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葉微因的打算是去林暮年那裏拿到畫再迴家。華燈初上,大都市的夜被燈光照得通亮。車水馬龍的街道像會發光的河流,川流不息。

    車上很寂靜。葉微因把頭靠在背椅上,目光一直看著車窗外,目光渙散,也不知出神到哪裏去了。林暮年在開車,一直沒說話。也不知是不想說話還是不敢說話。

    忽然,林暮年咳嗽了起來,而且越咳越厲害。有那麽一陣,葉微因以為林暮年會把肺咳出來。

    葉微因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你怎麽了?”

    林暮年朝她擺擺手,示意她不要緊張,“喉嚨癢,喝點急支糖漿就好了。”

    “急支糖漿在哪裏?”

    林暮年指了指她腳邊的櫃子。葉微因打開折疊小櫃,拿出急支糖漿,打開瓶蓋想讓他直接喝。正準備遞給林暮年的時候,她才記得,急支糖漿濃度很高,要摻水喝。她又翻了翻櫃子,發現裏麵沒有礦泉水。

    葉微因說:“找個地方買水吧。”

    林暮年問:“你渴了?”

    葉微因答:“不是,買給你喝。以後你要隨身帶個茶杯,多喝水。”

    林暮年勉強笑了笑,“微因,你還是這麽會照顧我。”大學的那段時光,少不了發燒感冒。葉微因雖然身子板小,但體內住著一個漢子。林暮年發燒躺在寢室裏,葉微因可以沿著柱子爬到三樓男寢去照顧他。林暮年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打籃球扭傷了腳,那一段殘廢的時光,葉微因是親力親為的照顧。對待他,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那個時候,他覺得那是最幸福的時候,更甚至故意裝作腳沒有好,享受葉微因對他的好。如今想想,那個時候葉微因該很累吧?正逢期末考,他耽誤了她的學習,雖然她最後沒掛,但想必是犧牲了大量的睡眠時間。

    一想到葉微因已經不是他的了,就感覺自己的心髒被活生生的擰幹,絞痛而又無力。

    “你要到哪裏買水?”葉微因看著林暮年東拐西拐,有點摸不到頭腦。

    “便利店。”

    “你似乎認準了一個便利店。”葉微因抖了抖嘴皮。現在車子明顯是有目的地的行駛,不像是無頭蒼蠅的行駛。她剛才都看到好幾家便利店了,都被林暮年給忽視了。

    林暮年說:“我隻知道一個便利店。”

    “……”葉微因真的對林暮年徹底無語了。知道一個便利店就非要認準那個便利店

    嗎?買水哪個便利店都行,非要到那家便利店不可?死腦筋,難怪露露學姐叫他“木頭”,真是一塊朽木。

    葉微因也不知拐了幾個街道,花費將近十五分鍾才來到林暮年知道的便利店。是個24小時全天營業的連鎖便利店。葉微因在路上遇見過不下四家。葉微因很想翻白眼。她對林暮年說:“我下去買,你稍等。”

    “有零錢嗎?”

    葉微因隨口迴了一句,“有。”她便下了車,直奔便利店。

    她一進便利店,就直接去找礦泉水。葉微因其實她有些選擇恐懼症,如果麵前擺一種礦泉水,她會毫不猶豫拿走付賬走人。但是如果麵前擺上幾種差不多的礦泉水,她就不知道選哪瓶了,會花點時間瞧瞧。

    平時葉微因是喝農夫山泉,但葉微因看見有一種她沒見過的礦泉水,叫昆侖山,五元錢!這就新鮮了,是農夫山泉的好幾倍!葉微因忍不住拿起來端詳了一下,還沒看個究竟,身後有人說:“這水比農夫山泉要甜,很不錯。”

    葉微因嚇了一跳,猛迴頭,見一名高挑的金發碧眼的外國姑娘。

    葉微因認得,是遭搶劫的那天,很晚來她店裏買甜品充饑的那位大美女。葉微因笑道:“好巧,你怎麽在這裏?”

