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謝禦星和傅綰都驚住了。


    如果沒有聽錯的話,謝天朗這番話裏充滿了懇切,甚至還有……歉意?


    傅綰心頭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這份遲來的道歉,其實是原主最希望得到的。


    可惜原主已經放下了,所有的心結和執念消失在了這個世界,她不僅占用了原主的身體,獲得了原主那麽多知識和技能,還要替她享受這樣的美好生活……


    這麽一想開,傅綰對於謝天朗的態度終於徹底和緩了。


    “您說得不錯,您確實從來沒有了解過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傅綰平靜地道,同時在腦海中不斷迴放原主的記憶。


    “我雖然長在鄉村,但我有一個飽讀詩書的外祖父,一個溫柔賢淑的母親。


    “他們或許並不打算讓我高攀豪門,但也精心教授我花道、醫術、廚藝,或許比不上京城中的貴女,但也是他們精心養育出來的姑娘。”


    傅綰並不是想顯擺,或者非要當麵打臉誰。


    她隻是非常冷靜的陳述事實,更是為原主鳴不平,讓外人至少還能記起來原主的好處。


    至於她自己的經曆和過去,隻需要謝禦星知道就好,不足為外人道。


    謝天朗靜靜地聽著。


    等到傅綰說完,他才開口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花道和醫術,都是傳承自你的外祖父?”


    “不錯。”傅綰道,同時心中有些悵然。


    她那位名義上的外祖父,真的為了她的家人付出了太多。


    甚至到了現在,連他的名字都沒有辦法公諸於世,他原本的家人恐怕也至今不知道,他已經死在了某個遠離京城的鄉村。


    除非當年聞太師的案子能夠翻案,或者正隆帝能夠良心發現,放過聞氏的後人,這位大儒仍舊隻能做一位幕後英雄。


    謝天朗猛地站起身,示意傅綰推起謝禦星的輪椅跟他進屋。


    等他們二人進來,謝天朗立即迴身把房門緊緊地關上。


    “國公爺,有什麽話就請您直說,不要吞吞吐吐拐彎抹角。”謝禦星實在厭煩了他神神叨叨的樣子,更不懂他這麽做的目的何在。


    謝天朗深深看了他一眼,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嗬斥,而是轉向傅綰,壓低聲音道:“你這個外祖父,和禰疆是否有什麽聯係?”


    傅綰被這問題弄得一愣,隨後笑了出來。


    她總算明白了,今天謝天朗這麽大費周章的問了一圈,原來是為了這個目的。


    她收了笑容,定定地看著謝天朗,“我們聞家行事,從來問心無愧,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黎民百姓,絕對不會和外族勾結來迫害自己的同胞。”


    謝天朗張嘴正想解釋,傅綰直接打斷了他,“我已經明白了您今天的來意。坦白來說正是因為我從小學習的花道,讓我知道怎樣和蟲子打交道。


    “萬物相生相克,雖然我並不懂禰疆人是怎麽玩弄蠱蟲的,但歸根結底,它就隻是一條蟲子。


    “有植物可以吃蟲,也有植物可以驅蟲,我隻是把這些東西糅合、善加利用,進行我自己的改良,就像當年神農嚐百草,才能找出那麽多有用的藥材。


    “難不成,國公爺覺得,這樣竟然是有問題的嗎?”


    傅綰義正言辭,語氣雖然比較嚴厲,但並不算咄咄逼人。


    一番話說得謝天朗也沒了脾氣,終於點下了頭,可隨後,堅毅俊朗的臉上出現了難得的焦慮。


    “既然如此,今日陛下在禦花園說的那一番話,分明是要將你推到風口浪尖之上!”


    “怎麽迴事?”謝禦星擰眉。


    傅綰心中一動,眼前已經浮現了正隆帝那張高深莫測的臉。


    謝天朗歎了一口氣,將上午禦花園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了他們。


    順帶著,還把自己和展逸在馬車上所談的內容,也說了出來。


    不知為什麽,這些話說出口之後,謝天朗竟然覺得身上一陣輕鬆。


    看著眼前默契地露出深思表情的一對年輕人,謝天朗忽然覺得心頭變得清明。


    他和冰冰的孩子,終於長大了。


    過去的四年裏,連妻子和孩子都沒有辦法讓這個孩子轉性,謝天朗甚至一度陷入絕望。


    原本以為,這孩子真的要當一輩子的紈絝……


    好在現在,雖然這孩子坐上了輪椅,可在鄉下四個月的曆練,不僅讓他發生了變化,連帶著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


    謝天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這才是真正的兒孫自有兒孫福呐!


    謝天朗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就聽傅綰道:“所以現在,這個案子是由大將軍來接管嗎?”


    “不錯。”謝天朗迴神,“對於那個做香料的陸師傅,大理寺的查訪並不順利,甚至還有些拖後腿,陛下為此很生氣,已經將案子全權交由大將軍處理,畢竟當年是他打下了禰疆,甚至還與巫蠱師直接交過手。”


    其實,傅綰真的很想直接把原文的內容曝光出來。


    ——大家苦苦尋找了那麽久的兇手,除了傅凝煙和六皇子,怎麽可能是別人呢?


    上次在疏梁縣衙不是還有一個巫蠱師嗎?


    冷靜,不能暴露自己。


    不然沒法解釋那個巫蠱師咋會被一根藤條“吸幹”的。


    截至目前,唯一能夠和這兩人扯上關係的,隻有那個光祿卿家的嫡小姐,也就是被她……摸了身子的那個嬌小姐。


    光祿卿是曲貴妃的哥哥,也就是六皇子的舅舅。


    怎麽偏偏那麽巧,裝了蠱蟲的香包就被曲家的小姐拿了?


    “我覺得,大將軍那邊還是可以先讓他專注於追查菱香坊的陸師傅,以及曲小姐,還有香坊裏和她交好的所有人。”傅綰慢吞吞地道,“譬如香坊老板,連雇傭的調香師父都不能摸清底細,沒法規範手下的從業人員,這樣的糊塗老板也得吃點教訓。”


    謝天朗不由自主地點下了頭。


    馬車上,他也對展逸如此說過。


    “然後的話,我想……我得去拜會一下傅家了。”


    傅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到傅凝煙那張臉。


    “迴到京城這麽些天,我還沒去見過我的好‘父親’,確實有點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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