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倒是沒立刻起身, 而是先拍了拍白羽讓他起身, 而後自己才站了起來, 走到了百花仙子跟前, 拱手行禮:“姨母,您來是有什麽事?”


    百花仙子被楊戩叫做姨母這件事, 其實也是有跡可循的。要說這百花仙子原本是鴻鈞道祖紫霄宮內的小童, 算是和昊天上帝、西帝王母同出一門,和楊戩的生母也是相識的。


    其實嚴格從師門傳承來看,楊戩是要矮上兩個輩份的, 但百花仙子和楊戩生母有一段香火情,便隻論私交不論師門的, 讓楊戩按照人間的規矩叫自己做“姨母”, 也是為了顯得親近一些。


    還有一點, 楊戩被西帝王母勸動做了司法天神之前,因為對昊天上帝“聽調不聽宣”的態度可不被天庭一些修為低還心思多的仙人看好, 在灌江口的草頭神領取仙祿的時候頗多拖延不說, 行事也有些掣肘。


    楊戩彼時沉迷修煉不可自拔, 對這種行為是嗤之以鼻不放在眼裏的,所以百花仙子讓楊戩這般稱唿自己也是為了震懾那些能耐小還心思多的人, 替楊戩省卻了不少的麻煩。


    百花仙子看了一眼白羽, 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來:“好孩子!”


    莫名就被誇的白羽眨巴了一下圓溜溜的眼睛,眼睛裏全是疑惑懵懂。


    百花仙子抿唇一笑, 對楊戩道:“你可對他好一些。我聽太虛幻境的那些小丫頭們都說了, 這孩子是個呆的, 你可不能欺負他,尤其是他之前為了你和三……”


    “姨母!”楊戩趕緊打斷了百花仙子的話。


    百花仙子看楊戩都明白的樣子,也不多言:“我這次來是為了辭行的。”


    “辭行?姨母要去何處?”楊戩奇怪了。百花仙子領著統領天庭靈花仙草的職責,怎麽可能遠走?


    百花仙子笑眯眯的道:“當初老爺說天庭沒有統領花草的仙人,便把我借給了昊天師兄。如今自人間飛升了一個叫唐小山的姑娘,頗有靈秀之資,我也該迴紫霄宮去了。”她話中的老爺指的就是鴻鈞道祖。


    楊戩點點頭。紫霄宮是鴻鈞道祖的道場,對百花仙子是有大好處的。這些年百花仙子在天庭忙碌花草瑣碎的事情,修為停留在大羅金仙的境界已經很久了。如今能夠把這些事情都推脫了,也好早些晉升成聖,到時候又會是一番不一樣的天地了。


    “隻是我心裏有些不放心她,她修為淺薄,所思所想也多是凡人的套路。說是聰慧,但總讓我覺得有些……”


    “有些什麽?”楊戩順著百花仙子的話問道。想著這應該也是百花仙子此來的目的了。


    “有些短視。大概是還沒有脫離了前世的桎梏吧!”百花仙子歎了一口氣道,“我怕我走了之後,天庭的那些精靈們有個好歹的都求助無門,你分出一厘一分的心思幫我看著些。”


    這不是什麽大事,楊戩點頭同意了。


    “如此我便放心了。”百花仙子這樣說道,又叮囑了楊戩幾句話,這才離開了。


    白羽雖然在邊上聽了這兩人的對話全場,可因為不知道前因後果的,除了百花仙子托自家領導照顧天庭花草之外,根本沒聽出百花仙子的弦外之音來。


    等人走了,楊戩又落座迴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過來。”


    “是,二爺!”白羽樂嗬嗬的跑過去,又把臉拍在了楊戩的大腿上,發出“啪”的一聲響。


    楊戩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笑著搖搖頭繼續辦公了。


    大概又過了十幾日,楊戩的休沐日到了,便要帶著白羽迴灌江口自己的道場去。白羽很久沒有下界了,自然是高興期待的。


    到了南天門門口,就看見除了守門的神將之外,還有一個人在門口呢。


    白羽一看,這不是之前總叫自己“呆頭鵝”的那個紅衣小娃娃嘛!


