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們自有考量,崽崽這邊小心髒都嚇出來了。他再怎麽大大咧咧,也知道邊上的貓受這番罪是因著他多嘴的錯失。他搖搖羌活,隻得了他虛弱的一瞥。他知道自己父母都不在身邊沒法搬救兵,便求救一般摸一下自己脖子:“魚骨頭?”如此一模,才發現他脖子裏空無一物。    偌大的天地,卻仿佛真要他孤軍奮戰了。    崽崽原地轉了一圈,心下慌亂。背對著章如溪掏出了他裝霍潛靈力的小瓶子,輕手輕腳把瓶子裏的液體倒進了羌活的嘴裏:“爹爹送我的奶,給你了,你別嚇我。”他灌完想再掏一瓶,沒了,又後悔自己平時不存食,苦哈哈地用毛茸茸的頭頂羌活:“別睡覺,理我一下。”    被頂了好幾下,羌活在一隻貓三隻跳蚤的注視下幽幽說話,臉色肉眼可見由蒼白轉為紅潤:“叫你不走,也被關起來了吧。”他一開口就是指責的話,得到的卻是崽崽撒嬌地蹭頭:“我說錯話他會打你是不是,我以後再也不多話了嗚嗚。”    羌活幽幽看著這隻貓崽,無奈地歎了口氣,盤坐起來一隻隻抓崽崽的爪子看過去。崽崽歪頭,他便解釋道:“我痛昏過去的時候,他有沒有把黑色的蟲子從你的指甲下邊塞進去?”崽崽被他這個形容刺激的尾巴炸毛,搖搖頭。羌活便一邊檢查他的爪子,一邊囑咐他:“千萬不要讓他塞,這種蟲子會鑽到你的骨頭裏去。章如溪不知道用的什麽法子操控這蟲,他要是生氣了,蟲子會啃咬你的骨頭。”    崽崽臉上露出不適的神色,渾身的毛都炸開,三兩下就把羌活頂到結界的邊緣,最遠離章如溪的角落:“我一定要弄死這老變態。”他警惕地盯著章如溪,防止這老樹根一般的糟老頭跳起來害他們兩個。    羌活卻不以為意:“不用看了,他一時半會兒起不來。”    崽崽:???    羌活哂笑:“他每天除了試圖煉出特效的丹藥之外,便是雷打不動地在日出日落之時試圖感應天道。這兩者皆不成,他便像被拔了尾刺的蜂子,四處找鍾靈毓秀的地方企圖與天道溝通……你可借他外出之時想法逃出去。”    崽崽忽略他後邊的話:“感應天道?日出日落。”    “他曾經炫耀一年多以前,他在日出日落這兩個時間段數次感應到天道的存在,說那是天道最多情最易被人察覺的時刻。說他修行至此,羽化升仙指日可待。”羌活起來摸四周淺灰色的結界,“可天道已經一年多沒有再與他感應過了,難道不足以說明他是棄子……你是仙君的兒子,趁他入定,來試試破了結界逃出去。”    “我知道他為什麽感應不到,”崽崽自動忽略他後半句,賊溜溜地望向結界外入定的章如溪,竊竊的笑,“等他走了我告訴你為什麽。”    章如溪這一入定就是半夜,夜深之後才醒過來。醒來了也不走,而是站在結界外默默地看裏頭兩隻貓。看到將要日出的時分,又出去了一小會兒,迴來之後便進了結界,背著手繼續看貓。彼時崽崽睜著眼睛防備了一夜,一得空早就躲在羌活肚皮底睡懵過去,被羌活用爪子頂了一下,才吸吸口水張開眼。    看見章如溪如此近距離一錯不錯地看自己,一時間腦內劇場沸騰了。一會兒是被抓起爪子塞大黑蟲子,一會兒是被套住脖子吊起來,還有被割腳脖子放血的畫麵,末了還腦補章如溪用酒樽接他的血,喝了一口稱讚美味的劇情。    