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伸頭往門外看了看:“人來了就都進來吧,給老板端詳端詳。”


    沒一會兒的工夫,外麵就走進七八個人來,年齡大概都在三十五六歲左右,個個身上都透著精悍,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常年走山的人。


    我點頭道:“我現在想往哪邊走還沒定下來,價錢怎麽談,你們先給個數兒。”


    打頭那人猶豫了一下道:“南邊一趟兩千。北邊先押十萬,囫圇個兒走下來收一萬,要是交代在山上,十萬就是安家費。西邊別談了,多少錢都不去。”


    那人末了又補了一句:“我是說,按人頭算的。見錢就走人。”


    顧不上嘟囔著道:“三個人就是三十萬……”


    顧不上正在那兒算成本的時候,就聽見人群後麵有人說道:“南北我都收一千,不按趟算。西邊想去也行,我要五萬。”


    我馬上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說話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個子不算太高,皮膚也顯得很白,看上去不像是在山裏討生活的人,反倒像是個剛出校門的學生。


    領頭的山信子迴頭狠狠瞪了她一眼:“小丫頭片子搗什麽亂?趕緊迴去!”


    那女孩往前走了幾步:“我沒搗亂。我也是山信子,你們能去的地方,我也能去;你們不敢去的地方,我未必去不了。”


    我饒有興趣地看向對方:“口氣不小嘛!”


    女孩平靜地看向我道:“口氣跟實力掛鉤,有實力才有底氣。”


    有人頓時急了:“老板,你可千萬別聽她的!一個丫頭片子能幹什麽?”


    有人也接口道:“對對對,他們老步家人全是漢奸,說話沒個譜兒,千萬不能相信她。”


    我抬頭道:“你是步家人?”


    女孩道:“我叫步詩文,是趕山步家的第四代傳人。”


    “行,就你了!你準備一下,跟我們走。”我迴頭道,“胖子,點錢。我不占你便宜,價錢就按他們說的來。”


    有個山信子一看煮熟的鴨子飛了,頓時火冒三丈,抬手一個耳光往步詩文臉上扇了過去:“我讓你個賤b……”


    那人的巴掌還沒碰到步詩文的臉頰,就被對方扣住了手腕。步詩文的拇指按在對方手腕上稍一用力,那人就鬼哭狼嚎地跪了下來。步詩文冷聲道:“我不是我爹,同時也不欠你們什麽。下迴再敢伸爪子,我就要你一隻手。”


    顧不上看著滿臉冷意的步詩文低聲道:“這妞功夫不弱,至少有十年以上的內功修為。”


    顧不上說話的工夫,步詩文已經把那人給甩到了一邊兒。幾個山信子看占不到便宜,連招唿都沒打一聲,扭頭就往外走。


    領頭那個山信子像是咽不下這口氣,快到門口時候忽然轉身指著步詩文喝道:“小丫頭片子,老子要是能讓你們在鎮裏混下去,我就跟你姓!”


    一直沒有說話的陳與唱毫無征兆地飛起一腳踹在身邊的桌子麵上,一米多寬的圓形桌麵在她腳下騰空而起,打著盤旋撞向了那個山信子肋下。


    我清清楚楚地聽見一聲骨骼斷裂的動靜之後,那人也被桌麵拍倒在了地上,“哇”的一聲噴出了血來。要我看,那人少說也斷了兩根肋骨。


    陳與唱冷聲說道:“我家步妹子要是在鎮上受了半點委屈,我不殺你全家,也跟你姓。你給我聽好,不管是誰欺負步妹子,我都找你。”


    那人臉上血色瞬間褪盡,連話都沒敢多說,就讓人扶著他走了出去。


    走山的人都是老江湖,江湖道上的事情比誰都清楚,光看陳與唱的身手,就知道她不是一般人。況且,我們都是外麵過來的人,什麽根底都不知道,殺了人一走了之,他們想要報仇都找不到人。他們不可能不害怕。


    步詩文向陳與唱點頭道:“謝謝。”


    陳與唱道:“以後就是合作夥伴了,不需要客氣。希望不會給你惹什麽麻煩。”


    “有麻煩也不怕。”步詩文倒是滿不在乎,伸手拍了拍自己身後的背包,“我的東西都帶全了。什麽時候出發?”


    “等人到齊了就走。”我安排步詩文住下之後,又等了兩天,科學院的人才姍姍來遲。


    領頭的金教授大概六十多的模樣,一看就是個老學究。他說話倒是挺客氣,他帶來的那幾個學生卻對我們不冷不熱。


    這些早就在我們的意料之中,我也並沒在意。心急進山的金教授見麵之後就說道:“展先生,我們什麽時候可以上山?”