    白羽看見了這紅衣孩童,那孩童也看見白羽了。他一雙瀲灩的美目一眯,對白羽露出個笑容來:“呆頭鵝,你和二哥去哪兒?”


    二哥?


    白羽看了一眼小童,又看了一眼領先自己半步的領導,努力迴想自家領導的親緣關係:沒聽說領導還有個這麽小的弟弟啊!呃,也許是妹妹?這小童長得真俊啊,還真不好說是男是女。所以,這小童真的可能是女娃娃?是領導的妹妹?


    “三聖母娘娘安好!”白羽覺得自己的邏輯很通順,所以立刻就推測這小童應該就是領導的三妹三聖母了,趕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打招唿。


    楊戩的麵色沒變,小童的笑容有點冷淡了,而天門神將則是不停的抖動著肩膀,頭低著都快把臉埋到胸口去了。


    “哼!”紅衣的孩童左右看了看,發出了一聲冷哼。


    就這麽一聲,神將就趕緊重新恢複了威武的站姿,再不敢抖動肩膀了。


    那孩童白了白羽一眼,深唿吸了一口氣之後,腳下就冒出了兩團火來,“嗖”的一聲越過了白羽和楊戩的頭頂飛走了。


    “二爺,我惹三聖母生氣了?”白羽有點忐忑的問道。


    “沒有。”楊戩半點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就領著白羽直接出了南天門,往灌江口去了。


    灌江口的真君道場沒有“清源妙道”這個前綴,特別簡單的寫了“二郎真君廟”五個大字做牌匾,高高的掛在門口。


    白羽仰著脖子看著這五個大字,覺得這五個字真霸道啊!這橫、這豎、這點、這撇,這筆畫,每一筆都透著一股天上`人`間舍我其誰的霸道感覺,讓白羽感覺道撲麵而來的威勢。


    正看著呢,這牌匾上就出現了一個熟悉的紫色光輪,仍然是一點都不給人準備的機會,直接就對著白羽當頭罩了下來了。


    楊戩因為白羽沒跟上來迴頭看了一眼,就正好看見白羽不見了,趕緊跑了過去察看。


    而此時的白羽,在紫色光輪牌洗衣機裏經過了漂洗甩幹的待遇之後,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有些事情吧,真的是一迴生二迴熟三迴算是有經驗了。這一次白羽可沒摔成滾地葫蘆,而是一個利落的前滾翻就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才一落地,白羽就覺得不太對勁。


    等他站起來之後,抖落了一下身體,本來應該和他心意相通的玄黃劍毫無反應。他又撿起了一塊石頭攥在手裏握了一下,石頭完好無損,半點不似從前碎成粉末。


    白羽有點慌了:他召喚不出玄黃劍,也沒了引以為豪的力量,他——竟然變成一個弱雞了!


    他握著一塊石頭,木愣愣的站在路中間,有點茫然無措。他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會有軟弱無力的一天。


    “……位公子,這位公子?”


    白羽正發愣呢,就聽見有人叫自己呢。他一迴頭,就看見一個長得還算端方的男子正要抬手拍自己的肩膀呢。


    “什麽事啊?”白羽扔了手裏的石頭,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就看向了男子。


    “這位公子,你怎麽站在路中間發呆?”男子看白羽迴過神來了,靦腆的笑了笑,“這人來人往的,要是因為公子失神而不注意撞到了公子,豈不多生是非?”其實男子是想提醒白羽小心些竊賊盜匪的,可看到白羽這麽嫩的麵相,就怕這樣說會嚇到白羽,便換了個說法。


    白羽前後看了看,自己正站在一條不怎麽寬闊的土路中央,往前看,看不到路的盡頭;往後看也是一樣。就好像這世間有人煙的地方都在這路的前後盡頭,但偏偏白羽此時站的地方是個沒人煙的荒僻地方。


    白羽一時拿不定主意該往哪邊走,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這位公子可是有什麽煩心的事情?”男子看白羽皺眉,本來有些著急迴家來著,可還是出言詢問。


    “這是哪兒啊?”白羽最後還是問了這件事。


    男子把背上有些下滑的背筐顛了一下,還是那溫溫吞吞的笑容:“這裏是鄳亭。公子可是和家人走散了?”


