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一陣冷風灌進來,吹滅了幾根紅燭,本該喜慶的婚禮在刀光顯現的那一刻,徹底化為了泡影。


    自己的愛徒居然和害她至此的元兇在一起,這是何等的諷刺。樺絕對不允許無患再被傷害,今天非取了這個許家人的命不可。


    才有了點力氣的無患擋在許奕安麵前,麵對師傅的刀尖一個勁的搖頭,「不是的師傅,他也是被許家利用的。」


    「他製出酉夷散是事實,你這些年吃的苦不夠麽居然還為他說話!」


    再是憤恨,樺也捨不得對無患怎麽樣,更是氣她被男女之情蒙蔽得到了這個地步。一時五味難言險些淚崩。


    「孩子啊,你本來可以活得好好的,要不是許家你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你才十九歲啊。你的命他還不了你!」


    「我不要他還!」


    剛喊出這句話,無患的心口又痛了起來,躬著身子幹脆跪了下來,被許奕安扶著強撐著抬頭看向師傅。


    「這麽多年,我殺過很多人,師傅你也覺得我是十惡不赦麽?我是不是也該向那些人償命?」


    樺被問住,竟無法反駁,「可你是被主君下了命令的。」


    「那許奕安也是這樣啊。不是他想研出害人的毒藥,不是他想殺我的,師傅您就不能放過他麽?」


    許奕安沉聲讓她別說了,「你師傅沒錯,我是該死,可是我不能現在死。」


    他攬著無患為她探著脈搏,雖然淩亂好在應該不會危及生命了,但這也僅僅是暫時的。致的酉夷散不知會給她帶來多深的傷害。


    然而樺卻被他的動作惹怒,從他懷裏搶過了無患,刀尖再次對向他,「你沒資格碰無患。」


    許奕安從沒真的怕過這種威脅,起身想看看無患的臉色怎麽樣了,可她卻偏偏扭過頭,不肯讓他看著本分。


    「求您先別帶走她,我是造出酉夷散的人,也是唯一能製出解藥的人,隻要無患能好起來,到時我隨您處置。」


    樺單手拖著無患,終於猶豫了下來,想著無患和他在一起時不曾有過的笑容,又看了看這間裝點精緻的喜房。


    他們倆是真心想攜手到老的。而她自己的初衷不也是想看到無患能有個良人麽。


    「你真能治好她?」


    許奕安正要點頭,無患卻倏得開口:「師傅你帶我走吧!」


    她捨不得離開許奕安,但現在必須得下狠心了,不然他真的會為了她走上許家的老路。


    樺懵了。實在不明白她到底怎麽想的,「無患你這是……」


    可無患隻說那句話,求師傅把她帶走,就算師傅不點頭,她自己就是爬也要爬出這個院子,躲到許奕安找不到的地方去。


    「我知道我叛逃肯定連累了師傅,您就把我帶迴去復命吧。」


    樺聞言一陣頭痛,以前怎麽沒發覺這孩子有這麽任性,當她花了多大的力氣求主君的!


    無患不讓師傅點頭不會罷休,本來就隻剩一口氣了,哪裏經得起那麽重的磕頭。


    她的每一聲重磕都讓樺的眉頭皺的更緊,許奕安的挽留更是讓她忍無可忍。


    終於在無患抬起頭的時候。她狠狠甩了無患一巴掌,力道之重直讓無患跌倒在地。


    「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麽樣了!把我說過的話都忘了個幹淨,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全是你自己活該!」