    “我路過買水。”大美女拿起昆侖山,護在懷裏,客氣地問葉微因,“你呢?”

    “好巧,一樣。”

    大美女掃了一眼葉微因手裏的昆侖山,“買這個?”

    葉微因想了想,“好啊。”

    兩人一起去收銀台付賬。葉微因想摸零錢,卻十分尷尬地找不到所謂的零錢,隻有紅票子。本來葉微因想讓收銀員找零錢,大美女卻按住她抽錢的動作,“我幫你付吧。”說著,她從收銀台的架子上選了一盒安全套,一起丟給收銀員,“加上她的那瓶水,多少錢?”

    “55。”

    大美女抽出一百元,讓收銀員找零。

    葉微因瞧著那盒安全套十分別扭。果然是外國女人比較開放,買安全套都可以這麽自然?雖然她現在用這玩意兒也挺厲害的,但都是賀遲遠去買,她從來不管也不想這事。

    大美女見葉微因盯著安全套看,不禁笑問:“你也用這牌子?”

    葉微因的臉一下子燒紅了,糯糯地說:“不是不是。”

    “這牌子挺好用,可以和你老公試試。”

    “……”葉微因覺得自

    己的臉快滴出血了,她尷尬地問:“你和你老公常常用這個牌子?”

    “我和男朋友常常用。”

    “哦。”葉微因無話可說。她思想挺保守的,對於婚前就把自己交出去這種事,她想都沒想過。不過細想和林暮年那純純的戀愛,林暮年也沒要求過這方麵的。

    收銀員把錢找給大美女,大美女把錢收到包裏,問葉微因,“我先走了。”

    葉微因愣了愣,點點頭。大美女便先於葉微因一步離開。葉微因本想尾隨其後,前麵的大美女忽然加速,朝一輛車狂奔而去,打開副駕駛位,進了車裏。葉微因看著那輛車出了神。

    這輛車她太熟悉不過了,是賀遲遠的車。賀遲遠的車牌號是四個零,那個時候葉微因還吐槽他有錢沒地方花,注重這種小細節,土豪的花錢方式,土得掉渣。

    此時此刻,葉微因感覺自己的血液渾身都被抽幹了,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著車子被開走。車子會開去哪裏?大美女的家裏?大酒店?她滿腦子都是那一盒安全套……

    她拿起手機給賀遲遠打了電話。

    “喂?”賀遲遠接她手機的速度從未慢過。

    葉微因盡量穩定情緒,“你在哪裏?”

    “在應酬。怎麽了?”

    和女人的應酬,地點是床上?葉微因忍住不發作,控製自己要爆發的憤怒,“那你忙吧。晚上迴來嗎?”

    “我哪天在外麵過過夜?”電話裏的賀遲遠似乎心情不錯,對她極為溫柔。

    “哦,那你忙吧,我掛了。”葉微因沒等賀遲遠說什麽,就直接掛了電話。掛完電話的下一秒,她的眼淚就怎麽也止不住了,比水庫開閘來得還要兇猛一些。

    結婚之前,她不就知道賀遲遠是什麽樣的男人嗎?她指望他隻有她一個女人?她腦子進水了?可她似乎真的腦子進水了。她以為她想得很透徹了,對於婚姻,她隻要日子過得舒服,老公記得迴家,在外麵偶爾的出軌,她能忍受。可現實擺在她眼前之後,她發現她的愛情很簡單,不求自己的男人多有錢,隻求自己的男人無論身和心都是完全屬於自己的。原來她是個感情潔癖的人,完全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大方。

    她擦幹眼淚,迴到林暮年的車裏,把水遞給他。

    林暮年見葉微因的眼睛紅紅的,忍不住關心問道:“怎麽哭了?”

    不關心還好,一關心,葉微因的淚腺又開閘了,淚珠子一粒

    一粒地往下掉。林暮年見狀,伸手擦她的濕漉漉的臉頰,“到底怎麽了?買個水,怎麽哭成這樣?”

