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逐漸走向十月中旬,一場秋台風過後,東京的氣溫驟然變冷。


    十四號和十五號兩天考完期中試後,又到了周六。


    清晨五點半,天色尚黑,外頭路燈都還亮著。


    多崎司在鬧鈴聲中睜開眼。


    今天栗山櫻良約他去逛街,所以晨跑的時間要提前一個小時。


    在床頭櫃上摸到手機,點亮屏幕,顯示屏的白光微微照亮房間,下意識眯了眯眼。


    【二宮:啊~抱歉,昨天在水塘邊喂鴨子不下心讓手機掉水裏了,才迴不了消息的。】


    【二宮:嗚嗚~】


    【二宮:我下周六要迴東京啦,kiki準備好送我的禮物沒?】


    【多崎:有的,等你迴來。】


    迴複消息,多崎司把手機放下,揉著眼睛坐起來。


    “唔~別動。”身邊傳來多崎太太睡眠被打擾到的抱怨聲,懶懶的像隻正在曬太陽的小貓咪。


    接著窗外的微光,可以看清她隻有頭露在被子外麵,淩亂的黑發如墨般披散在枕頭和床單。


    “太太,快起床。”多崎司彎腰俯在她身上,吻著她耳朵說:“我要去晨跑,等會迴來想吃太太親手做的早餐。”


    “天氣冷,”島本佳柰睡眼惺忪,語氣完全沒睡醒那樣慵懶,“讓我再睡一會,你要餓的話就去買......”


    “不買。”


    說著,多崎司鑽進被窩,身體緊貼她溫暖潤滑的肌膚。


    像是冬眠中的小動物那般,島本佳柰也把身體向他懷裏靠了靠,雙手摸了一會,環住他的腰,又愜意地睡了過去。


    好吧。


    既然沒早餐吃,那就隻能先用太太來填一填肚子。


    多崎司輕輕把她壓在身下,腦袋縮進被子裏。


    “......”島本佳柰微微蹙眉,纖長的睫毛輕顫幾下,睜開那雙瞳色深邃迷人的眼睛。


    逐漸清明的視線裏,沒看到多崎司的人。


    但卻能很清晰地知道他現在的位置,以及他正在做的事。


    “吃飽一點......”島本佳柰愜意地閉合雙目,手指伸進他的頭發裏輕揉按摩,那端莊的鵝蛋臉上,洋溢出幸福與寵溺混合而成的柔情微笑。


    ……


    溫存了好久,多崎司下定決心離開被窩。


    洗漱的時候,透過窗口窺向外麵,秋高氣爽時節,天空一片湛藍。季節的變幻也帶來了一個小問題,隨著天氣越來越冷,以及太太的身體越來越棒,每天早起就變成了目前最大的考驗。


    換好衣服出門,周六的清晨,街道上行人非常少,隻有送奶工、送報少年及少數晨跑的人。


    多崎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


    一路在過狹長的住宅區巷子奔跑,電線在頭頂縱橫交錯,有群烏鴉掠過小田急百貨大樓。再往上是萬裏無雲的晴空,幾架噴氣式飛機留下幾縷凍僵似的白線,倏然往橫濱美軍基地飛去。


    沿著新宿禦苑的人工湖慢跑了個把小時,從千馱穀門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盒牛奶,幾隻鴿子飛過來圍觀他喝牛奶,不遠處有隻貓蹲在草坪上,用前腳洗臉。


