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日。

    比利時的e40公路,積雪厚重,汽車行駛極為緩慢。

    她翻著網頁,已經有新聞估算出這此雪災的後果,長達900多公裏的汽車長龍,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盡頭。

    900多公裏?如果現在有個航拍什麽的,估計是很震撼的曆史資料。

    她把手按在車窗上,水霧上多了個不大不小的印記。

    車子不大,單單後排就擠了四個人。

    都不是非常熟的同學,尤其是身邊這個男孩子更隻見過三四次的樣子。他穿著黑白相見的登山服,臉孔很白,眼睛是淡淡的褐色,多少有些陰柔。

    她隻記得這個人和自己不是一個係,如果不是室友盛情邀約,她怎麽都不會和他擠在這裏,共享一個座椅。隔著他的那兩個,倒是同係的學生。

    因為長久的緩慢行駛和擁堵,兩個人早就抱著蜷成團,低低用西班牙語交談著,慢慢地親吻著,聲音低靡。

    她迷糊睡了會兒,再醒來,發現車已經徹底不動了。

    身邊這個男孩子正在用很別扭的姿勢,避開另外那個座位上的情侶,單手放在南北的座椅上,另外那隻手搭在自己的膝蓋上,因為腿長,不得已要側過來緊貼著她。

    這樣的姿勢,自然視線是落在她身上。

    她很同情地對他笑笑,小聲問他:“會說中文嗎?”

    “想要說什麽。”他笑一笑,清水似的聲音。

    “隨便說什麽,”她困頓看著他,“反正我們這麽說話,他們也聽不懂。你叫什麽?我是說中文名字。”

    “程牧。”

    “南北,”她往後縮了縮,給他讓些空間,“東南西北的南,東南西北的北。”

    “南北?”

    “嗯。”

    “南北。”

    “啊?”

    “沒什麽,我問過你所有同學,沒人知道你的中文名字,沒想到這麽簡單。”

    “很好記吧?”她低聲笑起來。

    “姓氏很特別,名字也很特別,的確聽一次就會記住。”

    兩個人說了會兒話,她卻是越來越冷,因為不知道車要堵到什麽時候,空調是早早就關掉的,這樣的冰天雪地,連前座負責駕駛的情侶都開始以調情取暖。

    身側是,身前是。

    身前的男孩子

    也在看著她,她也在端詳著他,如此的空間裏,真的很容易誘人犯罪。

    她輕聲說:“900多公裏,聽著真挺絕望的。”

    程牧從身上摸出個銀色的小酒瓶,輕輕敲敲她的手背:“這條公路總長超過8000多公裏,你這麽想著,是不是覺得900變得不值一提了?”

    她把小巧的酒瓶拿過來,擰開聞聞:“很烈?”

    “非常。”

    她低下頭,抿了小半口,辣的吐舌頭:“你直接喝酒精嗎?”

    “既然喝了,就多喝兩口。”他聲音也很輕。

    “如果醉了呢?”

    “我會把你送迴家。”

    他們離的很近,她甚至覺得,如果再多說一個字,兩個人的嘴唇就會碰上。她忍俊不禁地打開車門,兩年的時間,沒想到真的要離開迴家的時候,卻碰上了豔遇。那樣雙眼睛裏竟有允諾,也有蠱惑。

    剛才那樣的對視,她差點就任其發展了。

    車外的風雪當真是大,可也有很多人站在路上、車旁,焦躁地等著雪停。

    南北的短發馬上就被吹亂了,擋著眼睛,還沒有擺脫剛才的情緒,忽然就有震天的槍聲,身邊有子彈穿過,她下意識抱頭蹲下來。

    怎麽會這樣?這裏怎麽會有槍戰?

    還在猶疑不定,右臂忽然就一痛,整個人都被扯到了車輪後:“不要動,任何動作都不要做。”四周的尖叫,包括車內歇斯底裏的叫聲,貫穿耳膜。

    南北疼的眼睛發黑,心裏卻恨的想殺人。

    過去的二十年,還真不知道中彈有這麽疼……

    再醒過來,也是因為疼,她以為自己是在醫院,沒想到竟然還倒黴的在車後座上,在這900多公裏的堵車大軍裏。

    幸好手臂上有被包紮過,應該有醫生來過了。

    可來過了?怎麽不帶我去醫院?

    程牧不知道怎麽說服那四個人,就和她單獨在車上:“你怎麽樣?”

    她疼的用另外的手,攥住受傷的那個手臂:“還是社會主義好……這種有合法持槍執照的國家,光登記在冊的槍就有七八萬支,實際估計要超兩百萬了,堵車都能碰上好萊塢級別槍戰……”

    拚命說話也不管用,滾燙的眼淚,不斷不斷從眼睛流出來。

    她真的是從沒想到中彈是這麽疼,不止是傷口,渾身上下都

    疼,像是肉從身上剝離開來。到最後也不知道是疼,還是累了,就蜷著身子,頭發胡亂擋在臉上,眼神混亂,麵孔已徹底沒了顏色。

    “你還好嗎?”有聲音模糊著,問她。

    而她的意識,早已到了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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