正要腦補姓章的炸成煙花,腦補對象在他們麵前半跪下來,變魔術一般搞出來兩束花,企圖分給兩隻貓。    他臉上浮現出奇異的色彩,嘴角甚至帶著和煦的笑意:“夏花絢爛,我老頭子看了喜歡,便也想叫你們看看。你們百尾貓,不是最喜歡花花草草了嗎。”他見兩隻貓不收也怎樣,隻將結界撐大了一點,掏出一個花瓶開始插花,嘴裏喃喃自語:“多麽美好的清晨,多麽俏麗的江山。我方才出去時,見到雛鳥出巢,母獸哺乳。有兩隻小山貓結伴跑過,就像當年的我與眾師弟,年輕,真年輕呀……”    姿態溫雅,談吐柔和,和昨晚一言不合就驅動毒蟲的仿佛不是一個人。隻是前言不搭後語,頗有些神智混沌的模樣。    崽崽用詢問的眼神看向羌活,後者圍著章如溪轉了一圈,一尾巴掃翻了他插了一般的花瓶:“他就是這樣陰晴不定的,修行大幾百年還不飛升,可不就是得憋瘋。要麽是半隻腳進棺材了才這樣,快老死的人總有些癡呆……唔。”    句句被戳中痛楚的老修士不出意外由晴轉陰,一把掐住了羌活的脖子。他一手按住羌活,另一手從自己嘴裏掏出一隻黑乎乎的大圓蟲子,開始捏蟲子的肚子:“我那麽愛你,你為何每次都要傷我的心。”    他每捏一下,便重複問一句:“你為什麽不願意幫我,你為什麽不讓我對你好。”吐出蟲子之後,他口中咻咻的聲音不複存在,是正常的沙啞老人聲線。伴隨著大蟲子吃痛的嗡鳴,他每捏蟲子一下,羌活就抽搐著悶哼一聲。    崽崽和糯糯全明白過來了:就是這種蟲!章如溪將一隻塞進羌活的指尖,叫它爬進骨頭之中。另一隻藏在自己嘴中。隻要他嘴裏那隻受到刺激發出痛苦的嗡鳴,羌活骨頭裏那隻就會一起動作起來。    崽崽一時認不出那是什麽蟲,不知道如何將羌活體內那隻引出來。焦急之餘,他不管不顧撲到章如溪手臂上,小短手去撓他抓蟲子的那隻手。一邊撓一邊衝著章如溪嚎:“羌活哥哥不幫你,我來幫你。他不愛你,我來愛你。我來幫你修行,我來救你的命,我不讓你死!我能叫你像雛鳥一般,像幼獸一樣,我叫你能每天采一束沾滿清露的花。”    章如溪手上動作一停,不敢置信地望著崽崽。    貓崽子趁機一把拍掉他手中的黑蟲,想一腳踩死又不敢擅動,火速搬邊上翻到的花瓶把蟲子罩住。    章如溪還保持掐貓脖子的動作看崽崽,崽崽一不做二不休撲過去抱他幹瘦的手臂:“你想不想像你的師祖一樣,有一隻百尾貓?”他感受到爪子下肌肉的鬆弛,再接再厲:“我來當你的百尾貓,我來為你尋藥煉丹。”    他偷覷一眼,發現章如溪果然動容,至少羌活已經平安落了地。鬆一口氣之餘大受鼓舞,不由戲精附體聲淚俱下:“我來替代他,求你不要傷害羌活哥哥——”淚眼之時不忘暗戳戳感歎自己邏輯之縝密:這下連配合的理由都不用再費腦筋編了呢。    順理成章,邏輯自洽。嘿嘿嘿,我真是一隻聰明的小貓咪。    抬眸看章如溪的反應,就見對方果然如他所料。由動容轉為了顯而易見的狂熱。    再去看羌活,震驚地發現對方一直冷漠冷淡冷若冰霜的臉上,一雙眼睛竟是紅的。羌活胸脯劇烈起伏,渾身都在抖:“你,胡說什麽,收迴剛才的話。你這樣嬌養的貓,你心地良善,你不懂世間險惡……”還一副母貓護崽的模樣,氣勢洶洶要過來搶。章如溪抱著崽崽出到結界外邊,任他在裏邊撲騰。    山大王崽崽頭頂出現三個問號。