    葉微因抬著淚眼問林暮年,“你為什麽會和一個女人上床?”

    林暮年愣了一愣,十分震驚,像是受到天大的冤枉,“我沒有啊,我第一次還在。”

    “……”葉微因被林暮年那木愣愣的傻樣,弄得哭笑不得了。她抿了抿唇,問出了當初纏繞她很久的問題,“我們談戀愛的時候,你為什麽沒提那方麵的要求?”

    林暮年又震驚了一下,顯然料不到一向保守的葉微因會問這種開放的問題。林暮年如實迴答:“你是知道的,我家很早就移民國外了,信仰與大多數國人有些不同。”

    葉微因不理解,“重點。”

    林暮年說:“我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

    “這個我很早就知道了。以前難得的星期天,你都不會陪我,總會去做禮拜。但是……這和我的問題有什麽關係?”葉微因吸吸鼻子,腦子又迴放了大美女買安全套的情景。

    “虔誠的基督教徒婚前禁止發生關係。”

    “……”原來不是自己的魅力不夠,而是被信仰所打敗。葉微因忽然把矛頭轉向了賀遲遠。她很怨恨賀遲遠為什麽不去信仰基督教!如果他也有這種信仰,那麽賀遲遠就是她一個人的了。葉微因的腦子一轉,又覺得不對……她和賀遲遠結婚的原因,就是未婚先孕!如果他有這個信仰,那賀遲遠還輪得到她?

    如此的矛盾,讓葉微因又痛哭起來。她到底怎麽了?她怎麽這麽在乎賀遲遠?賀遲遠在結婚之前明明說過,不要愛上他,愛他會受傷,他不會愛上任何人。她怎麽會發生如此愚蠢的事情,偏偏要跟他對著幹?

    她不該,她太不該了。她可以控製自己不去聯係林暮年,卻不能控製自己在乎賀遲遠。想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讓自己難過,卻被賀遲遠左右了所有的心情。

    “微因。”林暮年見葉微因流淚的速度越來越快,止也止不住。他變得慌手慌腳,想在車裏找紙巾,卻意外翻到一本駕照。而這本駕照的主人正是葉微因的。

    “你的駕照?”林暮年滿臉疑惑,葉微因的駕照怎麽掉到駕駛位上的雜物櫃裏?從葉微因上車到現在,他可沒見她動過這個櫃子。

    葉微因接過這本駕照,心情五味雜全。現在可以確定,這輛車是賀遲遠的了。她每次開車都會帶駕照,想必是上次放車入庫的時候,忘記把駕

    照取出來。賀遲遠借車給ra,關係肯定不一般。ra是外國姑娘,會不會是剛才那個大美女?葉微因問林暮年,“你有ra的照片嗎?”

    “我幹嘛隨身攜帶ra的照片?”

    “……”

    “不過,家裏有。”

    正好葉微因要隨林暮年一起迴家。雖然已近到案板上的事實,葉微因還想垂死掙紮一次,這兩個人是不是同一個人?如果是同一個人,這個女人和賀遲遠的關係就不是情場上的一響貪歡了。

    林暮年把車開到皇冠苑。皇冠苑是別墅區,裏麵的建築都是別墅,一家占的麵積據說都是上千平米。葉微因之所以知道,是在和賀遲遠結婚之前,賀榮光跟她提過,在皇冠苑裏買一棟別墅作為結婚禮物送給她。她倒無所謂,住哪裏她都願意。是賀遲遠駁了賀榮光。葉微因那時候不明白,後來知道這對父子的事情,就明白了其實不是賀遲遠口頭上說的住習慣了公寓,而是就不想領賀榮光的情。說簡單點,就是鬧別扭。賀遲遠疏離一個人的方式很幼稚,就是麵癱他,拒絕他,麵癱地拒絕他。

    想到賀遲遠,葉微因的內心就泛起了淡淡的憂傷。當初陳招娣那麽卑微地找賀遲遠,想挽迴他們之間的關係。賀遲遠那時候冷然拒絕且不留情麵。她該在那個時候就懂得,賀遲遠是沒心的。即使有心,那等天之絕色都無法撼動,何況她這種庸脂俗粉?

