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二相心裏的疑惑與好奇,持續了一個晝夜。


    第二天早朝上,氣氛比之以往的所有時候都來得詭異,群臣一改往日威風抖擻的儀態,三唿萬歲之後,個個如驚弓之鳥一般惶惶不安,再也不敢隨意發言。


    今天的朝堂上少了好幾個人。


    皇帝登基九年之後的第一次正式臨朝,身為皇帝內侍兼貼身大總管木熙,自然有義務稟報詳情,「並肩王身體不適,告了病假。」


    鳳棲靠在龍椅上,依舊是手托著下巴,掃視殿上群臣,一副慵懶恣意的姿態。


    「嗯。」對於木熙的稟報,他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這簡單的一聲,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群臣下意識地把頭垂低了幾分。


    「兵部尚書歐陽信與左侍郎季夏同時告假。」


    雖然在木熙出聲之前,他們就知道歐陽尚書和侍郎齊齊告假,然而當木熙當眾說出這個事實時,群臣心裏仍是無比避免地感到一陣膽戰心驚。


    歐陽信是太後的兄弟,國丈歐陽淳風的小兒子,名副其實的皇親國戚,在朝上的職務是兵部尚書,此番告假的目的,群臣心裏雪亮。


    這是跟皇上抗議,威逼皇上放了太後?


    還是要告訴皇上,他歐陽家的勢力已經遍布朝堂,就算他身為皇上,也不可能隨心所欲,想軟禁誰就軟禁誰?


    季夏是兵部侍郎,應該早已與禹王和歐陽家站在一條線上了,所以,他的告假也無人覺得意外。


    隻是,心裏明白是一迴事,群臣這心裏,就更加膽戰心驚了。


    歐陽家膽子未免太大,皇上剛迴朝,尚未摸清皇上的脾氣呢,就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朝皇上示威?


    萬一皇上震怒……


    群臣眼角餘光不由瞥了一眼站在親王一列的禹王,鳳青舒麵上一片事不關己的淡漠,好像這些人的突然告假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然而,即便他表現得如何自然從容,大臣們心裏也是一片敞亮,這件事與禹王絕脫不了幹係。


    群臣心裏的想法,鳳棲顯然是不關心的,木熙的話也尚未說完,「皇上,還有戶部尚書竇正,戶部左侍郎明海,右侍郎顧子浩也同時告了假。」


    群臣心裏更沉。


    就像一塊千斤大石瞬間壓上了心頭,讓他們覺得唿吸都變得困難。


    戶部尚書竇正,是晗月公主駙馬竇秦的長兄。


    鳳蒼律法有明文規定,駙馬不可入朝為官,但是駙馬的家人卻可以。


    兵部和戶部是六部中最重要的兩個部門,兵部由歐陽信掌管,戶部由竇正掌管,此番看來,晗月公主府的勢力,顯然也是選擇靠向太後那一邊了。


    群臣冷汗涔涔,不知道皇上此時是感到力不從心,還是要大發雷霆?


    迴朝掌政第一天,就有這麽多人公然挑釁皇權,而且皆是身居要職的官員。


    牽一髮而動全身。


    就算是要清除太後一黨,皇上隻怕也要顧全大局吧,否則朝政癱瘓,朝上無人可用,朝務無法實施,最後得不償失的還是皇上自己。


    有人在心裏默想,皇上會選擇暫時的妥協嗎?


    小不忍則亂大謀,高高在上的龍椅固然威風,然而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


    「還有嗎?」


    眾人正想得出神,隻聽皇上漫不經心地問出了這麽一句。


    還有嗎?


    還有……嗎?


    群臣在心裏慢慢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皇上,這已經夠讓您焦頭爛額了,您居然問,還有嗎?


    六部之中最最重要的兩部已經集體罷工,並肩王也在抗議,您是覺得這樣還不夠刺激?


    「迴稟皇上,沒了。」木熙恭敬地迴答,隨即退迴皇帝身後。


    「沒了?」鳳棲輕嘆著低喃,語氣裏似乎能聽出幾分遺憾,「就這麽幾個人,朕處置起來都覺得不帶勁。」


    群臣呆滯。


    處置?


    怎麽就要處置了?


    漫然抬眼,清冷的鳳眸像是不經意地掃視殿上一周,鳳棲淡淡開口道:「朕第一天早朝,心情很不好。」


    心情很不好?


    皇上心情不好,做臣子的可不就要倒黴了麽?


    「皇上息怒!」眾人很識時務地跪下請罪,頭也不敢抬。


    「愛卿們不必惶恐,心情不好,不代表朕心裏就是憤怒的。」鳳棲嘆了口氣,似乎真的如他所說,並沒有因為此事憤怒,「朕第一天臨朝,這些人就生病的生病,告假的告假,看來與朕八字不合呀。」


    八字不合?


    皇上您真是會說笑。


    「並肩王年事已高,生病也早所難免。」鳳棲略略抬眼,像是在看殿外的萬裏無雲,「既然他身體不好,朕就給他一個恩典,以後特別恩準並肩王不必上朝了。」


    群臣沉默。


    並肩王是皇上第一個開刀的人。


    不必上朝,以後慢慢地就會被驅逐出權力中心,並肩王府也再不可能迴去以前的尊榮。


    「皇上。」朝上唯一一個敢開口的人,大概隻有鳳青舒了,「並肩王勞苦功高一生,對朝廷的貢獻誰也比不上,皇上這麽做,是不是太讓臣子寒心了?」


    「寒心?」鳳棲似乎覺得很奇怪,徐徐轉頭,眼神漠然地看著鳳青舒,「就因為他勞苦功高,年老身體不便,所以朕才恩準他不必上朝,禹王覺得這個恩典有何不妥之處,會讓臣子寒心?」


    「並肩王雖然身體確有不適,但一片忠心為國,願意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禹王,你就算是要歌功頌德,也請以後選個合適的時機,早朝時間有限,朕沒時間聽你說這些。」鳳棲眸色微冷,說完了這句話,也不管禹王的臉色有多難看,淡淡轉開了眼,語氣淡然卻緩緩生出了屬於君王才有的鐵血威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即便他是並肩王,也不能越過了皇權。」


    眾臣心裏一抖。


    「木熙,今天朝上朕所下的每一個決定,下朝之後都給朕擬出旨意,讓淩霄帶著禁衛去宣旨,所有抗旨不遵者,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不必留任何情麵。」


    話音落下,群臣皆是一顫,不安地咽了咽口水,鳳青舒臉色一白,不祥的預感驟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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