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卿——”


    “展卿——”


    陳與唱的悲聲與陳與榮的利劍同時襲來的瞬間,我最後一次抬眼看向似親實仇的陳與榮。


    老天真會開玩笑!竟然讓我跟一個時時刻刻想要殺我的人變成母子?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與我無關了。下一刻,我就魂飛魄散了,連最後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更不會進入輪迴。這樣也好,沒有輪迴就沒有痛苦。


    當我閉上眼睛等等待灰飛煙滅的瞬間,卻忽然感到一股滾燙的鮮血向我迎麵撲來。


    漫天血珠雖然從我身上透體而過,但是鮮血上那種灼熱的氣息卻給我已經冰冷的魂魄帶來了一絲暖意。


    等我睜眼看時,卻看見陳與唱張開雙臂擋在我麵前,陳與榮的長劍砍進了對方肩頭幾寸,再往下一點就足夠卸掉陳與唱的一隻膀子。


    陳與榮臉色陰冷道:“你想護著這個孽種?”


    陳與唱顫抖著聲音喝道:“他的身軀已經死了,你還想怎麽樣?你畢竟是他的母親,你要親手打散他的魂魄嗎?”


    “對!”陳與榮麵色猙獰,“他的魂沒散,就有可能還魂。就算沒法還魂,他還能投胎。我要他死,徹徹底底地死!”


    “你瘋了!”陳與唱的聲音很低,卻顯得異常堅定,“無論誰碰我,都會發動血脈之咒,化成咒魂,對他永世追殺。”


    陳與榮麵孔扭曲道:“你真要跟我作對?”


    陳與唱一言不發地往前跨出了一步,冰冷的劍鋒順著她的肩頭寸寸劃過之間,寸餘的血泉從她肩膀上連連噴起,殷紅的鮮血瞬間染透了陳與唱的脊背。


    我驚唿道:“與唱,不要——”


    陳與唱卻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一步步走向了對方。陳與榮臉色慘白地連連倒退:“你瘋啦?他是展家人……你跟展卿到底是關係,竟然為了他化作咒魂?”


    咒魂不是鬼魂,準確地說,是人把靈魂獻給掌控咒術的巫神之後,化成的一種類似於器靈的鬼怪。一旦成為咒魂,無論是人是獸,都會永世被詛咒奴役,無論是哪個巫師使用相應的咒術。當然,人在成為咒魂之前,巫神會拿一個人的命與之交換,換句話說,要麽是幫她救一人,要麽是幫她殺一人。


    陳與唱步步緊逼之下,陳與榮終於鬆口道:“好,我答應你,不殺滅他的魂魄。”


    此時的陳與唱已經貼著劍鋒靠近了陳與榮身前,趁著她手掌鬆動的當口,忽然出手把陳與榮手中的長劍奪了過來,橫在自己頸下:“林靜緣,你怎麽說?”


    林靜緣笑道:“展卿已死,魂魄很快會被拘拿,我又何苦斬盡殺絕呢?”


    陳與唱橫著長劍厲聲道:“你們別動!我要看見展卿安全離開!”


    林靜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之後,陳與唱才背對著我喊道:“展卿,快走!”


    林靜緣笑道:“展卿哪兒也走不了。展卿變成鬼魂時,我就召出了地府陰差,他隻能跟著陰差魂歸地府。”


    林靜緣的話一說完,我背後忽然升起了一股寒意,我還沒來得及轉頭,就被一條鐵索套住脖子拖倒在地。我雙手剛剛下意識地抓住勒在脖子上的鎖鏈,整個人就被鬼差給甩上了天空。等我摔落在地時,一個鬼差狠狠一腳踩在了我的背上:“你連殺十八名鬼差,罪大惡極。本差雖然不是判官,但是也有權讓你爬進酆都城。你就一路給我爬過黃泉路!”


    我這才明白過來。林靜緣的風水陣應該早就引來了鬼差,我當時殺得昏天黑地,根本就分不清身邊是鬼魂還是鬼差,肯定誤殺了對方的同伴,所以他才會對我恨之入骨。


    “哈哈哈……”陳與榮暢快地笑道,“上差果然公正嚴明,展卿這種畜生就該重罰。陳與唱,就算我不滅展卿魂魄又能如何?他殺了鬼差,隻要進了地府,保證比魂飛魄散還要慘上一千倍,一萬倍。”


    陳與榮笑得連手都拍不到一起:“展卿,你等著吧,地府有的是手段收拾你,上刀山下油鍋,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玩,真是太好玩啦!啊哈哈哈……”


    陳與榮轉身笑道:“陳與唱,你倒是下血咒啊!你不是在救展卿,你是在害他!你比我還恨他吧?哈哈哈哈……”


    “噗——”陳與唱猛然從口中噴出了一片血霧,人也跟著栽倒在了地上。


    陳與榮揮手之間,幾個陳家子弟衝上來帶走了昏迷的陳與唱。


    陳與榮拱手道:“恭送幾位上差。”


    鬼差冷哼一聲,轉過身來:“展卿,起來爬著走吧!”


