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心素?”黃維皺起了眉頭,“他怎麽來了?”


    在泉州府一帶海域,若說最有影響力的人物,除了黃維,便是廈門島上的許心素了。


    黃維是士紳代表,泉州商幫的首領,算是白道上的領袖。而許心素卻是海盜出身,和日本漢人海盜首領李旦是把兄弟,和在台灣南部大員的紅毛鬼荷蘭人關係更是密切,在海上的名氣遠遠超過黃維,算是黑道的翹楚。


    不過在海上名氣太大,卻終歸不入流,仍然不放在黃維這幫士紳眼裏,而許心素也知道自己不足,設法搭上了副總兵俞諮皋,並幫俞諮皋招安了楊祿等海盜,因而當上了官軍把總,就駐紮在廈門島上。


    名義上是官軍把總,實際上仍操縱著海上買賣,荷蘭人從大明采購貨物都是通過許心素,李旦商隊以前從大陸采購貨物,也都由許心素負責。


    黃維等人很煩許心素,因為每年都有很多小商小販越過泉州商幫,把貨物悄悄送到廈門島賣給許心素。實際上雙方相當當於競爭對手。


    但泉州商幫卻不敢對許心素動手,因為許心素背後站著海盜,還站著紅毛鬼荷蘭人。若是把許心素惹毛了,真敢引來荷蘭夾板船炮轟泉州!


    當然,許心素也不敢輕易得罪泉州商幫,得罪了這幫士紳,對他也沒有好處,便是想在廈門立足都不可能。能在廈門當坐商轉手倒賣貨物輕鬆賺銀子,比辛苦跑船貿易要強得多,這也是許心素主動招安的原因。


    互相忌憚,雙方便共存下來,很多時候,還會合作一二。


    當然,因為身份的差異,自詡士紳讀書人身份的黃維等人,平日裏根本不和許心素交往,若有事情都是安排管事仆人負責聯係!不是一條道的人,根本不可能成為朋友。


    現在許心素竟然自己來了泉州,讓黃維很是有些意外。不過想了想,還是決定見上一見。


    “黃家主,襲擊晉安的並非李魁奇,而是鄭芝龍!”許心素的第一句話便讓黃維吃了一驚。


    “你怎麽知道?”黃維上下打量著許心素,狐疑道,“聽說你和鄭芝龍有過節,莫不是故意陷害鄭芝龍吧?”


    許心素和李旦是把兄弟,李旦死後,鄭芝龍卻搶走了其船隊,許心素很是不滿,寧願損失一些生意,也不肯和鄭芝龍合作,這使得鄭芝龍根本無法從陸上搞到貨物,隻能選擇招安。而對許心素來說,因為有荷蘭人的關係,收到的貨物總能賣掉,損失也不大。


    黃維等人靠著海貿賺錢,自然清楚許心素和鄭芝龍之間的過節。


    許心素卻搖搖頭:“許某豈敢因為一些私人恩怨欺瞞黃家主,事實那海盜真的是鄭芝龍所派。”


    “也不瞞黃家主,我和那李魁奇之間也有一些聯係,在得知其派人襲擊晉安後,我便派船往澎湖質問李魁奇,問他為何如此?


    然李魁奇卻根本不知情,大罵有人陷害與他。這事如此之大,出動的海盜這麽多,若真是李魁奇幹的,根本就隱瞞不住!


    這些時日,我又派人去各島打探,福建的海麵上海盜眾多,能一下出動數千人的也沒有多少,除非很多夥海盜聯合,然而打探的結果,並未有任何結果。相反得到了消息,事發當天有海島漁民看到一支船隊從東麵過來,分明是來自台灣方向。


    那麽結果隻有一個,這股海盜便是鄭芝龍所派,鄭芝龍在台灣開荒立寨,擁眾數萬,也隻有他有這麽大的實力!”


    黃維皺眉道:“可鄭芝龍已經選擇招安了,他為何要如此?”


    許心素道:“原因很簡單,因為各大商幫的壟斷,他沒法從陸上搞到足夠的貨物,眼看著東南季風將起,他急了,才做出如此舉動。”


    黃維仍然有些懷疑:“可鄭芝龍就不怕事情泄露嗎?他這麽敢等於得罪了福建所有商幫,就不怕難以在福建立足?”


    許心素歎道:“若是以往,他自然害怕,但我聽說他受到了皇帝賞識,要幫著皇帝在福建開海貿商行,有了皇帝這麽大的靠山,鄭芝龍還怕什麽?官場上的手段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了。”


    黃維迅速思考著,不得不承認許心素說的很對,這件事很有可能便是鄭芝龍所為,嫁禍給那李魁奇!


    鄭芝龍要幫著皇帝成立商行,這是要從各大商幫嘴裏搶食,雙方已經是敵對關係,故鄭芝龍根本就不怕得罪福建商幫。有了皇帝做靠山,那新任福建總兵和巡按禦史很明顯也是皇帝派來給鄭芝龍撐腰的,鄭芝龍確實無所畏懼。


    士紳們之所以做事肆無忌憚,因為他們掌握著權力,誰要得罪了他們,他們便會動用官府力量進行打壓!海盜得罪了他們,便會說動水師圍剿!


