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隆帝趕到禦書房時,謝禦星已經在門口守候了,俊美的臉上此時也多了焦慮和陰翳。


    “微臣身子不便行禮,還請陛下寬恕。”謝禦星在輪椅上深深作揖。


    正隆帝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你——就是成國公世子?”


    怎麽坐輪椅了?


    謝禦星一愣,解釋道:“迴陛下,從滸州鄉下迴來後,微臣雙腿一直隱隱作痛,傷勢似有加劇,內子才命人打造了這台輪椅,方便微臣出行。”


    不等正隆帝再開口跑題,他沉聲道:“啟稟陛下,內子今日前往京郊的莊子,卻與流竄的陸氏賊人正巧撞上,何將軍來報,陸氏施放蠱術迷暈眾人,卻將內子擄走,還請陛下明斷!”


    天知道,當他聽到何榕的親兵傳迴來的消息時,心裏驚慌到何等程度!


    前世他從未和禰疆人打過交道,印象裏,甚至從未有禰疆人的出現。


    可後來想想,當初六皇子奪權之事,實在順利得離譜。


    在三皇子被厭棄後,太子和皇後死得不明不白,正隆帝也等同於被幽禁,但沒有馬上被殺。


    想必就是在春狩之後,禰疆的幾名巫蠱師在那幾人的身上種下了蟲卵,然後掐著時間將其催生。


    “就是菱香坊的那個陸師傅?”正隆帝想起了這個人。


    謝禦星鄭重點頭。


    恰在此時,展逸也匆匆趕到。


    他原本派了人在長安莊附近盯梢,可沒想到那個巫蠱師竟如此厲害,召喚蟲潮不說,還將眾人迷暈,因此他得到消息晚了一步。


    本想當即出發,卻接到進宮的口諭,隻能先來麵聖。


    正隆帝也不廢話,道:“成國公世子妃已經落在了那名女巫蠱師手中,大將軍即刻捉人,不惜一切代價要將這禰疆女子生擒,捉住其同黨!”


    “臣遵旨。”展逸拜下,心裏卻頗為無奈。


    這麽點事也要傳他進宮來說,派人傳一道口諭不就了結了嗎?


    他站起身,卻聽謝禦星的聲音道:“微臣以為,此時去京郊莊子已經來不及了。”


    “此話何解?難道世子不打算去救人了嗎?”正隆帝眸光一冷。


    謝禦星搖頭,“內子的安危,微臣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掛心。但陸氏既然敢隻身在京城犯事,又敢闖入私人宅院綁架命婦,禰疆人恐怕並非單打獨鬥,定是結夥盤踞京城,甚至——在朝中都有人接應。”


    正隆帝和展逸齊齊變了臉色。


    “謝世子莫不是已經有了線索?”展逸已經對這個小紈絝有些刮目相看。


    謝禦星看了正隆帝一眼,又垂下眸子,“微臣鬥膽,希望陛下令大理寺再次詢問曲小姐。”


    “謝禦星,你好大的膽子,那可是三品大員家的千金!”正隆帝叱道。


    謝禦星淡淡地道:“謀害了太子殿下的巫蠱師,說不準就是這位陸師傅。”


    展逸在手心捏了把汗。


    正隆帝一下被噎了迴去,半晌,終於點下了頭。


    ·


    傅綰漸漸恢複了知覺,就發現自己被人蒙住了眼睛,同時感覺身處一輛行進的馬車中。


    “世子妃,你可算醒了。”身邊傳來一個冷嘲熱諷的聲音。


    傅綰一凜,語氣仍然平靜:“陸師傅,你不是要給你師兄報仇嗎?居然沒抓緊機會殺我啊。”


    陸青窈捏緊拳頭。


    她如何不想殺了這個嘴欠的賤人?


