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馬克聳肩,“抱歉,這並不是我想讓你看到的一幕,你知道,這完全是個意外。”

    他的聲音裏,明顯帶著笑意。

    可是他卻有些懷疑,為什麽剛才,有一段時間的靜音?

    程牧陽在輕輕地唿吸換氣,疼痛加劇。

    可是他的神情,卻是出人意料的冷靜,他慢慢走到馬克麵前,一把攥起他的衣衫前襟:“我不會讓你們活著離開菲律賓。”馬克詫異看他:“我可以告訴你,你殺了我也沒有任何作用,所有的錄音,都是同步到cia總部,你從剛才起,已經是全球通緝犯。”

    程牧陽因為情緒,眼睛幾乎變黑,嘴巴緊緊抿住。

    他臉部的弧線,都繃起來,從上至下看著馬克,帶著濃重的壓迫感。

    俯瞰獵物。

    “我想cia應該很高興,我能殺掉幾個他們的公民,又多了一項新罪名,不是嗎?”他的聲音很輕,非常的無所謂。

    馬克瞳孔驟然收縮。

    可已經晚了,程牧陽的拳頭照著他的太陽穴,狠狠砸下去。在門外有人衝入時,他已經把馬克的身體扔出去,撞翻了一個人。馬克在徹底昏迷中,不斷從口裏湧出大口的鮮血,他的同伴都有些駭然。

    誰會想到在審訊室,忽然會出現這種事。可是接下來的一切,他們更不能理解,這個男人竟然能忽略處境,將整個封閉審訊室,變成徹頭徹尾的修羅場。

    拳到之處,皆要見血。

    肋骨骨折,再這麽劇烈運動,就是致命的血胸,他再清楚不過。可理智於他,已完全不複存在。他想起的,是少年時的那個女孩子。當自己默念心經,卻得不到佛祖拯救時,隻有她在黑暗中出現,驅散了所有夢魘。

    所以他絕對無法忍受,任何人威脅她。她說什麽做什麽,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但她如果被人逼迫去做什麽,他一定會親手,殺掉所有看到的,聽到的人。

    程牧陽在扔掉馬克的瞬間,奪下來的槍,很快就擊斃了兩個人。

    餘下的三個也被他打掉了槍,都把短刀握在手裏,以包圍的狀態,貓腰圍著他。

    他的眼睛,看著交替出現在視線裏的三個人。

    內傷已經痛得難以承受,甚至開始出現,靈魂出竅的幻覺。

    他輕輕吐出一口血水,用兒時的習慣,念出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

    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般若心經,渡人安樂解脫。

    他在執念中不得解脫。

    隻能依靠它,在難以承受的痛覺中,守住最後的意識。

    程牧陽低下身子,手中的刀在往下滴血,就在三人錯身撲過來時,他掌心裏那把閃著銀光的刀子,非常精準的,擦過了一個人的咽喉。

    “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程牧陽眼中隻剩殘酷的冷靜,把自己手中的刀,插入他的心髒。

    下一秒,已經從這個死人手中,奪過新的短刀。

    餘下的兩個,看著程牧陽,越來越後悔剛才衝進房間。

    如果隻是放棄馬克一個人,起碼還能活五個,可是現在,他們兩個誰也不能逃。即便不是為了cia而戰,他們也清楚,自己絕對逃不出程牧陽手中的刀。

    這根本就不是困獸之鬥,隻是單方麵的屠殺。

    杜從房間裏出來,看到監控錄像中的一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程牧陽這個男人,竟然在cia的監控錄像前,殺了這麽多人。

    這次行動,是他和馬克主導,帶了六個人。

    此時此刻,隻剩下他和身邊的同伴,隻剩了兩個。

    “引爆這個房子,如果我們的人都死了,就引爆。”杜馬上做了決定。

    程牧陽的供詞已經拿到,這次任務並不算失敗,起碼炸死他,也有了足夠的證據,繼續下一步和莫斯科的交涉。程牧陽和他們上層太多人有“完美的友誼”,所以他的罪名,足可以威脅到他們。

    “杜,有人在問,你剛才關掉了2分鍾監聽,是為了什麽?”那個坐在監控室的同伴,抬頭看杜,“任何人,在監控室審訊,都不能關掉監聽,這是基本要求。”

    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這個,我會親自和他們解釋。”

    這句話說完,監控中,所有人都倒在了地板上。

    血流成河,甚至隻看著這樣的畫麵,就能嗅到濃鬱的血腥氣味。兩個人都有些安靜。在血泊中,程牧陽單手撐住地板,艱難地站起來。

    他走到昏迷的馬克身前,用一種極原始的方式,跨站在他的身體上,將短刀狠狠地插了下去。然後,抬起頭,看向監視器。

    完全冷漠的眼神。

    杜輕輕地,吐出口氣。

    太可怕了,這個人。

    他想到引發他發狂的事情,背脊隱隱有冷意。

    心口竟似有刺痛,仿佛這一刀,是插在他的心髒,而不是馬克。

    “兩分鍾引爆,我在海岸西側等你,”杜煩躁地抓著椅背,又放開,有些不放心地追問同伴,“這個房間是不是封閉的?兩分鍾他會不會跑出來?”

