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顯祖。


    作為縣學裏的資深老師,秦楓很快對應上了這個空位所屬的名字。


    這是個很有時代特色的尋常名字,寄托了家裏對他的期待,光宗耀祖的期許。


    一想到這個名字,秦楓眼前很快浮現出一個又黑又瘦的小男孩,他總是很積極地坐在前排,聽什麽課都認真,隻是好像心思活泛了些,就不如徐鼎臣那幾個專注學問。


    不過,秦楓記得,他親自教授的《數論》課,因為跟科舉完全不相關,其他孩子感興趣的不多,但這個楊顯祖卻始終興致盎然,是縣學裏第一個學會二元一次方程解法的。


    對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來說,這已經很難得了,幾乎可以追平秦楓前世裏的那些內卷娃,可他們都是從五六歲甚至三四歲就開始啟蒙卷起來了,而楊顯祖兩年前進入縣學的時候,還連大字都不識一個呢。


    有沒有所謂的數學天賦,秦楓也不好判斷。


    但楊顯祖是個挺特別的孩子,雖然在此次科舉中,隻是止步院試,但不到十歲的秀才,也就是在如今的淳化縣還不太紮眼,若是走出這裏,照樣光芒萬丈。


    今天,他哪去了?


    秦楓微微詫異,因為縣學裏的每一個孩子,從沒有過逃課的習慣,這一開始還是為了那珍貴的廩米,到後來則是自發形成了比學趕幫超的勁頭,誰也不甘落後,除非是鬧了起不來床的病,否則無論如何都也不想落下課業。


    更何況,今天是狀元郎徐鼎臣傳授經驗,鼓舞士氣,是很重要的一個日子,那楊顯祖不來,總不會是因為羨慕嫉妒吧?


    秦楓決定,等會兒縣學的事情結束,去往楊家走一趟,搞個家訪,看看這孩子到底怎麽了。


    徐鼎臣的經驗分享,還在繼續,全程的場麵都非常熱烈,秦楓看著這位得意弟子,臉上也是欣慰的神情,他注意到今天的縣學教室裏,教室外,很多熟人都來了,包括蘭娘、毛驤……甚至還有那個揚我國威的黃彪黃公子。


    謔,這位可是好久不見了!


    看到黃彪,秦楓多瞅了一眼。


    結識這位富家公子哥,原本隻是個很偶然的巧合,但後來他時常來蹭課,蹭得多了,跟秦楓等人倒也漸漸熟悉起來。


    隻是沒想到,後來出了朝鮮公主那檔子事兒,這黃彪不聲不響地,竟然把異國公主勾搭上了,而且還意外地鬧出了人命,差點吃上要命的官司。


    還好,秦楓得益於前世經曆,居然懂得朝鮮語,消弭了一場禍事。


    從那個官司之後,秦楓再沒見過黃彪,也不知他跟那個朝鮮公主李泰妍怎麽樣了,這一轉眼就已經過去了小半年,說不定……孩子都已經孕育出來了吧?


    秦楓對黃公子有信心。


    徐鼎臣的講演,在極其熱烈的掌聲中,最終落下帷幕。


    依然光芒四射的新科狀元郎,盡管已經結束了流程,卻依然被無數昔日同窗簇擁著,還有許多話要詢問,要拉著他去家裏吃飯,要邀請他幫忙指點文章……


    狀元很忙。


    十歲的孩子中狀元,是文曲星下凡呢,誰會冷落的文曲星,那可是求都求不來的神仙。


    接下來的事情,秦楓不再參與,微微一笑,徑直走上了去往楊顯祖家的路。


    “秦大人。”身後忽然傳來聲音,有些熟悉,秦楓不必迴頭,便已經知道是那位消失許久的黃公子。


    若是沒有楊顯祖的事,秦楓本就打算跟他盤桓幾句,就算不是為了八卦,好歹也算是相交一場,見麵敘敘舊那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本想著今天先不急,沒想到對方反而像是有事的樣子。


    秦楓轉身,拱了拱手,笑道:“黃公子,許久不見那!”


    “許久不見!”化身黃彪的朱標,心中實則有極大的疑難想要請教,但此地人多眼雜,自然是不太方便,便上前半步,肅容道:“我想請秦大人喝一杯,不知大人方不方便?”


    哦?還真的有事?


    秦楓微微詫異,但想著楊顯祖那邊也未必是什麽急事,不妨聽聽這個黃公子說什麽。


    “黃公子客氣了。”秦楓點了點頭,道:“那,我們去府衙?酒菜都是現成的,咱們可以慢慢聊。”


    “那怎麽行!”黃彪連忙搖頭,道:“說好了,我請大人喝酒,哪能再讓大人破費。”


    嗬……


    秦楓就笑,這黃公子年紀不大,人情世故倒是熟絡,雖然誰也不差那份酒錢,但是這個話一說,總會讓人心裏舒服。


    現在的淳化縣,已經是今非昔比。


    因為秦楓將府衙設在這裏,淳化縣從一個不起眼的小縣城,成為應天府府衙所在,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一府的樞紐,可以說在應天府的地界,繁華程度僅次於皇城了。


    而且,得益於秦楓之前打下的良好基礎,整個淳化縣內的馬路,筆直寬闊,四通八達,就算再繁華熱鬧一些,也完全不會有任何問題,來自應天府各縣,乃至其他府縣的車馬,到了淳化縣,無不讚歎這道路真好,這迴算是開了眼界。


    修了路,當然會富。


    有這麽好的條件,短短兩年時間,淳化縣的經濟自然也就繁榮起來,各類酒肆、茶館、典當行、胭脂鋪、布莊,開得到處都是,到了最中心的地帶,甚至不亞於京城氣象。


    黃彪出手大方,直接選了淳化縣最近才開的一家酒樓,題名叫太白居,還是請的楓蘭縣學裏的宋夫子親筆題寫的酒招子,黑底金字,迎風招展,將這座二層小樓映襯得格外氣勢不凡。


    黃彪有求於人,一出手便點了四涼四熱八道菜,又有店裏最好的陳年女兒紅,這隨便一搭眼,就得是幾十兩銀子花出去了,就算是縣裏乃至府裏一等一的酒樓,這樣的豪客也不多見,喜得那酒樓老板笑容滿麵,親自來敬酒,點頭哈腰地十分殷勤。


    “自己人,真不用這麽客氣!”秦楓見對方仿佛是有點緊張,笑道:“黃公子這樣多禮,莫非是要本官替你主婚,迎娶那位朝鮮公主過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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