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秦楓揮舞著鋤頭,在縣衙後麵的一塊水田裏,幹得熱火朝天。


    人的適應能力無疑是很強的,經過這一個多月的時間,秦楓初到這個時代的種種不適,已經漸漸消散。


    沒有手機,沒有互聯網,甚至沒有電。


    除了縣衙必要的公事之外,秦楓開墾這片水田,很快就打理得井井有條,並且努力迴憶前世的各種灌溉種植技術,哪怕他並不是農業大學的相關專業,畢竟家裏也種著地,對這一套流程,絕不陌生。


    這一天,秦楓在縣衙上處理了一堆小民的雜事,退堂之後,沒有去往田間地頭,而是徑向他在這個淳化縣剛交的朋友家中,打算見一下毛驤,順便商量一些這些日子琢磨的大事。


    毛驤在家。


    但朱元璋不在。


    在這個淳化縣,扮演“家裏略有田產的本地小民”,是毛驤現階段的主要工作。


    這位未來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奉了聖旨,一絲不苟,甚至都開始結交淳化縣的方方麵麵,為了更好地扮演這個角色——因為看起來,陛下這個奇怪的聖旨,不是興之所至,而是打算長期執行下去。


    秦楓的造訪,讓毛驤大為意外。


    “啊呀!秦大人!這……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草民有失遠迎,真是罪過了!”毛驤神色惶恐,倒不全是裝的。


    “哈哈!不用客氣!”秦楓微笑擺了擺手,也沒有太在意,畢竟在這個時代,他是官,毛驤是民,對於毛驤來說,秦楓的地位高不可攀,能親自到家裏來造訪,那的確是應該誠惶誠恐的。


    “秦大人快請進!您看這真是……蓬蓽生輝!蓬蓽生輝!”毛驤一邊忙不迭把秦楓迎進門,一邊隱晦地朝某個方向使了個眼色。


    於是片刻後,一匹快馬絕塵而去,鞭子在駿馬屁股上抽出淩厲的血痕,讓這畜生幾乎四蹄騰空,徑向應天府皇城的方向而去。


    “誒?毛老爹呢?”秦楓落座,沒見到那位瞎眼老爹,隨意問道。


    “他……遛彎去了!”毛驤隻好搪塞。


    他可以留在這裏,但陛下自然不能啊!可誰知這個秦楓居然做了不速之客,估摸著陛下“遛彎歸來”,怎麽也要一兩個時辰吧……


    古代人果然不一樣。


    秦楓歎服,七百年後,明眼人都喜歡宅在家裏呢,看看人家,瞎了眼都堅持遛彎。


    “毛驤啊,這次本官來,是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作為本縣父母官,秦楓自然也不用太過客氣,美滋滋地抿了一口不咋地的茶水,慢條斯理地從懷裏取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嗯?


    毛驤一愣,連忙雙手接了過來。


    他扮演的這個角色,能識幾個字,便低頭定睛細看。


    嘶!


    隻是片刻,毛驤渾身劇震,眼中射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這!


    這東西?!


    紙上清晰寫著:淳化縣水田灌溉改進方案。


    滿滿一張紙,寫的都是關於水田灌溉的專業技術,條分縷析,說得十分透徹。


    什麽“淺水栽秧,濕潤定苗”、什麽“寸水返清,薄水分蘖”、什麽“足水孕穗,幹濕壯籽”……


    毛驤雖然早早就跟隨朱元璋南征北戰,但出身當然也是農村貧苦人家,不然怎麽可能跟著一起造反。


    造反的,都是最活不下去的底層貧民。


    因此,這樣的一份改進方案,對毛驤的衝擊力,簡直大到無以複加。


    土地!糧食!那就是農民的命啊!


    一瞬間,毛驤身體顫抖,眼眸中精光四射,險些連身份的掩飾都給忘了。


    “秦大人!”毛驤霍然抬頭,顫聲道:“大人才高八鬥,這、這是我大明百姓之福啊!!”