    “到了。”林暮年把車熄了火,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對葉微因說,預備下車。

    葉微因點點頭,也解開安全帶,跟著下車。

    房子的門是最近流行的密碼鎖,隻需輸入密碼,無須用鑰匙。

    葉微因瞧著林暮年輸入密碼。120917。很普通很隨意的數字,但這隻對於別人。對於葉微因而言,這組數字其實有著不同的含義。這是在她世界轉悠一圈離去的孩子的預產期。2012年9月17日。她還記得當她知道這天的預產期,難過了好一陣子,跟賀遲遠念叨著,希望孩子早產或者晚生幾天也好。賀遲遠問她為什麽,她說不喜歡自己的孩子是處女座。她討厭處女座。結果,她被賀遲遠訓了,說她不務正業。

    葉微因忍不住問:“你這房子哪裏來的?”

    林暮年說:“這是ra客戶的房子,借住。”

    “你和ra住一起?”

    林暮年著急地說:“房子很大,我住一樓,ra住二樓。

    ”

    “……”葉微因很想說,不用跟她解釋這麽清楚。

    一進屋,葉微因就聞到了若隱若現的茉莉花香。她忍不住皺眉,急切想知道這個ra到底是誰。

    “她的照片在哪裏?”

    “二樓東邊就是她的房間。像她這麽自戀的人,房間肯定有照片。”

    葉微因迫不及待地衝進ra的房間。當她打開房間,則是聞到一股濃濃的茉莉花香。房間很素淨,雪白的牆,什麽裝飾都沒有,隻是有一角,用條繩子掛了些東西。葉微因走過去一看,倒吸一口氣。

    全是賀遲遠的照片!少年時的風發意氣,初入職場的懵懂拘謹,久經沙場的談笑風生。一顰一笑,抓拍的瞬間。這些照片一看就知道是非正常拍攝,沒有一張照片是賀遲遠對著鏡頭的。

    這個叫ra的女人為什麽照了這麽多賀遲遠的照片?別有用心?還是隻是單純的一解相思?

    “扣扣。”身後有人敲門。

    葉微因轉頭,見林暮年站在門口,手裏端了一杯清水。他說:“要不要喝杯茶?”

    葉微因抿了抿嘴,她不知道林暮年知不知道這一角的照片?她走過去,佯裝閑聊,“這裏沒有ra的照片,倒是看到那兒有一堆別人的照片?”林暮年看都不看葉微因指的那個地方,淡然地說:“想必是那個男人的照片。ra對那個男人癡迷的不得了。”

    “你知道那個男人?”

    林暮年笑道:“不知道那才奇怪。ra是家裏的掌上明珠,生活隨便慣了,她父親忍無可忍,眼不見為淨,把她送出去留學。她和那個男人應該就是留學的時候認識的吧。那個男人那時候有女友,她想撬牆角,沒撬成。苦追無果。畢業後,各自迴國。ra迴國後,品行大變,不僅人乖了,還學會了給她爸爸當幫手。你也許無法體會ra的變化。她年輕的時候實在太胡來了,很多人都說她沒救。而她之所以如此變化,隻因那個男人對她說的一句話。他不喜歡流氓女。”

    “後來呢?”葉微因覺得,他們的故事不可能就這麽斷了。

    “後來?那個男人要結婚了,ra瘋了,來到中國攪黃了那個男人的婚事。”

    “她?”葉微因知道是賀遲遠悔婚在先。但她知道的版本是賀遲遠不想受到門第觀念的束縛。

    林暮年歎了口氣,“新娘捉奸在床,製造這一幕的

    ,就是ra。”

    “……”

    “但結果是那個男人先提出了悔婚,後來ra如願以償,和那個男人交往了。”

    “然後?”