    白羽搖搖頭,“我沒有家人,也不知道該去哪裏?”


    “公子若是不嫌棄的話,不若到舍下坐坐?”男子把白羽的迴答聽成了另外一番意思,看白羽剛才失神的模樣,便以為白羽是遇到了什麽難事了,出言邀請道。


    白羽想了想,覺得自己也沒地方去,便點頭答應了。他看著男子背著一個背筐很沉的樣子,便要伸手幫他:“我來幫你吧!我力氣大!”


    這話才出口,就立刻打臉了。白羽雖然提起了那筐,可立刻就被手頭的重量給嚇了一跳:“好重!”


    男子便笑了:“公子看著不像是習慣拿重物的,我背著就好。我家在這邊,請跟我來。”


    白羽這個時候才真正認識到自己已經沒有原本的力道和能為了,悶頭“嗯”了一聲,有點小失落的跟在男子身後走著。


    男子看白羽悶悶不樂的樣子,便提起一個話題來:“還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


    “我叫白羽。你呢?”


    男子對白羽一拱手:“白公子,在下董永。”


    白羽點點頭,覺得董永這名字有點耳熟,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不過這沒什麽,想不起來就不想了,白羽也沒繼續糾結。


    董永看白羽臉上的愁悶之色少了些,便就著這個話頭開了話匣子,對白羽介紹此地的風土人情。


    白羽本來還有點難受,可聽著董永不快不慢的跟他說著這些,就忘了之前自己失了能為的難受了。


    兩人邊走邊說,原本看不到頭的土路很快就走到了尾,進了一處雖然偏僻、看著屋舍稀少但也算別有一番鄉野風情的小村落裏。


    董永領著白羽進了自己家,“舍下簡陋,怠慢白公子了。”


    “兒啊,你迴來了?”


    大概是聽到了董永的聲音,屋裏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爹,我迴來了。”董永把背筐放在了看著像是廚房的小間門口,轉身就往聲音傳來的正屋走去。


    正屋走出來一個看著有點老相、看著也不太健康的老人。一看見白羽,黝黑褶皺的臉上就露出一個笑容來,轉頭低聲問董永:“這俊俏的後生怎麽來咱們家了?”


    董永扶著老人,低聲的迴答道:“我之前在路上看到這位白羽小公子,一個人孤零零的發愣。我問他家裏人的事情,他說家裏沒人了,也許是遇到了什麽事也說不定。兒看這位公子孤身一人不像樣,就領著人先迴來歇歇。”


    老人,也就是董父點頭:“誰都有遇到難事的時候,幫上一把是應該的。”


    說完這話,對著白羽的笑容更親切了:“娃娃,到了這兒就當自己家一樣,千萬別外道了。人啊,哪有什麽過不去的難呢?一時半刻想不著出路,就慢慢在這兒想就是了。”


    白羽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董永和董父可能對自己有什麽誤會來著,但他想要解釋卻也找不出合適的說法理由來。最後隻能遲疑的點點頭,算是默認了董父的話。


