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生天。


    接引山海禁決試煉者的廣場上, 四麵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好似正在爭執些什麽, 其中最明顯的一些天驕父母的怒斥——


    “我等也不是刻意尋道生天麻煩,隻是我家弟子的命牌碎得太多,同幾位道友核實了一下, 這麽多人進去,不到三個月, 便死了六成。往屆雖有損傷,但也不至於慘痛至此, 我等敬重你為上師,隻是想問一句——這秘境裏當真沒有什麽別的秘密?”


    那六禦上師頓了頓手中的拐杖, 道:“道生天素來以誠待人,以哺育英才為己任, 天驕隕落,我等也甚為痛心, 隻是秘境探索,古往今來都是以命煉膽之事, 諸位既然認定這些天驕的死傷與我道生天有關,不妨讓他們自己來當麵說清楚個中詳情。”


    六禦上師此言一出,那些從山海之間提前傳送出來的年輕修士心中震怖, 一個個不敢言語。


    ……山海之間有個長得像道尊的鬼物四處殺戮吞吃修士, 這種事誰說出來, 沒有切實的證據在手, 便是對道生天的大不敬。


    莫說他們自己, 他們背後的部洲都不敢揭開這麵窗戶紙。


    六禦上師見四下靜肅,負手道:“山海禁決迄今已有數百年,曆代帝君英靈供奉於溟泉大殿上,絕無背後操手之事,誰若有質疑,自可上前一論。”


    此時,雲念推開一直攔著他的同修,上前道:“上師前輩,本來秘境之中生死有命,晚輩不該多言,可晚輩與眾位道友,卻看見山海之間中,該看守山河海冕的十業山之巔的怪物,竟與……竟生作道尊模樣,而且兇戾異常宛如妖魔,以至於同修門人慘死,請上師給一個說法!”


    四下一靜,六禦上師蒼老的麵容冷漠下來:“放肆,我道生天道尊清聖無比,豈能與妖魔作論?”


    申洲的其他修士連忙勸道:“雲念你快別說了,這可是大不敬。”


    雲念一咬牙,道:“我等縱然不是天縱奇才,也曉得什麽是幻境,那道尊模樣的妖魔,之所以讓我等死傷慘重,乃是因為其可以引動我等大道共鳴……至少是在道生天允許的那些大道中,同修們在那石像前幾無反抗之力。”


    世間有四十九條大道,道生天可教授絕大多數,此之外,隻有寅洲、卯洲、辰洲寥寥數家因為同為伐界六尊出身,各自保有獨家的道統。


    也就是說,除了這幾家外,隻要修有道生天認可的大道的修士,都受到了那尊道尊像的影響。


    四下倏然投來的驚懼目光中,六禦上師忽然浮起一絲笑意:“原來如此,其實往屆的山海禁決中,修士們也各有奇遇,吾宗的行徵師侄應該知道,上屆的山海禁決裏,最終的幻象中,孩子們甚至看到了玄宰的虛影,這都是鬼物為了迷惑修士之心而刻意為之,與我等並無關係,師侄,你說是嗎?”


    “……”


    人群那頭的墨行徵一脫身便迴了道生天去找尋應則唯,但門人皆言,玄宰聽聞未洲的天鞘峰下,鬼淵鬧動,已動身去了未洲,大約三五日才得以迴歸,實在無法,隻能稍做了些他能做的準備,便日日來廣場上等待活著的人歸來。


    ——你迴道生天之後,什麽都別說,什麽都別問,問了就是在害我們。


    墨行徵不敢托大,雖然道尊石像撕咬修士屍體的畫麵還在眼前徘徊,但仍是盡量壓抑住心底的崩潰,道:“的確如此,鬼物通曉幻象,以此迷惑修士,並不少見。”


    雲念皺眉道:“墨師兄,連你也——”


    六禦上師心裏知道山海禁決的真相,但應則唯迴來之前,事態再發展下去恐怕不好控製,便道:“不過既然眾人心有疑慮,慎重起見,老夫便會與門中長老一道暫時封鎖山海之間的通道,以免你們所言的妖魔發現通往人界的虛空界位。”


    他這麽一說,周圍便炸鍋了:“可我們的門人還在裏麵怎麽辦?”


    墨行徵也連忙道:“上師,內中少說還有十餘名天驕未出來,直接封鎖空間,是不是太……”


    六禦上師怪異地看了他一眼,道:“諸位放心,隻要還戴著發下的玉戒,待我等聯手發動陣法確認其中情況後,自然會接試煉者迴來。”


    墨行徵有道:“可這次帝君之位尚未決出,上師這麽做會不會有失偏頗?”


    他越這麽說,六禦上師越覺得古怪,剛通知了其他上師詢問是不是要強行封鎖時,忽然半麵天穹驟然陰下來,一個冷冽的聲音響起——


    “本座家的崽子還沒出來,誰要封鎖山海禁決的通道?”


    ……


    片刻後一陣昊光閃過,當眼前出現道生天的廣場時,胡瑞惴惴不安的心終於放到了心底。


    他已經想到了接下來,他會加冕為帝,會在族人、仇敵、天下人麵前宣告——他胡瑞,腳踏眾天驕,從一眾強豪手中搶到了山河海冕!