    “咳,說遠了……”秦楓微笑道:“為官一任,當造福一方。本官隻是想著,能不能給本縣百姓提供一點幫助,那就夠了。你看這上麵寫的,可還行麽?”


    太行了!


    毛驤好不容易才壓下震駭,開始跟秦楓討論這個方案的可行性。


    這是一個彼此學習的過程,有些過於超前的方式,限於當代的條件,無法落實,但也有毛驤提出的許多因地製宜的巧妙法子,讓秦楓十分欽佩,古人的智慧絕不能小覷了。


    一來二去的,兩人探討淳化縣的水稻種植話題,竟然談得十分投機。


    ……


    就在秦楓和毛驤暢談淳化縣灌溉改造方案的時候,一道煙塵滾滾,直奔皇城而來!


    一路上,膽敢有阻攔的兵士之類,馬背上的大內精銳手持明黃色的令牌,厲聲喝道:“奉聖上旨意,火速見駕!如有阻攔者,格殺勿論!!”


    雖然淳化距離應天皇城,隻有區區數十裏路程,但憑借快馬,也需至少半個時辰。


    剛才毛驤打的手勢,是吩咐他用最快的速度,不惜馬力,甚至他這個送信的性命也無關緊要,必須要最快速度,把消息傳遞到皇帝陛下那裏。


    誤了事,可真不是掉腦袋就能解決的!


    這個時候,朱元璋正在應天府金鑾殿上,看著匍匐在地戰戰兢兢的文武百官,生著悶氣。


    廢物!


    全是廢物!


    就這麽一個簡單的藩王分封製度,竟然就沒有解決辦法了?


    人家秦楓都把關鍵戳破了啊!


    一手棋盤擺米,給大明朝開國的無數文臣武將,都給幹沉默了,一擺一個不吱聲。


    “李善長!劉伯溫!徐達!”朱元璋越看越生氣,直接點名道:“爾等皆我大明重臣,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朕剛才所議之事,究竟有無良策?”


    良策?


    這個真沒有……


    被點名的,就算是跟朱元璋關係最為親近的魏國公徐達,也不敢抬頭,隻能連連叩首,跟旁邊的幾個腦袋偶爾在空中交換一下旁光,都能看到一片苦澀。


    這是一道送命題啊!


    要怎麽解決?


    明擺著的!


    棋盤擺米已經證明了,按照陛下那個搞法,不出七八代,整個大明的歲入,都還不夠皇族吃的。


    要解決,簡單啊!


    不給藩王那麽多俸祿,不就好了。


    可是這些文武官員,可都還記得,就在不久前,皇帝陛下也是在這座金鑾殿上,對他親手製定的藩王分封製度,極為滿意,說自己不但是大明的皇帝,更是子孫的祖宗,要把子孫後代安排得妥妥當當,世代享受榮華。


    言猶在耳啊!


    現在誰又敢跳出來說,陛下你要不就別管那些子孫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什麽什麽的。


    搞得不好,陛下的兒孫是不是有福先不去提,自己的福氣算是到頭了。


    廢物廢物廢物!


    朱元璋更生氣了。


    其實這個時候,他最氣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一手製定的製度,本想著千秋萬代,永固江山,可誰知竟然成了“大明最大的禍患”,這讓朱元璋有一種被狠狠打臉的感覺,自然極不舒服,卻又不好遷怒,隻能在金鑾殿上一圈圈踱著步子,越踱越覺得心裏煩躁。


    “報!”金鑾殿外響起急報,遙遙道:“大內侍衛統領毛大人,有緊急軍情奏報聖上禦覽!”


    是的,毛驤動用的是傳遞緊急軍情的快馬,傳來的自然可以叫做“軍情”。


    哦?


    朱元璋卻是神色一振。


    毛驤?


    他還在淳化縣呢!


    會有什麽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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