    董父見白羽點頭了,立刻就咧嘴露出一個憨厚慈愛的笑容來:沒辦法,白羽的麵相實在是很討老人家喜愛的那種。


    董父看兒子一個人在廚房裏忙活夥食,就過去幫著把菘菜洗了,也沒用菜刀切了,就手撕成了碎片遞進去給董永熬湯。


    想了想,又撐著病體出門去了隔壁借了兩枚雞蛋迴來,讓董永也給打進湯裏,免得白羽隻喝菜湯不習慣。


    董家父子倆整治飯食的時候,白羽就四處打量董家的屋舍。


    董家的屋子是泥坯的。三件屋舍一間灶間,看著都有些低矮。白羽也不覺得有哪裏簡陋的,進了屋裏才發現沒有桌椅,隻有一個被石頭撐著的平整木板。


    等董永把飯做好了端出來,就放在了這木板上,然後和老父親一起到了桌子旁邊。


    董永是挺直了要被跪坐到了桌子旁的葦子席上的。董父大概受不住那姿勢,就並著腿坐在門檻上端著碗,拿著一個黃米的蒸餅就著全是水、半點沒有菜和蛋的湯順食。


    看到白羽還站著,就指了指那“矮桌”,“快吃吧!眼看著快午時了,別餓著了!”


    董永便用一個棕色的陶碗給白羽盛了一碗全是雞蛋花的湯,自己的湯裏卻是和董父差不多的湯水。


    “家裏沒什麽好東西,這糜子是新下來的,你嚐嚐。”董永向白羽大力推薦自己做出來的蒸餅。


    白羽看著黃唿唿的蒸餅,毫不猶豫的就咬了一口下去。可這一口就讓白羽後悔了——好難吃!


    這餅子大概沒發麵,就是直接做了蒸出來的,吃到嘴裏不但沒有糧食的香味,反倒有一股酸酸的味道。說起來有點像是餑餑,但絕對比餑餑難吃了幾百倍。


    不過這是糧食來著,白羽就算覺得難吃,都咬了一口了,就隻能繼續吃完。


    於是董家父子就看見白羽咬了一口蒸餅就眼淚汪汪要哭不哭了,但眼睛裏雖然含著淚水,卻還是一口一口的把蒸餅吃完了,然後一口把一碗湯給喝幹了。這才收了眼淚。


    董永沒多想,但是董父想的就多了,在腦海裏腦補了一出白羽可能是被後母趕出家門的大戲來,腦補出來白羽的可憐經曆都能直接拍一部三十集的宅鬥電視劇了,對白羽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他也幾口把蒸餅吃了,一口喝幹了湯水:“娃娃,你就安心住在咱們家!想住到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


    白羽點頭,結果一抬眼就看見了董父的腰部以下膝蓋往上的位置,一下子就驚到了,嘴張得老大。


    董父一開始還不知道白羽怎麽一副吃驚的樣子,結果順著白羽的視線一看,就看見自己用破布拚成的短褌中間來。


    他不好意思的趕緊又並住腿,拉了拉衣擺遮住自己無襠的短褌:“嘿,讓娃娃見笑了,農人家過日子,粗糙些,嚇著了?”


    白羽搖頭,隻是微微張著嘴又去看董永,很有想掀開董永的袍子也看看的意思。


    董永被白羽看得麵紅耳赤的,臊得不行。偏偏董父還在邊上攔著不攔的看熱鬧,最後看董永都要燒著了才開口說道:“別看咱們家不怎麽富裕的樣子,我兒可是在學舍裏念書的,穿的是褲。”臉上全是驕傲。


    白羽點頭,似懂非懂的。但他明白了一件事,就是穿褲子似乎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來著。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褲子,不由得露出一個笑臉來。


    等吃過了飯,董永拿著一把柴刀出門去了。董父身體不好,沒跟著一起去,隻是叮囑著董永在山外收柴就好,別進了深山去。


    白羽眼巴巴的看著,看得董家父子倆心都軟了。最後還是董永開口邀請了白羽:“山邊的風景還是不錯的,白公子去看看風景風貌,也能心情開朗些。”


    董父自然不攔著:“那就去吧!注意安全。”


    白羽就一顛一顛的跟著董永砍柴去了,早忘了之前因為沒了修為的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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