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也沒有在乎五皇子失禮,對著他說一聲慢走。


    五皇子跟著仆人在城裏逛了一圈,見沒有人監視,才從後門進入到知府衙門裏麵。


    到了客廳,五皇子看著三皇子,吃驚地對說:“三哥,你怎麽來了?”


    “五弟,你糊塗呀,怎麽私自離京,要是被那些烏鴉(虞朝對於言官的蔑稱)知道,參上一本,你又要去那裏麵待幾天了。”


    五皇子聽到這話,笑著讓三皇子坐下說:“三哥,無須多心了,這件事你不說,知府不說,那些烏鴉怎麽知道?而且父皇肯定早就知道我離京了,隻要我能讓他滿意,他不會圈我的,隻是不知道三哥你這次來這裏所謂何事?”


    三皇子苦笑地搖搖頭說:“送一瓶禦酒給丁亨丁德良。”


    “什麽?我記得丁老頭他一向不飲酒,當初鹿鳴宴上,孝文太後還因此事誇獎過他。”五皇子吃驚地詢問,不過五皇子很快就反應過來,對三皇子小聲說:“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丁德良的兒子丁英是隴右府總督吧?”


    三皇子對著北方拱手說:“聖人的心思誰又猜得透呢?本藩也是聽到知府說你在這裏,才來一見,若是五弟閑的無事,和本藩一起去送這禦酒吧。”


    五皇子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說:“兄弟我雖然不喜朝政,但是也知道丁德良品行高潔,曾被譽為青天,這件事,小弟就不摻和了,三哥,唉,你盡量給他一個體麵吧。”


    “君命難違,這青天可惜不是天。”三皇子說完,站起身來說:“時候也不早了,本藩也要離開了,五弟,老四的事情,你還是少幹預,免得兄弟不和。”


    五皇子說知道,然後說自己如今不便出麵,就不送了。


    三皇子走出縣衙。坐上軟轎,到了丁府門前。


    丁府早就按照禮節,用紅毯鋪地,屏風遮道,三皇子走到前院,就看到丁亨帶著家人,依次跪在香案之後。


    三皇子到了香案前,對著丁亨說:“丁老先生起來吧,本藩此次輕車簡從,無須行如此大禮。”


    丁家齊聲說了謝恩之後,丁亨的兒媳才攙扶丁亨起來,丁亨彎腰請三皇子進入到主廳,三皇子坐下之後,才對丁亨說:“老先生請坐吧。”


    丁亨行禮完畢之後,才半截屁股坐在椅子上,恭敬詢問說:“不知道仁親王到鄙宅,所謂何事?”


    “聖人(向北拱手)聽說老先生生病,心中掛念,於是遣本藩送來禦酒一瓶,略表心意。”


    聽到這話,丁家人臉色全都變得蒼白的,尤其是丁亨身體輕微的顫抖起來。


    三皇子看到這個情況,雖然於心不忍,但還是隻能叫人將禦酒端了上來,三皇子親自起身,倒了一杯,遞給丁亨。


    丁亨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接過酒杯,那顫抖的雙手,將酒水灑落了不少。


    看著丁亨遲遲不敢引用,三皇子歎氣一聲,再次說:“聖人說無詩難飲酒,特讓本藩獻上一句,以祝酒興。”三皇子說著,大聲說出一句詩:“清風朗月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


    丁亨聽到這句詩,雙手也不在顫抖,雙眼流淚,將杯中禦酒一飲而盡,跪地大聲磕頭說:“臣丁亨恭謝吾皇聖恩,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丁老先生,聖人讓本藩轉告你,這禦酒過了夜就好不喝了,還是在明日之前飲完較好。”三皇子說完,自己也忍不住流淚,他擔心失態,於是匆匆告別,在丁家人準備行禮的時候,三皇子連說不用了,不用了。


    在三皇子離開之後,丁家人惶惶不安的看著還跪在原地的丁亨,不知道怎麽辦才好。過了良久,丁亨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對著管家說:“讓劉歆來我書房。”丁亨說完,一個人落魄的走到書房,他看著書房裏麵那些書,眼淚如同河水決堤。


    過了一會兒,劉歆到了書房前,敲門說:“學生劉歆,求見老爺。”


    “進來吧。”丁亨讓劉歆走進來,讓劉歆拿起紙筆,對著劉歆說:“若是你在年長幾歲,還可以為老夫寫著墓誌銘,可惜可惜,天不從人願。我滄海府,論學問,屬繼賢書院的控鶴先生為甲,老夫如今細說我生平,你且錄下,交給控鶴先生,讓控鶴先生為老夫寫一篇。除此之外,老夫還有一篇遺書給我兒,也有勞了你。”


    劉歆聽到這話,連忙說:“丁老爺,你精神尚佳,怎麽會有這身後打算?”