    果不其然,傳送陣的光很快吸引了廣場上其他人的目光。


    “哎你們看!那不是穆戰霆嗎?!他竟然活著出來了!他懷裏的莫非……莫非是?”


    遠遠地,一個蒼老而略有些慌亂的聲音道:“龍主,老夫可沒必要誆騙你,帝君試煉乃是你等當年與玄宰共同設立的,幾百年來從來無錯,這迴也一樣。”


    所有人讓開一條通道,胡瑞頂著一張穆戰霆的臉,本來就心裏發虛,摟緊了懷裏的山河海冕,剛要大聲說出他胡爺的大名,便看見人群盡頭敖廣寒那張寒霜似的臉。


    “就你一個人?”


    辰洲龍主的戾氣,天底下都是有名的,脾氣上來,親傳弟子也往死裏打。


    胡瑞一對上他殺人的目光,剛剛所有的豪氣頓時泄了個幹淨,嚇得兩股戰戰,嘴唇發抖道:“我、我得了山河海冕,我……”


    敖廣寒一臉鐵青道:“老子問你,就你一個人出來嗎?”


    胡瑞整個人都不好了,戰戰兢兢道:“那、那十業山都快塌了,我……我可是千辛萬苦才逃出來的。”


    那六禦上師道:“龍主,既然是辰洲帝子奪得魁首,我看就按照往屆的典儀,速速加冕定下封號,我等還要查探山海禁決裏出了什麽狀況——”


    “等等。”


    敖廣寒的瞳仁深處如龍般豎成一線,抬手隔空一抓,直接把胡瑞整個人揪住領口提起來:“你是誰?”


    胡瑞本就沒想瞞得過化神修士,趁還沒有被勒死前,連忙大叫:“我是申洲修士胡瑞!山河海冕在我這兒!這次山海禁決是我奪魁!”


    周圍的人詫異地看著他,敖廣寒皺眉間,元力一散,一巴掌扇過去,直接震碎胡瑞體外的蟲殼偽裝,露出他一張被蟲子寄生後的臉,嚇得所有人退後一步。


    有的脾胃不適者,當場便嘔出聲:“這是什麽妖怪?!我可不願認這人為修界共主!”


    道生天的人臉色也不大好看,六禦上師道:“哦,原來是申洲修士,看起來也算是個名門後人……這形貌,怕是秘境裏遇上什麽險境了,後期讓藥師治治便是,龍主可否將未來的帝君放下了?”


    得到聲援,胡瑞終於找迴半分自信,急忙道:“對!我是修界帝君,雖然你是辰洲之主,但這麽掐著我於禮不合!”


    敖廣寒盯視了他半晌,忽然嗤笑一聲,把胡瑞甩在地上道:“上師老眼昏花了嗎?山河海冕未與之共鳴,這人隻是撿了出來而已,根本就沒有通過山河海冕的試煉。說,你是怎麽變成我徒弟的模樣?”


    胡瑞慌了,抱緊了懷裏的山河海冕道:“什麽叫沒通過試煉?!我拿到了山河海冕它就是我的!我就是名正言順的修界帝君,你家帝子沒本事,再糾纏就是輸不起!”


    六禦上師嘴角微微抽搐,他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人得到了山河海冕,正要勸說敖廣寒息怒時,胡瑞忽然整個人不自然地顫抖起來,渾身的皮膚驟然崩裂開來,隨後所有的血、肉、骨頭開始脫離他的身體不已。


    “不、不……”


    眾目睽睽下,他懷裏的山河海冕竟宛如極其兇惡的怪物一般,直接將胡瑞的血肉骨依次吸納入其中。


    “……龍主說的對,沒有經過山河海冕認可,便是這種下場。”六禦上師歎了口氣,道,“可真正的帝君又是誰呢?”


    此時旁邊的傳送陣光芒再次亮了起來,同時山河海冕自動飛起,落在一個衝出的人影頭上。


    “誰說老子輸不起?誰??”


    真正的穆戰霆走出陣法,第一個反應就是探頭迴去看了看傳送陣裏有沒有其他人,隨後扶了扶腦袋上的帝冠,才發現四周圍的都是人,尤其是敖廣寒,看見他自己背後就是一涼。


    “龍……龍主,你來接我迴去的嗎?”


    敖廣寒的神識直接如泰山壓頂般咣一下砸在他腦海裏:“滾,老子管你去死,南顏呢?”


    穆戰霆:“……嗯,我看到她了,最後好像是和宋逐走了吧。”


    敖廣寒直接把穆戰霆抓到跟前,森然道:“宋逐比你還先迴來的,南顏怎麽沒迴來?!”


    穆戰霆嚇得連忙確認了一下南顏的命玉,鬆了口氣道:“沒事,老三在那裏看著呢,應該不會有什麽別的狗籃子打她的主意的。”


    敖廣寒:“要是有呢?”


    穆戰霆:“不可能,老三靠譜著呢,我和阿顏小時候讀書寫字都是他教的,他陪著都能出事我把腦殼掀開給你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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