有幾個人敢怠慢,更別提要為糊口費心思了。一想到家中的兒子,對比麵前的蘇景,五爺他們心腸便不由軟了幾分。再看邊上一時黑臉一時白臉,此時已徹底傻住的四爺,連九爺都添了幾分鄙夷。連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兒子送到外麵吃苦,平時還挺能耐!


    四爺死死盯著麵前的蘇景,他已經確定蘇景說的就是自己府上。他從來自詡治家嚴謹,福晉賢惠,後宅安穩,誰想猛然竟竄出個本該夭折的兒子。他應該暴怒,應該立即否認,不至使汗阿瑪認為他連理家的能力都沒有。可沒來由的,對上蘇景平淡冷靜的目光,他就有些心虛氣短,竟從內心升起一股蘇景說的都是真的,他就是自己兒子的感覺。


    可如果這一切是真的,福晉當如何,他當如何,弘暉當如何,蘇景,又當如何?


    隻是一想,四爺便覺得天旋地轉,頭一次感覺無所適從,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怔怔望著蘇景。


    蘇景飛快收迴目光,道:“萬歲,奴才的故事講完了。”


    康熙端著茶盅遲遲沒說話,屋裏靜的像是沒有一個活人。直到木思阿迴話道反賊已全部清剿,又有阿克敦請安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康熙把所有人打發走,讓人傳阿克敦進來。


    臨出門前,康熙吩咐十三爺讓人帶蘇景去用點心,十三爺一震,立即明白康熙的意思。見四爺難得渾渾噩噩,十三爺歎了一口氣,帶著像是什麽都沒聽到目不斜視的蘇景去了樓下已收拾好的艙房,讓人上熱水洗漱,再備茶水點心,隻是走前,吩咐了幾個侍衛守在門外。


    蘇景見此一笑,自如的到屏風後更衣泡澡。


    康熙的艙房裏,即便才立下大功,但阿克敦依舊不敢抬頭,他也沒料到蘇景竟一來就將事情捅破了。他原本的打算是立功後看看萬歲的心情,把事情慢慢一點點露出去,讓萬歲自己察覺點眉目,到時候再仔細斟酌著將事情稟告,哪知……


    然而事已至此,萬歲問話,他不能不迴,更不能隱瞞。便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末了將頭死死抵在地上道:“奴才自知犯下大罪,隻是萬歲,蘇景的確是雍親王的庶長子,奴才萬萬不敢混淆皇家血脈啊。”


    一個茶盅兜頭砸在阿克敦頭上,“狗奴才,好大的膽子!”


    被砸的頭破血流的阿克敦不敢吭聲。


    罵過後康熙怒氣未消,他實在沒想到,皇家竟會發生如此醜事。雖然後宮與王府後宅此等嫡庶傾軋的事從不鮮見。正如當初他連連喪子,難道他不懷疑,不清楚其中必有緣由麽。可為了皇家體麵,他隻能一麵加強對後宮的控製,收攏後妃們手裏的權利,麵上依舊要粉飾太平,絕不能讓消息傳出去,以致皇室顏麵無存。可孩子夭折就罷了,竟出了誤判孩子死亡,讓孩子流落民間長大的事情!


    人言便罷了,要如何斷定蘇景是皇家血脈?倘若弄錯,那是天大的事情,尤其太子不中用,他對老四還在觀察,看能不能委以重任!若不認,照著之前短短時間與蘇景的接觸,與方才阿克敦的講述,他實在舍不得。不說弓馬,光是這孩子能讓江南一幹大儒稱讚,士子們紛紛拜服,他就舍不得。滿人坐了這麽多年江山,然而在文風鼎盛的江南,依舊有許多漢人不肯歸心,私下稱滿人為蠻夷。若皇家有這麽一個皇孫,其中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在心中飛快計算一番得失,康熙已隱隱有了主意,既舍不得,更做不出賜死可能是親孫兒的事情,那重要的就是孩子身世是否是真的了。


    康熙眯了眯眼,道:“你說當年是老四府中的婢女將孩子抱來的?”


    阿克敦聽出康熙話中已有了轉機,忙道:“是。”


    “既如此,你怎能斷定那婢女說的是真話?”


    “迴萬歲,奴才與奴才妻子也唯恐那珠丹撒謊,故此奴才借著辦差特意迴京打聽過消息,找到了當年送珠丹去黃花山的車夫,那車夫不知奴才用意,承認當年正是他和另一名太監送珠丹去的黃花山,照規矩,他和那名太監該幫著珠丹一起將孩子葬了。隻是當年他們看著奴才妻子的妹妹已死,孩子又沒了,風冷山寒的不願多受罪,故此珠丹一說她自己來,他們就先迴去了。奴才又去珠丹住過的八裏胡同打聽,當年的左右鄰居還在,有些還在內務府當差,他們說記得當年珠丹是曾經抱過一個孩子迴來,有人問起,珠丹都道是姑太太家的孩子,因差事忙,暫且叫她養幾天。過了半年,珠丹家姑太太犯錯被杖斃,珠丹又被攆出雍親王府上,鄰居們就沒見過珠丹一家,內務府還查過,鄰居們以為珠丹是犯了大錯,自然不管胡亂打聽。至於當年的接生嬤嬤……”阿克敦不敢說了。


    康熙哼了一聲,道:“把你打聽的都說給朕聽聽。”


    “是。”阿克敦又磕了個頭,壯著膽子道:“當年接生的嬤嬤和診脈的大夫以及服侍的下人,奴才去打聽的時候,都已接二連三的暴亡了。”


    “放肆!”康熙一拍桌案,不僅將阿克敦嚇得不輕,連外麵守著的太監和侍衛都噗通一聲跪下了。康熙氣的又站起來走了兩圈,怒道:“烏喇那拉家就是如此教養女兒的嗎?”


    這話讓阿克敦如何接呢?


    康熙似乎也沒想讓他接,罵過這一句,他歎道:“可惜費揚古耿介的名聲。”


    雖然多疑是帝王的本性,然而康熙並不認為阿克敦敢在此事上動心眼,許多事情,一查證便知道了。問到這兒,久知後宮手段的康熙已有九成確定蘇景的確是自己的親孫子,但還有一成還得迴京驗證之後再說。


    隻是這一成,很快就變作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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