    “玉山自倒非人推,玉山自倒非人推,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用多問了,用心錄寫吧。老夫生於魏興平四年,十七歲時候,也就是天定元年,朝廷開科,僥幸入圍,金殿傳唱,宴飲鹿鳴,賜同進士出身,補東南府清水縣知縣,後天定三年,升為東南府知府。先帝山陵崩後,承孝文太後深恩,舉為冬部掌材中士,後遷小司空上大夫,官列八命……”丁亨將自己生平說一一說了出來。


    說到最後,丁亨再次感歎說:“老夫自幼讀聖賢書,有修齊治平之誌,得遇明君,一展所學,為官四十一年,未有一日失職。老夫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足以見高皇帝和孝文太後。就寫到這裏吧,接下來就是給我兒的家書。”


    “我兒丁憂而還,切不可再為官,從我兒開始,我丁家從此不再出仕,所教子弟,隻用孝經,明孝悌之道便足矣。”丁亨說到這裏,咳嗽幾聲,搖搖頭說:“罷了,罷了,就寫這句吧,也不知道我丁家是否能逃過此劫,劉歆,這是五兩銀子,你還是離開這裏,前去繼賢書院求學吧。老夫沒有什麽好送的,隻能送你幾句話,讀書之道,格致正誠便可,這修齊治平還是免了,免了。”


    丁亨說到這裏,氣喘籲籲,劉歆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背:“丁老先生,你暫且休息一下吧。”丁亨說不礙事,讓劉歆先離開。


    在劉歆離開這裏之後,丁亨最後看了看書房,將身上的外衣脫下,用書桌上的剪刀將衣服剪成一條條的,然後搬來椅子,係好之後,對著北麵再次三拜九叩說:“高皇帝,孝文太後,臣丁德良來向你們請罪了。”


    劉歆不知道這一切,將那遺書交給了管家,離開這裏。


    到了客棧裏麵,劉歆找到了掌櫃,說準備結賬,離開這裏。


    掌櫃算了一下,對著劉歆說:“劉相公,一共一百二十兩銀子。”


    劉歆嚇了一跳,對著掌櫃說:“怎麽會欠這麽多,掌櫃,就算利滾利也滾不到這麽多。”


    “其實也不多,隻要劉相公你肯娶我女兒,別說你欠我的這點銀子,小老兒這家客棧送給你也不行。”


    聽到這話,劉歆一笑,對著掌櫃說:“掌櫃,小生功業未就,如今又要前去繼賢書院求學,怕耽誤令千金,還請掌櫃另擇東床吧。”


    “無妨,你去繼賢書院要求學多久?”


    “最少三年。”


    掌櫃喃喃說著,然後用手敲算盤,算了一下,對著劉歆說:“三年呀,小老兒先送你五十兩銀子,若是不夠,你可以在來拿。隻是三年之後,無論有無意婚事,你都要來一趟。”


    “多謝掌櫃厚愛,小生明白了。”劉歆倒是沒有推辭,心想等到三年後,若是自己中舉,再來償還。


    “那你們母子就要快些了,最近有一趟鏢要去海寧城,你準備一兩銀子給他們,他們收那是心意,不收就是義氣。”


    劉歆點點頭,和自己的母親說了之後,兩人也就出發了。


    這時候的海寧城長青觀中,四皇子的匾額也雕刻的差不多了,四皇子小心翼翼的上漆了,這若是漆沒有上好,他這兩天的功夫就算白費了。


    “相公,外麵有位老爺求見。”知客突然在外麵通知,四皇子有些不耐煩,走出門,看了看知客說:“什麽老爺,找我有什麽事情?”


    “梅相公,是老夫。”一位和和氣氣的老人對著四皇子行禮,四皇子看著這人,揮揮手讓這位知客下去。


    等到知客下去離開之後,老人恭敬地跪在地上,行大禮說:“臣吳元,見過禮親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聽到這個名字,四皇子想了起來,讓吳元免禮,對著他說:“你就是海寧織造府的吳元嗎?你找本藩所謂何事?”


    “小臣找王爺是聖人下要小的告訴王爺一件事,不久之後,丁司空將追隨高皇帝而去。”


    四皇子聽到這話,心念急轉,很快就明白過來說:“那麽丁英總督也會告丁憂,不知道聖人準備讓誰擔任隴右府總督?”


    “這個就不是小臣所知了。”吳元還是笑眯眯的看著四皇子,一點不像不知情的樣子。四皇子知道吳元不準備說,也沒有多問這件事,反而詢問:“不知道為什麽丁總督會告丁憂呢?”


    “因為丁總督改了先賢的一句詩,說什麽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隴右路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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