    可她好不容易用昏睡蠱迷暈了那幾人,正要動手,主上的人不知怎的找到了她,勒令她將這個傅氏毫發無損的帶迴去莊子上,


    陸青窈又氣又委屈,可是她無法反抗主上。


    主上的能力和手段,大家便是苦練一輩子,都望塵莫及。


    陸青窈深吸一口氣,諷刺地道:“想不到你這狐媚子還有些本事,連我們主上都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你開脫、留你小命。”


    她忽然好像靈光一閃,“你不如跟了我們主上,用不了幾年,待我們複國成功,你也可以撈個妃子做做,嗬嗬……”


    傅綰剛想啐她一口,心中忽的轉過許多思緒。


    既然提到“複國”,看來這個所謂的主上也是禰疆人。


    但她搞不懂,她和禰疆有什麽關係?抓她做什麽?


    聞家和禰疆似乎也沒什麽聯係。


    一切的疑問,隻能等見到那個什麽主上再說了。


    不知馬車行進了多久,一開始道路很平坦,越到後來,路就明顯開始變得坑坑窪窪,顛得傅綰一身骨頭都快散架了。


    “要想富,先修路,你家主上不懂這個道理嗎?難怪到現在還不能成氣候。”傅綰終於忍不住開口。


    她的忍耐力那麽強,現在都快顛吐了。


    而且幾次顛簸之後,她明顯感覺到自己身下還壓著一個人。


    可惜她被綁住了手腳、蒙住雙眼,又不好在陸青窈眼皮子底下使用長久來救命,隻能在心裏對身下那人說了聲“抱歉”。


    陸青窈不耐煩地道:“死到臨頭還這麽多廢話!”


    傅綰收聲,默默翻了個白眼。


    算了,忠言逆耳。


    又顛了得有小半個時辰,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陸青窈粗暴地將傅綰從車上拽下來,半拖半拽地帶著她往裏走。


    幸好台階不多,磕磕絆絆的,也總算走到了一處滿是熏香氣息的室內。


    傅綰還在凝神留意著四周,忽然感覺蒙眼的黑布被人一把扯掉。


    她立即眯起眼睛,慢慢適應周圍的光線。


    這兒是一間極為雅致的房間,正中央的銅爐內飄出月麟香、安息和蘇合的味道,很是雜亂。


    上首坐著一個戴麵具的黑衣男子,正垂頭看著麵前的棋盤。


    衣袍寬大看不出體型,顯然是為了遮掩自己的特征。


    陸青窈對著黑衣男子拜下,“主上,傅氏已帶到。”


    黑衣男子點頭,揮揮手。


    陸青窈咬唇,沒有馬上起身,而是又跪下磕了個頭,恨聲道:“主上,此女油嘴滑舌、奸詐非常,黎師兄之死,一定和她有關,您不可以被她迷惑!”


    黑衣男子這才轉過頭來,麵具下透出有些悶的聲音:“滾。”


    陸青窈不情願地起身,狠狠剜了一眼旁邊的傅綰,掩麵跑了出去。


    傅綰表示很無辜。


    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上莫名傳來一種熟悉的感覺,傅綰腦海中的記憶還沒完全解封,不得不保持警惕。


    黑衣男子又對著棋盤落了幾子,忽然又轉過頭,一雙銳利的眸子緊緊盯著她。


    “人都來了,不如手談一局?”


    傅綰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手談”是古代說的下棋,連忙擺手,“我一個村姑,沒學過這些,完全不會。”


    黑衣男子哼了一聲,“若不過來,我這便一掌拍死你。”


    傅綰:……


    她乖乖坐過去,到了男人的對麵。


    看著棋盤上密布的黑白棋子,傅綰深吸一口氣,卻忽然發現,自己的腦海中竟然真的有下棋方麵的內容!


    天知道,原主以前到底在鄉下學了什麽東西啊?


    傅綰拈了一顆白子,猶豫地落下。


    黑衣男子隨後跟進一顆,“再落。”


    傅綰:……


    她也很想隨便落子,但腦海中仿佛被什麽東西牽引著,堪比肌肉記憶,默不作聲地一顆一顆棋子放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局結束。


    傅綰發現,自己甚至能看懂,她輸了這男人兩子。


    黑衣男子的麵具下忽然傳出笑聲,衣袖一拂,將棋盤上的棋子掃落在地。


    “還好,棋藝退步不多,否則為師在你身上花費了那麽多年的心血,便全都付諸東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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