    迴到家,島本佳柰出門買生活用品去了,多崎司洗完澡,換上幹淨的衣服後趕往與栗山櫻良約定的咖啡店。


    走在街道上,行人都已經穿上了秋裝。有不少女生甚至都戴起了圍巾,也不知道是為了裝可愛還是真的冷。


    多崎司懷疑是前者,畢竟現在白天的氣溫還是有20c的。


    約會地點在高島屋商場,搭乘地鐵到日本橋站下車,跟著寫有“高”字的紅色圓圈箭頭走出來,很快就來到一棟龐大建築的建築前。


    整座建築乍看是西式的,仔細看看,灰色大理石柱之間鑲嵌著的是東方傳統風格的木製門窗,這種混搭恰到好處地營造出一種舊時代特有的華麗氣息。


    多崎司從門口的牌子上看到,這坐商場是昭和八年(1933年)的建成的,內外部空間的裝潢至今都還保留著當時的模樣。


    店內售賣的無一不是精致漂亮的高檔商品,顧客大多有些年紀,衣著打扮盡量與商品檔次相符。


    身著製服的電梯小姐不斷重複著“歡迎光臨”、“請問您到幾層”、“謝謝惠顧”一類的標準用語,臉上始終保持著職業化的笑容。


    值得重點強調的一點是,電梯小姐們的腿都很漂亮。


    就衝這個,多崎司決定以後常來。


    “你好,請問幾樓?”電梯小姐矜持地笑著,看向走到的客人。接著,她愣了下,情不自禁凝視起他的眼睛來。


    “麻煩十二樓。”


    “啊,好的。”電梯小姐迴過神,連忙按開電梯門,又朝著他報以溫柔的微笑。


    上到十二層觀景台的露天咖啡廳,栗山櫻良坐在最邊緣的桌子上,手裏拿著本書,身上帶著晨光與清新的空氣。從她身後看出去,可以觀賞到東京天空樹高高的身姿。


    多崎司放慢腳步,邊走邊打量部長大人。


    心無旁騖看書的她,看上去自然而嫻雅,


    一件領口有法式皺褶的潔白襯衣,胸前起伏著優雅的弧線,下擺塞進鵝黃色的束腰裙裏,腳上是那雙鹿皮小高跟。


    “來得那麽早。”多崎司打了聲招唿,在她對麵坐下。


    栗山櫻良把視線抬來,輕點了下頭。


    “蔚藍色的天空,陽光如塵埃般灑落,照亮今日份的部長大人,優雅而美麗。”


    “是嘛。”栗山櫻良笑了下,全然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該你了。”


    “該我什麽?”


    多崎司認真道:“該你誇我了。”


    “稍等,讓我想想你有沒有值得誇的地方。”栗山櫻良合上書,沉吟似的打量了他幾眼,陽光從頭頂灑落,耳邊聽到咖啡店裏豎琴和管風琴的音樂聲。


    秋風吹拂,額前的劉海輕輕顫動。


    “你看變成貓怎樣?”


    “變成部長大人最喜歡的貓?”


    “是啊。”栗山櫻良雙手整齊地在桌麵上並攏,語氣自然:“這樣就可以給他做絕育手術了。”


    “不算!”多崎司抗議道,“這是在罵我渣男,不算誇獎。”


    “真沒什麽詞語可以誇你的,”栗山櫻良歎了一口氣之,忽然握緊拳頭道:“加油,多崎同學,請爭取明年讓我有機會誇你幾句。”


    服務員拿著菜單走過,多崎司伸手接過,栗山櫻良把頭探過來。柔和的秋日陽光中,兩人相視一笑。


    “請問,要點什麽餐品?”服務員問。


    “兩杯招牌咖啡,一份蘋果酥一份羊角包,加一小碟蜜糖。”


    “啊,好的。”女服務員深深地看了眼多崎司,快速寫下餐品,又語氣溫柔地說了句‘馬上就好’,這才轉身離開。


    “很受歡迎嘛。”栗山櫻良兩隻胳膊支在桌麵上,很是愜意盯住他的眼睛說,“無論去到哪裏,多崎同學總是能很輕易地就收到女性的青睞。”


    “不反駁這句話。”多崎司打了個響指,不無炫耀地說:“站在人類魅力值塔尖的少年,名為多崎司。”