    我冷然看了對方一眼之後,麵無表情地閉上了眼睛。鬼差被我氣得七竅生煙:“你找死!你不睜眼,老子今天打死你!”


    鬼差手裏的鞭子像雨點一樣往我身上打了下來,我雖然緊閉著雙目,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魂力正在打鬼鞭下四溢飛濺。


    打鬼鞭是鬼差專門用來教訓不聽驅使、不肯進入黃泉地府的鬼魂的法器,打在身上,讓鬼魂痛不欲生,而且躲無可躲。意誌力稍差一些的鬼魂隻要挨上三五鞭子,就會自行魂飛魄散,寧可自我了斷消散在天地之間,也不願意受鬼差懲罰。鬼差現在已經差不多打了我三十多鞭,卻還不肯停下。


    陳與榮拍著雙手跳腳笑道:“打得好,打得好啊!狠狠地打他,打得他魂飛魄散,不對,不能把他打死了,他還沒下地府受刑。”


    旁邊的鬼差看了陳與榮一眼,才阻止道:“頭兒,算了吧!你再打下去,真把他魂魄打散了,迴去之後不好交代。”


    鬼差頭領厲聲道:“這個賤骨頭,今天要是不爬著走,老子今天非打死他。”


    另外一個鬼差勸道:“他不爬就算了,咱們拖著他走也一樣。再說了,往哪兒拖還不是咱們說了算嗎?”


    鬼差頭領這才冷哼了一聲,拖著我往前走去。我也不知道自己被他們拖著走了多遠,才聽見一個淡淡的聲音道:“站住,打劫。”


    誰?我猛地一下睜開了眼睛,那個聲音實在太熟悉了。


    我奮力揚起身子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時,果然看見手持著一把折扇的畫屍人擋在了黃泉路中間:“把你們手裏的鬼魂留下,你們就可以走了。”


    領頭的鬼差色厲內荏地吼道:“大膽,你知道我們是什麽人嗎?”


    畫屍人不以為然地說道:“不就是兩個地府的鬼差嗎?這個世上每天都有鬼差無故消失,地府不會在乎兩個還沒入冊的鬼差。”


    “識相的,放下展卿,自己迴去想辦法跟上峰解釋,否則,就把你們的命一起留下吧!”


    領頭鬼差冷聲道:“你給我想清楚……”


    畫屍人抬手彈出一道真氣,相距十米開外將鬼差透體而過。鬼差的狠話還沒放出來,就炸成了滿地磷火。


    畫屍人卻像是什麽都沒做過一樣,淡淡地說道:“有些人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另外一個鬼差嚇得鬆開拘魂索,連連後退:“展卿的魂魄給你,我什麽都沒看見。”


    畫屍人冷聲道:“現在才想著急,晚啦!跟你那兄弟一塊兒去吧!”


    “饒……”那個鬼差剛剛說了一個字,就被畫屍人彈出的罡氣打得灰飛煙滅。


    畫屍人兩手把地上的磷火聚集在一起,往我身上推了過來:“這兩個鬼差級別雖然不高,但是勝在身上陰氣精純。你吸收了這些陰氣,足夠穩固你的魂魄了。趕緊把陰氣吸走,我們好上路。”


    我雖然不知道畫屍人說的“上路”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步,再糟還能糟到哪兒去?我幹脆盤坐在道路中間安心吸納附近的陰氣。直到我身上的痛楚消失,我才緩緩站起了身來:“多謝前輩……”


    “用不著謝,應該的!”畫屍人不由分說地抓著我進了已經千瘡百孔、滿目瘡痍的不死城。這時,城裏已經聽不見廝殺之聲,也不再有刀光劍影。


    但是,除了那麽寥寥幾座建築還屹立不倒之外,其他的地方包括皇宮大殿都被夷為了平地。


    是木亦白?不對,木亦白功力雖高,卻還在凡人可以理解的範疇之內,她不可能造成如此龐大的破壞。應該是張玄羽帶著四大屍皇從地下打到地上來了。


    張玄羽與皇者之間的較量驚天動地啊!


    畫屍人把我帶進不死天柱時,屍王早已經等在了那裏,聽到畫屍人招唿,才轉過身來:“這迴看清了嗎?”


    我眯著眼睛道:“看清什麽?”


    屍王說道:“看清你身邊的每一個人。展無相就是想讓你明白,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會背叛成對你最致命的敵人。所以,這世上所謂的情,是最為虛假的東西,隻有絕情才能入道。”


    “展無相特意為你準備的將臣之軀,就是讓你入邪入道的禮物。”


    我看向了屍王,道:“將臣之軀已經毀了。一副沒有腦袋的屍身還談什麽入道入邪。我看先祖的算計怕是該落空了……”


    屍王哈哈笑道:“你未免小看了你家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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