    她早就說過不要愛上任何人,愛上了就是地獄,到最後可悲是隻會是自己。


    可無患還是忘了,偏偏她自己又是最沒資格斥責的人。


    許奕安想要留住無患,卻應了那句話,無患若真想要走,他根本攔不住。


    哪怕痛苦纏身,真要下手製服許奕安對無患來說簡直輕而易舉,她不能再優柔了,索性咬牙將他一掌劈暈。


    直到最後。許奕安都緊攥著她的衣服,無患費了好一陣工夫才咬著下唇掰開了他的手。


    緊接著,她又拔下頭上的金釵抵住喉間,平生對師傅最為不敬的一次,威脅她若不帶自己離開,她就自盡在師傅眼前。


    可換來的,又是師傅的一巴掌。


    「就你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威脅我?」


    盡管如此,她還是被拿住了軟肋。萬分無奈得深嘆一聲,「你是……不想讓他送你走吧。」


    臉上兩個紅掌印的無患迴頭看向地上的許奕安,淚水染濕了嫁衣,「他不是那麽堅強的人,過去的事情已經讓他很苦了,我不想看他一輩子自責,師傅,求你了……」


    樺久久沒有言語,垂著頭始終沒法答應她,「主君已經不追究你了,我可以給你安排個住處。」


    可無患隻是搖頭,「難道我能一輩子躲在外麵麽?酉夷散怎麽辦。主君不重懲我都是念著您,難道您要仗著主君那點疼愛肆意一輩子麽?」


    她其實早知道主君對師傅是什麽感情的,隻是師傅從不親口說起,也從不表露出來。


    可在她眼裏。甚至樺自己也是這樣想的,這種攀附的感情沒有維繫。


    她何無患,終究還是得迴到何家才行。


    明明是夏夜,晚風卻吹得人冷到發抖。孱弱的燭火掙紮搖曳了幾下,終於撐不住被沉沉夜色吞沒。


    許奕安醒來的時候,房裏已徹底冷透了。掛在花生堆上的囍字飄然委地,打著結的紅綢孤零零垂在房樑上。


    這房裏,隻剩下他了……


    沒有落淚,也沒有徒勞得空喚她的名字,他就這麽躺在地上看著頭頂微微飄動的紅綢。


    閉目不知想了些什麽,過了許久才又睜開眼,黎明的天光照不進小院,更熨不平喜服上的褶皺。


    他們的大婚,居然是這樣的收場,他後悔了,如果安安靜靜得和她廝守,是不是就不會有昨天的事。


    可現在無患離開是事實,他連悲戚的時間都沒有,滿心麻木得換下衣服。拿起了她的那張畫像,在破曉前推開了院門。


    這裏再沒有什麽許大夫了。


    那日雨後,蟬鳴一天比一天叫囂得厲害,立於宰相府的大門前,一身素衣的無患緊抿起唇邊,收起了手裏的鈴鐺簪子。


    何雄剛剛處理完公務,聽聞樺迴來了,陰沉了好幾天的臉色才好看些。可隨即卻聽到一個令他意外的名字。


    「她迴來了?」


    熟悉的長廊,熟悉的屋簷,就連一路上的光影都與幾個月前別無二致,可無患的心境卻完全不同了,連行禮的動作竟都有些生疏。


    何雄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她低垂的眉眼不知在作何打算,跪在無患身邊的樺收斂神色,心裏還是免不了緊張。


    若相爺要重懲無患,她能求來多少,又該怎麽求相爺不要斷了無患的藥。


    可何雄隻是平靜得單指撐著額頭,「說說,這半年來,你去哪了。」


    無患的頭垂得更甚了,除了認罪無話可說。樺則始終懸著一顆心,不敢抬頭看主君也不敢同無患說什麽。


    她的緊張沒有被何雄錯過,不置可否得冷哼了聲,「叛主了還敢迴來,你也就是仗著你師傅,行了,跟著你師傅迴內院去吧。」


    這般態度大大出乎了師徒兩人的意料。


    論任何一個做主君的,豢養的刺客叛主都是要處死的大罪,就算何雄念在樺不要了無患的命,怎麽也得重懲一番。


    可他這樣的輕描淡寫……


    樺向來不敢妄想自己在主君的心中能有多重的分量,但主君對無患的恩赦實在是出乎尋常。


    按主君的處事,該是有別的安排才對。


    對此無患卻什麽也想不了了,重懲也好哪怕是極刑處死也罷,她都不會後悔。


    不後悔這一遭叛主,與許奕安賞遍天下美景。


    她規規矩矩得跪伏在地,無一點綴的青絲滑落到耳邊,「謝主君。」


    誰知何雄卻輕笑著收起手中的摺扇。


    「不,你該稱唿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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