    餐廳內的顧客都眼神詫異地看著他。


    三個女高中小團體、兩個職場女性、一對20歲光景的戀人。


    看清楚說話的人長什麽樣後,這些顧客迴過頭,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互相辯論那句話的真偽。


    “孔雀~”栗山櫻良給了他一個冷眼。


    女服務員說得沒錯,點的餐很快就送了上來。


    栗山櫻良拿起牛角包,蘸著蜜糖來吃。


    “昨晚做了一個夢,唿~”多崎司往熱騰騰的咖啡吹了口氣,抬起頭說:“我乘坐的船在太平洋沉沒,於是我抓住救生圈,一個人看著星星在夜海上漂遊。靜靜的、美麗的夜,發現對麵也有一個年輕女子抓著救生圈漂來。”


    “女的可漂亮?”


    “肯定的。”


    栗山櫻良啜了口咖啡,搖頭道:“有點滑稽。”


    “老實聽我說。”多崎司瞪了她一眼,“我們兩個就抓著救生圈,挨在一起,邊漂邊聊。”


    “聊了什麽?”


    “聊從哪裏來的,聊以後要去哪裏。還有愛好啦、喜歡的風景啦、昨天做的夢啦,等等等等。並且一塊喝了咖啡。”


    “慢著,”栗山櫻良低頭,露出思考的神色看向桌麵咖啡,“太平洋的裏頭,哪能弄到咖啡喝?”


    “這不是重點!”


    “怎麽不是重點,都不合邏輯!”


    “唉......”


    多崎司像是認輸那樣長長歎了口氣,略一沉吟:“從沉船裏飄來的行了吧,不止灌裝咖啡,一起飄來的還有油炸沙丁魚罐頭起,這邏輯合理了吧?”


    “嗯。”栗山櫻良滿意地點點頭。


    “喝著喝著,我忽然問那女的往下怎麽辦,要不要遊著去找陸地?她說附近都沒有陸地,還不如躺在泳圈裏喝咖啡。”


    “後來呢?”


    “後來我一個人遊走了,遊了兩天兩夜終於爬上一個島嶼,很快就被一架路過的飛機救了。”


    “那女的呢?”


    “我祈求飛機駕駛員迴去,但原來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


    “難不成那女的是美人魚?”


    “應該的,她那麽漂亮。”


    “傻氣!”


    “不覺得傷感?”


    “或許吧。”栗山櫻良喝了口稍稍變涼的咖啡,微微歪著頭,露出五檔笑容:“讓我猜猜,美人魚的名字叫做栗山櫻良,飛機駕駛員叫做星野花見對不?”


    多崎司豎起大拇指:“部長大人高見!”


    “哈哈~”因為開心,栗山櫻良忽然感到一陣多年未曾有過的氣忿。


    “聽了有什麽感想?”多崎司拿起杯子,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


    “你就是用這種話來攻略花見姐的?”


    “怎麽可能,”多崎司把杯子放迴桌麵,兩手一攤:“她那個吃貨聽到美人魚的第一反應,肯定會反駁我說這世根本就沒有美人魚,否則一定會有烹飪技巧和食用口感的記載。”


    “完全正確!”栗山櫻良讚同了句,而後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朝著他嫣然微笑:“那麽,多崎同學和我說這話的用意,是打算正式開始攻略我了對嗎?”


    “......!”多崎司下意識別開視線,遠處的晴空塔被陽光照得閃閃發亮。


    他這難以迴答的模樣,使得栗山櫻良更好笑似的盯著他不放,“i''am the king of the world這句話,也是為了我說的?”


    “......別太自戀。”


    “不是嗎?”栗山櫻良疑惑地眨眨眼,“我不夠可愛?”


    “夠......”


    “你不夠喜歡我?”


    “呃,這麽說呢,”多崎司端起咖啡杯,頭低得鼻尖快要碰到咖啡了,“反正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呃......唔,有種,有種越活越年輕的感覺......”