    可現在,官場上的這些手段根本就奈何不了鄭芝龍,一時間黃維也沒了辦法。


    “既然你已經得知了是鄭芝龍所為,為何不去阻止俞諮皋?”黃維突然道。


    現在他已經意識到,俞諮皋率兵攻打李魁奇,便宜的隻能是鄭芝龍!


    許心素無奈道:“我派人通知了,可俞將軍卻說我沒有真憑實據,他既然受命出征,不管是不是李魁奇所為,李魁奇總歸是海盜,滅了他總是沒錯。”


    “這個固執的王八蛋!”黃維氣的臉色鐵青,忍不住破口大罵,“既然是鄭芝龍所為,俞諮皋就該率領船隊去台灣苯港,剿滅了鄭芝龍所部!”


    許心素苦笑道:“俞將軍他怎麽敢啊?鄭芝龍現在有新任總兵和巡按禦史撐腰,又受熊巡撫之命往台灣移民,沒有真憑實據,俞將軍不敢對鄭芝龍動手。”


    黃維瞪著眼睛道:“難道就這樣看著鄭芝龍逍遙法外?許心素,你既然來見我,是不是有了什麽主意?”


    許心素點點頭:“正是有了些主意,來和黃家主商量一二。”


    “現在鄭芝龍羽翼豐滿,想用官場手段對付他們不太容易,但是,咱們可以動用其他手段啊!”許心素道。


    “你說清楚點,不要吊我胃口。”黃維沒好氣道。


    “紅毛鬼!”許心素冷笑道,“隻要黃家主肯付出一些代價,我便可以說動大員的紅毛鬼,讓他們出動船隊,去苯港對付鄭芝龍的部下,鄭芝龍聞聽苯港老巢被襲,必然會迴去支援,我再說動李魁奇,抄其後路,和紅毛鬼一起,把鄭芝龍滅在台灣島!”


    “李魁奇不是被俞諮皋圍攻嗎?”黃維問道。


    許心素笑道:“官軍動靜那麽大,李魁奇豈能不知?必然會率眾離開澎湖,以避俞將軍鋒芒。鄭芝龍剛剛陷害了李魁奇,李魁奇肯定要報仇!”


    黃維盯了許心素一會兒,什麽李魁奇查知官軍動靜,肯定是許心素這王八蛋把官軍動向告訴李魁奇。


    不過現在雙方是合作關係,黃維也不願揭穿此事。


    “需要付出多大代價?”黃維沉聲問道。他毫不懷疑許心素有說動紅毛鬼荷蘭人的能力,若是能滅了鄭芝龍解了心頭之恨,便是付出一些代價也無所謂。


    “也不用太多,隻要以低價賣給荷蘭人一兩千擔生絲即可。”許心素笑道。


    一兩千擔生絲,一二十萬斤,在福建價值也就十幾萬二十來萬兩銀子,若是運到日本,差不多能換取百萬兩白銀!日本的那些藩主、大名和武士,都對生絲仿佛有著無盡的需求。


    可問題是,泉州商幫在晉安鎮存的數百擔生絲都被鄭芝龍搶去,別說一兩千擔,便是一百擔都拿不出來。


    當黃維說出自己難處時,許心素卻笑道:“黃家主,泉州沒了生絲,但您可去漳州去福州等府籌措啊!鄭芝龍如此膽大妄為,今日敢搶泉州商幫,明天會不會扮作海盜搶漳州搶其他地方?相信其他商幫都會願意幫著除掉鄭芝龍。”


    “好!我這便給漳州商幫和福州商幫等寫信!”黃維斷然道。


    鄭芝龍如此膽大妄為,再加上皇家海貿商行的成立,已經威脅到了所有商幫的利益,黃維相信,各府的士紳,都能意識到鄭芝龍的威脅,都願意付出一定代價滅掉鄭芝龍,把皇家海貿商行扼殺在萌芽之中!


    “好,隻要各位家主答應,說服荷蘭人的事情交給我便是。”許心素笑道。


    對於勸說荷蘭紅毛鬼出兵苯港,許心素有很大的把握。


    荷蘭人在台灣南部的大員修築城堡,鄭芝龍卻在台灣西部的苯港立寨移民百姓,這分明是要和荷蘭人爭奪台灣島的節奏。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荷蘭人又豈會容忍台灣島上有其他勢力存在?


    更何況,隻要擊敗了鄭芝龍,便能收服苯港周圍數萬漢民,光是每年征稅就是一大筆錢,荷蘭人豈能不動心?


    所以即便自己不勸說,荷蘭人早晚有一日也會出兵苯港。更何況自己這次給荷蘭人帶去了一兩千擔生絲,這是價值數十萬兩銀子的大生意!


    而自己借著這個機會,既除掉了宿敵鄭芝龍,又賣了各大商幫一個人情,而一兩千擔生絲,自己光是抽成就能狠狠賺上一筆,簡直是一箭三雕,想想就覺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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