    “然後?他們又分手了。ra自殺過三次,前兩次這招都管用,可以複合,第三次,那男人怎麽也不肯迴頭了。男人開始了不停換女友,ra可能也愛累了,不再過問。後來兩家公司有貿易上的來往,兩人又開始了接觸,不過僅僅是客戶與老板的關係。直到那個男人結婚了……”

    葉微因忍不住吞了口水,“她要幹嘛?”

    “ra說想要來看看。正好我要迴國辦手續,就一起迴來了。”

    ra來中國隻是單純的看看?她對賀遲遠的癡迷,已經是一種近乎變態的喜歡了吧?

    葉微因問林暮年,“你知道ra喜歡的男人是誰嗎?”

    “沒這個好奇心。”林暮年聳肩,把一直端在手裏的水杯遞給葉微因。葉微因接過後,林暮年繼續說道:“你似乎對ra很感興趣?”

    葉微因不置可否。

    林暮年努了努嘴,目光盯在一處,“那就是ra。”

    葉微因順著林暮年的目光瞧見緊貼牆的床邊有個床頭櫃,床頭櫃上有一相框立著。葉微因走過去拿起來瞧了瞧,眼眸立即失了色。如她所料,正是同一個人。

    葉微因放下相框,緊抿著唇,“我要迴家了。”

    “稍等,我去取畫。”

    葉微因愣了愣,這才記得自己之所以來這裏,是為了拿畫,而不是看照片的。葉微因跟在林暮年的身後,當要進一間房間之前,被林暮年攔下了,他笑著說:“你在門口等。”

    還不讓她進?

    葉微因乖乖地點了點頭。當林暮年進去後,葉微因忍不住翻個白眼。她覺得林暮年還是不了解她。她是那種乖巧聽話的人?讓她不進去她就不進去?大錯特錯。他不讓她進去,她還偏要進去。她永遠不怕好奇心害死一隻貓。

    她把門悄悄地打開,不同於ra的房間,一進去就是茉莉花香,而是一股古樸的木香。葉微因覺得,林暮年不愧外號叫木頭,住的房間都感染了他的氣息了。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去,被漫天的白紙嚇了一跳。

    林暮年一不開心就喜歡畫畫,為此葉微因還拿他這種習慣揶揄他。她說:“要繼續往畫

    家的道路前進,必須要讓他的人生擺滿悲劇,什麽是悲劇?親戚都死光了,大大的悲劇。林暮年不怒反笑,“那你也要死了。”

    那個時候她一本正經地說:“我是你人生的過客。”

    沒想到一語成讖,她真的成過客了。

    林暮年似乎沒察覺葉微因偷偷地進來,他還在書桌上翻東西。他手裏有一疊紙,似乎想在這一疊紙中找到他想要的。葉微因隨手撿起地上的紙,是一頭獅子,張大嘴巴,好似在發怒。

    她又撿起一張,一群鹿,在草原上奔跑。

    她一下子撿了很多,全是動物。在葉微因的記憶裏,林暮年不畫會動的生物。他變了。她隨手拿起茶桌上的攝像機,打開看看是什麽。忽然攝像機發出一聲獅子的吼叫。

    葉微因嚇得差點把攝像機給扔了。

    林暮年猛地迴身,想奪迴葉微因手裏的攝像機。葉微因躲開,古怪地看他,“幹嘛?看看不行?”

    “不行。”林暮年又想奪。

    葉微因又一個閃身,不懷好意地笑道:“難不成有少兒不宜的東西?”葉微因按了播放鍵,在林暮年不斷搶奪地過程中,艱難地看了起來。畫麵是一頭獅子在草原裏奔跑,還有一個男人的喘息聲。在獅子差不多跑離攝像頭,林暮年的頭放大,他掛著微笑說:“微因,這是非洲。你向往的非洲草原。你喜歡嗎?”