繼而想起來:呀,昨晚到現在都沒有和羌活說我的計劃。    ——他該不會以為我真是為了救他才舍身入虎窩含淚侍暴君的吧。    恰時章如溪防備地抱牢了崽子,尋常老爺子蹭孫子一樣蹭了蹭。崽崽看氣氛正好,強忍著不炸毛做出溫馴狀,暫時就任羌活一臉屈辱地在裏頭橫衝直撞。    ——大局為重,好不容易續上的劇情,可不能給他搞砸了。    章如溪在羌活這邊吃夠了閉門羹,冷不丁碰到個聽話的,那叫一個視如珍寶。這就準備把崽崽帶去煉丹,順手就一把拍開羌活秒進結界,拿起花瓶預備把蟲子塞迴嘴裏。    誰知花瓶打開,裏頭空無一物。    章如溪:???    跳蚤霍潛伏在崽崽身上,向著糯糯邀功似的揮了揮自己的跳蚤腳。 第108章 陰陽    崽崽的溫柔鄉計劃進行得格外順利, 他天然便與各種花草樹木投緣,仿佛是一本行走的中草藥大辭典。對於如何凝聚奇花異草的藥性,使之成為修行的靈丹妙藥更是有旁人難以企及的領悟。    他每天不是雄赳赳氣昂昂走在形色煉丹爐中間, 挑挑揀揀, 指揮章如溪動手煉藥。就是抓在章如溪脖子上, “駕”一聲, 帶著他出去采藥。    渾然不覺尾巴上有三隻跳蚤,更不知道在他們某次出去采藥的時候,他的兩隻雙親跳蚤齊齊跳開, 隻留下一隻苟師伯跳蚤堅守崗位。糯糯帶走了霍潛, 抓著無名黑蟲跑出去找解藥去了。雖說羌活這小子沒有生誌,但他作為隻比羌活大上幾歲的長輩, 職責所在是要拉他一把的。幼小的崽子不該有決定自己生存與否的決定,自由若是不加限製,便不是自由,而是刀鋒。    崽崽在章如溪這兒天性得到了極大地滿足,就是有一點尷尬:羌活每天都要用懊惱屈辱愧疚的眼神看他, 酷似被別的公獅搶走領地和母獅的前任獅王。痛恨自己的無能,腦補被搶走的母獅是如何忍辱負重苟且偷生。    羌活這隻貓整個都籠罩在陰影裏:啊,我真是個畜生!    崽崽想要告訴這大兄弟真相,但是羌活打第一天起情緒就十分激烈, 連著好幾天也沒有平靜下來。一副一旦從結界裏出來, 就要與章如溪拚個魚死網破的模樣。連不定期發作的毒蟲啃咬都不能叫他放下仇視, 非常真情實感, 非常披肝瀝膽。    歪打正著叫章如溪對崽崽更為信任:這羌活都那麽痛恨我了,霍糖幫我的事必然是真的。    老頭子每次從爐子裏取出丹藥和藥汁之前都要看看羌活的表現,確認他一臉痛恨,才頗為放心地服藥。有時心頭上來了,還分羌活一點,強行給他灌下去,並以欣賞他惱怒的表情為樂。    崽崽唯恐告訴他之後,這大兄弟的態度來個一百八十度轉彎,繃不住前獅王的角色設定,叫章如溪看出破綻來。何況到時若是羌活不信天道之說,誤把他認作助紂為虐的崽,豈不是更加麻煩。如此一思量,索性就來個狠的,不去告訴羌活自己原本就是來助人飛升。    今天的崽崽雖然沒有壞爹爹從旁指導,但也是一隻能自己拿主意的小貓崽了呢。機智.jpg。    他一隻欺騙了小夥伴的壞崽崽,每天都扮演忍辱負重可憐小俘虜,心裏虛得要命,走在羌活眼皮子底下都是垂頭耷耳的。    叫人看了更加覺其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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