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不信鬼神的人很多,不怕鬼的人也有,但是主動跟鬼魂親近的人並不多見。


    賈沁城身上不見陰氣,應該不是禦鬼門的傳人,她的所作所為應該是存在著心理問題。但是,我不相信整個莊園的人都會陪著她一塊兒瘋。


    賈沁城笑道:“這就是為什麽賈氏莊園隻有二十多個人的原因,因為其他人全都嚇跑了。”


    賈沁城站起身道:“隻有能陪我一起看鬼魂的人,才會被高薪聘為員工。你們不想看看嗎?”


    賈沁城不等我開口,就輕輕拍了拍手掌,很快有傭人把兩盞銅鶴燈搬到落地窗前,又從秘製的檀木箱子裏拿出了兩根足夠手臂粗的犀角蠟。


    犀角照鬼,是術道中的常識,但是術士卻很少去用這種東西。


    真正的術士都有天眼一類的法術,用不著犀角;專門請鬼問事的低階術士,不敢用這種東西。鬼魂穿過兩界傳遞消息,本就不被地府允許,術士能請他們上來,也要付出一定代價,再用犀角把他們照得現了形,必然會惹得鬼魂暴怒,砸他們飯碗都是小事兒,弄不好就會遭到瘋狂報複。


    犀角照鬼,隻不過是給普通人的一種寄托——用犀角燭火去看望去世親人的寄托。


    賈沁城雙手扶著窗前欄杆看向花園時,兩個仆人同時點起了摻有犀角粉的白蠟。暗綠色的燭光從銅燈上竄起的瞬間,整座客廳都被覆蓋在了綠色的光影之下。


    僅僅片刻之後,幽幽綠光就像流水一樣透過落地玻璃向窗外覆蓋而去。窗外的景物雖然被蒙上了一層淡綠的顏色,卻絲毫沒有發生變化。


    賈沁城不由得歎息道:“真掃興,以前的那些朋友都不知道哪兒去了。”


    就在賈沁城轉身的瞬間,正對落地窗的一棵大樹上忽然出現了一根垂下來的繩索,很快,被繞成圓圈的繩索頂端就慢慢浮現出了一道人影。


    人影雖然在百米開外,可對方的麵孔在我眼裏卻顯得異常清晰,直到五官完全浮現時,我才認出了那人——潘基業。


    我下意識地按住刀柄時,潘基業泛著黃邊兒的眸子裏忽然閃出了兩道倒豎的瞳孔,滿是寒意的目光也直奔我臉上直視而來。


    那一瞬間,我控製不住地將長刀拔出刀鞘半截。就在我刀光乍起的一刻,站在我身邊傭人卻連退了兩步。


    我轉頭往對方臉上看了過去。那人左邊臉皮驀然裂開了一道細縫,帶著紅絲的人皮像是脫落的牆紙從她臉上緩緩地垂了下來,露出了裏麵幾近幹枯的肉絲。


    他是死人!


    逆鱗寶刀本身就是辟邪寶刀,就算我不用內力激發,普通的厲鬼也別想靠近寶刀。對方就是被刀上的殺氣衝破偽裝顯出了原形。


    我毫不猶豫地拔刀出竅,反手一刀向對方肩頭橫掃而去。


    三尺刀鋒貼著對方肩膀急掠而過時,一個人頭也緊隨著閃過的刀光飛上了半空。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無頭屍體卻在一瞬間連退了兩步,推開客廳大門竄向了屋外。


    “與唱,你留下!”我扔下一句話,緊追著屍體衝出了門外。我的速度已經不慢,卻沒想到自己隻看見了一道轉過走廊拐角的背影。


    等我再次向前追過去時,久雪靈已經從我們急掠了過去,緊追著無頭屍身縱身跳下了樓梯。等我追到二樓走廊時,整條走廊除了一扇扇緊閉的大門,哪裏還有屍體的影子。


    久雪靈輕輕吸了兩下鼻子:“僵屍的氣味還在,他沒走遠。”


    我沉聲道:“那真是僵屍?”


    僵屍,說到底,隻是憑借胸中一口戾氣在極陰之地蘊育而成怪物,本身並沒有魂魄存在,隻要斬斷對方首級,泄出支撐僵屍的戾氣,就算是成形的僵屍也必死無疑。


    那具屍體明明被我削掉了頭顱,怎麽還能支持身軀逃走?


    “現在還說不準,看看再說。”久雪靈說話之間,從身上拿出一隻火折子,對著火芯兒連吹了兩下,火折子很快燃起了綠色的火苗。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獵屍人專用的法器,叫做尋屍火,道理和犀角燈有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尋屍火能照出來的不是鬼魂,而是屍氣。


    久雪靈把火折子舉到我們兩人眼前,我透過火光向外看過去時,眼前漸漸浮起了一片灰色氣團。


    “跟著屍氣走!”久雪靈舉著火折子慢慢往前移動了幾步之後,我也漸漸看清了氣團的來源。那股氣流從走廊左側的房門中飄散出來,又彌漫在整座走廊當中。


    久雪靈輕輕靠近房門之後,向我點了點頭,我猛一側身,抬腿一腳踹在了門上,房門崩飛的一瞬間,我也跟著搶進了門裏。那裏麵除了一口已經被打開的棺材,哪裏還有僵屍的影子。


    我微微一愣時,卻聽見走廊裏傳來一聲門響。不好!