    “不敢正麵迴答,那就是我說中了。”栗山櫻良捂著嘴,笑得非常開心。


    “......”多崎司一口喝掉咖啡,重重一拍桌子:“趕緊吃,吃完走人。”


    氣勢很足。


    但他跑去結賬的腳步,卻像是在逃避山洪那般狼狽,栗山櫻良跟在後麵,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


    出了高島屋商場,兩人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散步。


    某個街道的拐角、某間咖啡廳門前、某片樹蔭下的小道一一留下足跡。


    “什麽書?”多崎司瞥了眼她手裏拿著的精裝書。


    “貓城。”


    “你還真是喜歡貓,對了......”多崎司忽然想起什麽,連忙問道:“你那隻緬因貓貓呢?”


    “明天接迴你那。”


    “多大了?”


    “兩個半月。”


    “你說,如果我把它送去我的咖啡廳上班,算不算非法雇傭童工?”


    “傻氣。”


    “那如果讓部長大人免費幫我打工呢?”


    “不去。”


    “我們關係那麽好,這要求不過分吧?”


    “打住,”栗山櫻良臉上帶著些許笑意說,“我們的關係一點都不好。”


    “那好吧,”多崎司無奈道,“拍幾張照片給我當宣傳用總可以吧?”


    栗山櫻良略一思考,覺得這樣可以接受,便點頭同意。下一秒,她瞧著多崎司嘴角浮現的笑容,便馬上又明白落入了他的圈套。


    這種所謂的‘折中效應’,她記得在哪本書上有看到過,但名字想不起來。應該不是日本作家的書吧......算了,想那些幹嘛呢,今天是個適合散步的日子,那就好好散步吧。


    少年少女慢悠悠地踱著步,所過之處,東京街頭的景色也被增添了幾分靚麗風采。


    也許那些來從外地趕來的遊客,也會將兩人當做東京的一道風景線,記錄在相機裏,成為這趟東京之旅難以忘懷的記憶。


    兩人一路散著步,來到吉祥寺。


    吉祥寺裏並沒有吉祥寺,隻是一條街道的名稱,據說連續五年被選為東京人最想生活的居住地。


    一對衣著優雅的男女在露天小酒吧幽會,慢慢喝著高腳杯裏的香檳。


    酒保在他們身後默不作聲地擦著杯子,似有似無的音樂不知道在什麽地方緩緩流動。


    午後的陽光落在對麵花店門口排列整齊的新鮮花草上麵,悠然自得的少年少女從他們麵前經過,一串串氣泡從麵前的高腳杯裏升起。


    “在他們眼裏,我們應該也很像一對情侶。”多崎司忽然說道。


    “經曆得還不夠多。”栗山櫻良抱著雙臂,語氣悠閑地說。


    “其實不少了。”多崎司掰著手指,一個一個地數出來,“學校就不說了,生日宴都和你參加了兩次,還有大間町、還有鐮倉、還有福岡、還有學園祭......”


    “我再問一遍,”栗山櫻良轉頭,笑著看他:“你是真的打算攻略我?”


    迎麵的涼風、頭頂斑駁的陽光、部長大人潔白的襯衫,多崎司伸出手,去迎接落在臉頰上的陽光。


    “秋天總是不討人喜歡。”他說道。


    栗山櫻良轉頭看去:“哪個季節才令人喜歡?”


    “當然是春天。”


    “理由呢?”


    “因為有sakura呀,栗山同學。”


    “難道不是hanami?”


    “......名詞和動詞,兩者可以一起的嘛。”


    “休想。”


    “......欸,等等我!”


    ……


    sakura:櫻良的羅馬音,在英語裏是櫻花的意思。


    hanami:花見,意思即“賞花”。在日文中,花字單獨用時多指櫻花,因此花見若無特定,多指觀賞櫻花。


    (說個很悲傷的事。小姨的番外寫完了,我可憐的金毛大哥不僅正文裏被迫害,在番外也被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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