    “完全封閉。”同伴迅速設定好引爆程序。

    他剛說完,杜已經用槍口對著他的後腦,扣動了扳機。

    最後一個,除了杜自己,這個海岸上最後一個cia特工也死了。

    在開槍的一瞬,杜覺得自己仿佛被魔鬼附了體。

    明明在兩個小時以前,他們完全掌控了一切,可是兩個小時之後的現在,他們幾乎全軍覆滅。

    這一男一女,都太可怕。可怕的像是惡魔。

    如果有可能,他此一生,都不會再碰任何南家和程家的人。

    而現在,杜必須帶走南北,換迴他的家人。

    杜衝出監控室,到一牆之隔的審訊室抱起南北,往木屋外跑去。此時天已經徹底漆黑,他抱著一個昏迷的女人,在細軟的沙子上奔跑。因為沙子太軟,比他預估的要跑得慢,在轟然巨響,和巨浪中,他隻能把南北壓在身下,擋住了四處飛濺的砂石和建築碎片。

    不知道被什麽劃開了後背,他手摸著溫熱的血,看著燃燒的廢墟,從沙灘上坐起來。身邊是昏迷的南北,杜恨不得對她扒皮抽筋,卻不得不妥協,甚至還要在爆炸中,護住她。

    杜明白,從對cia的同伴下手開始,自己就必須從這個世界“消失”,或是做他國的反間諜。他想著漫長的未來,都要在cia的追殺中渡過,就有殺掉南北的欲望。

    可惜,現在,他隻能帶著南北,離開烈焰滾滾的海岸。

    在漫長的昏迷中,南北開始聽見有雨聲。

    很大的雨聲,卻像是隔著層玻璃,朦朦朧朧聽不太清楚。

    她艱難地睜開眼。

    房間裏沒有燈,她整個人都被綁的很結實,嘴巴被膠帶封起來,手腳也被固定住,完全不能移動。應該是是躺在床上的,床單上似乎還有很難聞的味道。

    不管這是哪裏,起碼不再是海岸邊。

    她想,杜應該是成功了。

    否則他們不會用這麽低劣的方式,來綁架

    她。

    漆黑的夜,還下著雨,隻有灰白色的自然光,從外透進來。

    她睜著眼睛,看窗外。

    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頭痛欲裂。從太陽穴開始,一陣陣的刺痛,蔓延開來,抑不住,隻能閉上眼睛,一遍遍默念般若心經。

    這是她從小和媽媽學的,隻要心煩氣躁,就念它來靜心。

    沒有死路,這世上任何地方,都不會有死路。隻要離開了cia,就是出路的第一步。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想到了程牧陽。空空色色,色色空空,他倒是看得很透。

    外邊的雨似乎越來越大了,讓她想起了在比利時的日子,迴憶鋪展開,到最初的那天。

    在擁擠的車後座,他單手放在座椅上,另外那隻手搭在自己的膝蓋上,因為腿長,不得已要側過來緊貼著她。開始的如此平淡,隻是她想閑聊,而他又剛好會中文。

    程牧陽。

    程牧陽。

    這三個字從心尖滾過,就是灼熱的。

    希望他能順利做完一切,而她,需要先迴到畹町。

    門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都是聽不懂的當地語言。她聽了會兒,想要放棄時,忽然就聽到了菲律賓口音的英文,在應酬著什麽人,很快從間斷的男女對話中,她知道了這裏是什麽地方。菲律賓首都,馬尼拉的風化區。

    很快,返迴的杜就證實了她的猜想。

    杜扯下她嘴邊的膠帶,給她一口口喂著麵包,始終沉默不語,在最後給她喂水的時候,終於說:“我會讓你好好活著,直到你哥哥把我的妻子和女兒,送到英國。”

    送到英國?

    南北咽下水,沒有說話。一個背叛了cia,同時又得罪了莫斯科的人,投靠英國情報機構,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吃完東西,杜又給她封住嘴巴。

    杜在房間另一側的床上,躺下來,屋內又恢複了安靜。她閉上眼睛,開始繼續在心中念著般若心經。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有夢隨行。

    夢中是程牧陽,少年的程牧陽。

    穿著量身定製的小西裝,小小的領結,褐色的眼睛,白

    瓷一樣的皮膚,黑色的頭發軟軟的卷在耳朵下邊,像極了西洋布娃娃。他正襟危坐,在翻看著佛經,翻了會兒,眼睛終於從經書中移開,一本正經地看向牆壁。

    南北也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竟然掛著一幅浮世繪春圖。

    真是個小色狼。

    她如同個旁觀者,看著鏡頭推近他,隻覺好笑。可就是這麽盯著少年的他,看著,看著就覺得癡了。這場愛,不管是誰先入了迷,都早已注定了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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