    我轉身衝向走廊時,一道人影已經順著我們另外的一側樓梯拐向了三樓,我再想追擊對方已經來不及了,驀然怒喝道:“與唱,小心!”


    我吼聲沒落,人已經退向了房間當中,卻沒想到跟衝出來的久雪靈驀然撞了一個滿懷。我們兩個各自退開一步之後,又不約而同地衝向大門,又一次撞在了一起。


    “別擋路!”我怒喝之間推開了久雪靈,從身上抓出一隻霹靂珠揚手打向了房間窗戶。快如電光的霹靂珠穿透玻璃飛向遠處之後,窗子也隨之炸裂。沒等崩向空中的玻璃完全落地,我已經破窗而出。


    我在身軀衝出窗口的一瞬間,用腳尖勾住窗台,在空中轉過身來,另一隻腳踩上了戶外的空調機箱,借力起躍,縱身跳起半米,伸出左手抓住三樓窗沿,牽引身軀越過窗台,右手長刀同時往玻璃上砍了過去。暴烈刀光在一瞬之間將窗戶砍得粉碎,我也頂著砸落的玻璃竄進了三樓走廊。


    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最快的上樓辦法,可我卻仍舊慢了一步,那具屍體已經趕在我前麵衝進了會客大廳。守在賈沁城身邊的陳與唱早就跟對方廝殺在了一處,手中玉簫快如閃電地點在了屍體身上……


    我明明看見屍體在陳與唱的重擊之下連連後退,卻總覺得那具屍身好像是在等待著什麽機會。


    “開——”陳與唱一聲唿喝之後,奮力一擊打中了屍身肩頭,那具屍體猛地在原地轉了過來。直到這時,我才看見屍體的腹部不知道什麽時候像是身懷六甲一般高高隆了起來,微微發亮的肚皮已經崩開了衣服上的鈕扣。


    我剛才覺得不對,就是因為屍體腹部兩側顯得太過豐滿,隻不過我一時間沒有想到屍體腹腔的積氣。


    陳與唱推開那具屍體之後,猛然變色道:“快躲開!”


    陳與唱看出了屍體腹腔即將爆開的事實,才會把它推向門外。如果不是我恰好從門口衝進來,她下一個動作就應該是關上房門,帶著賈沁城躲向遠處。而我卻偏偏在這時堵住了屍體的去路……


    我這時再想讓出路來卻已經晚了,千鈞一發之間,陳與唱丟開玉簫,伸手扣住屍體肩頭,猛地往後一扯,把屍身調轉了方向。


    屍體腹腔爆炸時,站在他對麵的人才會首當其衝。陳與唱抓著屍體轉身,就是為了把對我的傷害降到最低。


    屍體即將爆炸的一瞬間,我雙掌齊出,同時抓住屍體雙肩,用膝蓋頂住屍體的後腰,整個人向後倒仰了過去——我本意是借著自己後翻的力道,把屍體給甩向門外。卻沒想到,我剛剛把屍體舉上半空,兩手之間就傳出了“砰”的一聲悶響。


    僅僅一息之後,被屍氣崩飛的內髒就像暴雨一樣從空中撲落了下來。我直覺一股難以忍受的臭氣向我席卷而至,趕緊閉了口氣,卻沒想到自己還是跟著吸入了一股屍氣。


    我隻覺得頭暈目眩的當口,被我抓在手裏的屍體卻出其不意地調轉了雙手,順著我的腕子狠狠抓了上去。我隻覺得雙臂一麻,手中托舉著的屍體不受控製地往我身上落了下來。


    就在屍體即將壓在我身上時,我隱隱約約地看見有一隻腳影從我眼前飛了過去,等我再看時,眼前卻已經變得一片漆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聽見陳與唱說道:“久雪靈,你不是說展卿中了屍毒嗎,他怎麽還沒醒過來?”


    久雪靈還沒開口,林侗就搶先道:“你什麽口氣?他醒不醒我們怎麽知道?解屍毒的藥我都已經給他吃了,他不醒,我問誰去?”


    林侗稍稍一頓之後,再次叫道:“展卿專門用毒藥害人,他自己身上肯定也積累了毒素。屍毒加上藥毒,他醒不過來,那就是報應,是天譴!”


    “啪”——


    陳與唱一言沒發,我卻聽見一聲巴掌抽在肉上的響聲——那聲音應該是陳與唱狠狠甩了林侗一個耳光。


    “啊——”林侗尖叫道,“師姐,他打我!”


    久雪靈沉聲道:“陳與唱,你太過分了。”


    陳與唱冷聲道:“久雪靈,你還想偽裝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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