    在東北,進山的規矩很多,各地的風俗也不一樣。我不由得轉頭看向了步詩文。後者說道:“等我帶你們去搖了簽就能進山。”


    一個學生冷聲道:“進山還要搖簽算卦啊?這哪兒來的臭規矩?”


    金教授不悅道:“楊劍鋒,你少說兩句。‘入鄉隨俗’你不知道嗎?”


    後者看金教授發了火,就不敢說話了,但是看向我們的目光也帶起了輕視。


    步詩文領著我們往鎮子裏走:“按照這裏的規矩,我們每個人都得算上一卦,命裏帶兇的人不能上山,否則,上了山就迴不來了。”


    有人在我們背後低聲說笑道:“我跟你們打賭,咱們個個都能搖出下下簽。要不然,他們怎麽坐地起價呀?”


    金教授狠狠往身後瞪了一眼,卻沒看見是誰在說話。或許他已經看見了,但是沒去點明。


    步詩文把我們領到一個算命居門口,裏麵的人先迎了出來:“姓步的,我家不接你的生意。女人不進山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給你算卦,我怕壞了氣運。你走吧!”


    對方說完,就“砰”的一聲關了大門。步詩文被氣得臉色發白,卻偏偏沒法發作。


    女人不進山,是老輩人傳下來的規矩。


    女人陽氣弱,壓不住場子,容易招惹鬼怪;要是恰逢女人來了月事,那就更麻煩了。老輩人講,女人來了月事,全身都有血氣,不能上香拜神,不然就會褻瀆神靈;不能走背陰的山梁,不然會招惹鬼怪。趕山的人在山裏一走一兩個月,哪能不碰上女子來月事?趕山人早就定了規矩,不能帶女子上山。


    步詩文轉頭看向我時,陳與唱先說道:“不用聽他的,隊伍裏的女人不止你一個,算命的也不光他自己。這裏不行,咱們再找別人家,實在不行,就讓展卿動手。”


    陳與唱說讓我動手算命,其實就是在安慰步詩文。俗話說:自己的刀割不了自己的把兒。算命先生算別人的時候,心如止水、巋然不動,卦象才能趨於準確;算自己,心裏總會期望卦象能往自己預料的方向發展,心一動,卦象自然不準,算了還不如不算。


    當然,給自己算命也能做到心靜止水的話,還是可以進行推算的。但是,真正能到這個境界的人,又有幾個?


    步詩文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帶著我們往下一家算命居走了過去。我們還沒走到門口,那家算命先生就迎了出來,滿臉寒霜地指著步詩文道:“當年的規矩怎麽定的,你不會忘了吧?你要是忘了,我可以告訴你。自從你太爺投靠了小鬼子之後,鎮上的四山爺、五把頭就聯手定下了規矩:不許你們步家人再進山,誰也不許接你家的生意。”


    算命先生趾高氣揚地說道:“老子現在就告訴你,你搬出一座金山來,老子也不給你這漢奸崽子算命!趕緊給我滾,省得汙了老子的門檻子!”


    步詩文氣得眼淚打轉,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掉下眼淚。顧不上臉色一沉,上去一步,一拳打在了對方嘴上,當場把對方門牙打下來兩顆:“馬勒比的!你再逼逼兩句給我聽聽,老子不把你嘴打歪就不姓顧!”


    我不等算命先生爬起來就走上去一腳踩在了對方胸口上,腳掌微微一沉,把他剛要喘上來的一口氣給憋了迴去。我盯著滿臉通紅的算命先生道:“今天,你算也得算,不算也得算。要是再跟我……”


    我話沒說完,一個女學生就從後麵衝了上來,狠狠把我推到了一邊兒:“你們怎麽動手打人,還有沒有點素質?趕緊把人扶起來道歉!”


    顧不上冷聲道:“要是別人罵你祖宗,你也能心平氣和地跟人講理?你素質不低嘛!”


    “你……”女學生被顧不上噎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說道,“那也不能打人!你們有什麽權力隨便打人?”


    兩個人正爭執的工夫,鎮裏人一下圍了上來。百多號人把我們幾個圍得水泄不通,有人在人群裏喊道:“漢奸崽子打人啦!這還有王法了嗎?”


    我們揍了山信子的事兒早就傳開了,鎮裏人不敢向我們動手,直接把矛頭對準了步詩文。


    有人躲在人堆裏喊道:“漢奸,滾出去!”


    “狗漢奸,滾出去……”


    “狗漢奸,滾出去……”


    “狗漢奸,滾出去……”


    上百人的吼聲一浪高過一浪,幾個學生嚇得臉色發白,擠在一起不敢出聲。


    我轉頭看向四周的人群,臉色變得越來越冷。步詩文委屈的淚水在眼裏打轉,卻始終沒讓眼淚掉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步詩文才低聲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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