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碼頭人聲鼎沸,熱鬧一如往昔,隻是這幾日又蜂擁來了很多形容狼狽之人,這些大多都是從江對岸逃亡過來的流民,即便腳踏實地,一個個依舊惶恐不安。


    收到丹陽府季丁飛鴿傳書的季麥冬早早等候在碼頭,天至下晌,終見江麵上一艘由下遊方向逆風而來的樓船上飄著大大的濟字帆,季麥冬笑了,招唿著手下照料好車馬,自己一腳踏出茶僚恭侯在碼頭渡口。


    站在船頭迎風而立的季墨,老遠就看等在下頭的季麥冬,麵對看他長大的管家叔朝他激動招手,季墨也難得情緒外漏的露出暢快笑容。


    一腳踏下甲板,季麥冬就迎了上來,“七爺,您可算是到了。”


    季墨扶起行禮的人關切問候,“冬叔,您身體如何,金陵一切都還好吧?”


    “好好好,七爺放心都好著呢,七爺,我們在這邊的七濟館已經安排妥當,您是直接過去?還是……”


    季墨再點頭,“直接去。”,隨即想到什麽又問,“冬叔,客院可收拾妥當?”


    季麥冬連道:“七爺放心,季丁傳訊說七爺帶著貴客,爾等自是不敢怠慢,一切也已打點妥當。”


    “那便好。”


    “七爺,不知貴客乃是何人?”


    主仆站在碼頭,才問起這話,正好這時李瑤光也已協同家人下了甲板。


    季麥冬順著自家主子的視線往後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已恢複女裝的李瑤光,起先還沒在意,隻是看著看著,驀地記起,季麥冬驚的一拍大腿直指李瑤光。


    “啊這,這這這……”,這不是當初在武定拿著玉玦找上門來的小子嗎?怎麽突然變成姑娘啦?而且最誇張的是,竟還真叫她找到了自家主子!明明當時那般情況,他派出去的人都沒找到的說!


    季麥冬吃驚的很,連看自家主子,“七爺這是?”


    季墨就知道會這樣,對著驚訝的季麥冬點點頭,無奈道:“人沒錯,就是她,自己人,冬叔別激動。”


    李瑤光見狀,忙也上來朝著季麥冬福了福身,“季管事又見麵了,您可還好?先前在武定時抱歉了,小女在外行走為了方便故而女扮男裝,如今再見,小女給您陪個不是,還請您見諒。”


    “不敢不敢。”,季麥冬哪裏敢受,連連擺手,不過心裏卻是佩服這小丫頭的,再加上季丁傳信中所說,自家主子可是真心認可這位的,季麥冬趕緊招唿。


    “都是自家人,來來來,車馬已經備好,還請七爺跟姑娘上車,咱這便迴。”


    身為七濟堂管事第一人,季麥冬比季丁厲害的多,不用多說,季麥冬的熱情比當初在武定更甚,忙就客氣的把人往身後車隊領,李瑤光卻不動。


    “且等等。”


    季麥冬:“姑娘可是還有吩咐?”


    李瑤光搖頭,忙看向季墨,“大哥,顧姐姐他們的船還沒靠岸,我想等一等她,問問看他們的打算。”


    季墨理解,招唿季麥冬,叮囑先安頓其他人,自己則陪同李瑤光等著落後一些的顧卿樓船。


    領命的季麥冬暗地裏看看李瑤光,再看看自家爺,心裏嘖嘖有聲。


    大哥呀!難怪,難怪。


    季麥冬安排的時候,顧卿的樓船很快靠岸,見李瑤光迎上來,顧卿把事情分派下去人就下了船。


    “顧姐姐,接下來你們有何安排?”


    李瑤光見麵就問。


    顧卿看了眼二人身後忙碌的車隊,心知恩人是無需他們掛懷的。


    這樣也好,恩人是官家貴女,明麵上與他們這般人接觸多了不合適,免得壞了名聲,顧卿忙道。


    “瑤光妹妹莫要憂心我等,我等姐妹曾經來過金陵,與秦淮河畔清音館有些交情,我等準備先去投靠,等處理了這樓船,迴頭不拘著是在秦淮河重開臨海閣也好,還是暫且置辦艘花船在秦淮河上討生活也罷,都是出路。”


    “這樣啊,也好,那顧姐姐多保重,等我安頓下來,便去尋你。”


    “好。”


    兩人交換了下聯係方式與地址,雙方告別,李瑤光跟著上了濟齊堂的車,奔赴七濟堂在金陵的產業。


    逃到了金陵,心是徹底的安了,照著李瑤光的計劃,七濟堂的地方再好那也是別人的地方,她們是住不久的,畢竟不是自己的家。


    入住次日李瑤光就閑不住的往外跑,準備四處看看,熟悉下城中情況,順便打聽下消息,好置辦些產業安家落戶。


    問了季管事,尋到他口中有口皆碑的經濟館,約了個經濟中人看房,卻因近來難逃過來的流民極多,城中屋舍吃香,無現成房源,她隻得先登記下自己買屋的意向以及大小,付了一兩定錢便離開。


    自來茶樓酒樓就是消息集散地,有時候流通的消息比官府邸報還快。


    出了了經濟館後,不想那般早迴去的李瑤光幹脆尋了個熱鬧坊市,找了家上座的茶樓,坐下點了壺清茶四疊糕點,邊品邊豎起了耳朵。


    隔壁幾桌,有書生打扮的文人雅士;


    有身穿絲綢看似商人;


    更有身著短打,瞧著像是混江湖幫派的漢子;


    他們一群一桌,涇渭分明,說的卻都是近來北地之事。


    短打幫派那桌中一瘦小漢子先言,聲音並不低。


    “哎哎,兄弟們你們都聽說了嗎?對岸的揚州那叫一個慘啊,我聽逃出來的人說,揚州城裏百姓的屍體都能壘到屋頂,那都是一條條人命啊!”


    “哼!說來也是朝廷無能,那些個官員幹什麽吃的!揚州乃鹽城重鎮,坐鎮的太守呢?鎮守的將領呢?一個個都死了不成?”


    書生聽的熱血,不由插話譏諷,“嘿,不過是一群貪生怕死的貪官汙吏罷了,撈錢他們會,拚死禦敵,他們……嗬!”


    倒是有商人唏噓,說了心中己見,“實乃也不能怪,畢竟這繁華揚州一直太平,何曾有一日想過會有兇殘胡虜來攻,沒預料,沒準備,一時不察……”


    商人的言語讓短打漢子不服,當即怒了,拍桌起身,指著商人叫囂,“我呸!都是借口!不過是一群沒囊性的軟蛋罷了!”


    商人老爺當慣了,也是氣性大的,當即就懟,“嘿,你這人,你有囊性,你倒是去啊,不就隔了條江而已,渡頭都是船,你若有膽氣去殺敵,船資本老爺為你出啦,你可敢否?”


    短打被激,嗤笑連連,“呸!商賈狂妄!”


    “商賈怎麽啦?沒有商賈行走,貨通南北,爾等吃什麽喝什麽,嗬,竟是看不起人!”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幫派短打這桌一老者看不下去,本著彼此也無深仇大怨的想法,準備息事寧人,站起來先按下自家這邊的兇悍貨,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兩手不停壓下,當起了和事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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