    葉微因一愣,抬頭看林暮年。林暮年抿著嘴,也停止了搶奪。

    一群斑馬在靜靜地吃草,但這種斑馬的紋路比葉微因在電視裏看到的要密集。在此過程之中,有林暮年和別人的交談,葉微因聽不懂,不是英文。畫麵又出現了林暮年的頭,他咧著嘴說:“微因,這是細紋斑馬,你最喜歡拍馬屁了,要不要拍一拍?嘿嘿。”

    在一望無際的沙漠裏,一條眼鏡蛇的蛇頭直立頸腹部擴展成圓扇狀,朝著鏡頭吐性子,林暮年的頭又伸向鏡頭,他露出一拍潔白的牙齒,“怕不怕?膽小鬼?”忽然,他身後的那條蛇朝他射了過去,他吃痛地齜牙咧嘴。

    一位黑種人抓起蛇,把蛇甩了出去,用葉微因聽不懂的語言和林暮年交談。畫麵晃動的很厲害,隻聽見有人在叫喊。

    畫麵又變了,是一排候鳥遷徙。夕陽下落,候鳥穿過紅澄澄的夕陽,朝遠方飛去。林暮年又出現在鏡頭裏了,隻是他不再笑得很開,他露著側臉,目光隨著候鳥漸行漸遠。

    忽然,他沒看著鏡頭,自言自語

    ,“微因。你的愛,會像候鳥一樣,時光境遷,飛得很遠,讓我看不見了嗎?”他轉頭看著鏡頭,淡淡地笑。但葉微因覺得,這一抹笑,比哭得還難看。

    她看不下去了。葉微因關了攝影機,勉強露出笑容,“拍的不錯。”

    林暮年幹笑了一下,遞給葉微因一張紙。葉微因接過瞧著。是她的素描的相。她坐在圖書館的靠窗處,手裏的《動物世界》拿倒了,一雙賊溜溜的眼睛露出來,好似在偷窺前麵的什麽。

    她在看什麽?她怎會不記得?她看的是林暮年。她膽子那麽小,卻直白地向林暮年表了白,遭到拒絕後,沒有第二次勇氣了。隻能小心翼翼地偷窺,說不上卑微,隻是害怕再遭拒絕。

    葉微因認真地看著這張圖,迴憶曾經的似水年華,在校園裏的她,和李欣桐席慶諾組團去吃食堂難吃的飯菜,邊吃邊罵,認為沒有比這更難吃的東西了,可現在想吃都吃不到了。學生時代生活費就那麽多,為了買一條好看的裙子,可以吃幾個星期的方便麵。不過幾百塊的裙子,現在哪裏看得上?學校停電,沒辦法上網,賽跑去網吧,生怕位置沒了。如果不幸,位置沒了,就窩在宿舍打□□。輸了幾塊錢,都會難過一整天。後來有了林暮年,她總拉著他的手,傻姑一樣地笑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覺得世上最大的手,就是他的手。這就是青春,已經逝去的青春。葉微因有些悲涼有些感慨,“林暮年,我們再也迴不去了。”

    “是啊,再也迴不去了。”林暮年苦澀地笑著,“所以……”

    葉微因抬頭看他。

    “你一定要幸福。”林暮年執起她的手,放在唇上,輕輕地觸碰了一下。

    葉微因的心微微顫抖著,眼淚噴湧而出。林暮年放下她的手,朝她傻傻地笑著。

    “木頭,我們分手了,你為什麽還要拍這些給我?”

    林暮年聳肩,略帶無奈,“你說我對你不好,你感覺不到我對你的特別。所以我想證明給你看,你在我心裏有多特別,我不是可以為每個人去一趟非洲,隻為她的一句話。”

    她說,趙忠祥解說的動物世界不能滿足她,等她有了錢,有了充足時間,她要去一趟非洲,自拍一個《動物世界》。

    葉微因笑了笑,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苦澀而又疼痛。她怕自己當場失控,選擇告辭,“素描我收下了,我會框起來的。”

    林暮年那雙清澈的眸子靜靜地凝視她,他微微一笑,“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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