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馮千鈞在樓梯上說道,“你們事兒辦完了?我覺得最好上來看看,咱們有麻煩了。” 項述連劍帶鞘背上,幾步上了一層,陳星追來,將記載了森羅萬象的竹簡扔給馮千鈞,馮千鈞不及細看,又帶著兩人,匆匆上了三層。 隻見晦暗天色不辨晝夜,鬆山峽穀兩側,密密麻麻,全是活屍,近十萬隻活屍包圍了驅魔司總署,高地上則站滿了彎弓搭箭的黑影武士。 無頭騎士在鬆山高處策馬而立,朝向驅魔司總署。第20章 總署┃驅魔司就這麽頹然垮下 現世長安,四更時分,未央宮寢殿內。 “確實如陛下所料,述律空大單於與陳星今日午後,便進了馮家。傍晚時馮家不知為何,傾巢而出,在城中四處搜查,”一名武官說,“尋找陛下所說的‘項述’。” 苻堅睡到半夜被叫醒,一身單衣,坐在寢殿中外榻上,一肚子火,看著那武官,滿腦袋疑惑。 武官又道:“屬下派出十名密探,盤問了馮家的家仆,並沿街探訪,搶在他們前頭找到了,幸不辱命,正黑燈瞎火時,這家夥正在包子店外徘徊。” 苻堅麵前,站著一隻嘴裏銜著一麵小鏡子的土狗,正朝苻堅搖尾巴。 “鏡子沾了些許口水,末將本想擦幹淨,無奈這狗死活不鬆口……” 那武官找到“項述”時,看見了一麵古色古香的鏡子,於是自作聰明地補完了事件經過,一定是清河公主的愛鏡被一條叫“項述”的狗叼走了,才這麽大動幹戈地四下搜查。 苻堅:“……” 武官躬身,退後,那狗疑惑地左右看看。 苻堅:“拓跋焱沒吩咐你們找狗還是找人?” 武官一臉茫然,答道:“拓跋大人隻說找一個叫項述的家夥……” 鮮卑語中的“家夥”可指代人、狗甚至物件,拓跋焱本意是找個名字叫項述的人,最開始手下們也以為是找人,但盤問了馮家仆役後才知道是狗,於是一找到便急急忙忙地帶來給苻堅看了。 而馮千鈞自打抱迴來那狗時,也不知道它另外的名字,隻聽陳星說過它叫項述,於是就“項述”“項述”地喊它。待得馮千鎰法寶被搶,派出家人四下找尋,也全都提著燈“項述”“項述”地喊,正好便被禁軍武官們聽在耳中。 苻堅怒吼道:“草包!一群草包!拓跋焱呢?!” 武官嚇了一跳,忙道:“將軍……呃,還沒迴來。” 苻堅劈手奪過鏡子,那狗還齜牙咧嘴地要搶,苻堅隨手將鏡子扔在案上,半夜三更的也不想發火,隻得再打發人找去。 清河公主也被吵醒了,在屏風後伸了個懶腰,現出婀娜身姿。苻堅裹上外袍,捋了下一頭亂發,敞著粗獷的、滿是絨毛的胸膛,籲了口氣,穿上木屐。 “還沒找著人嗎?”清河睡眼惺忪地出來,問,“陛下又去哪裏?” 苻堅答道:“書房,找王子夜談點事,橫豎醒了。叫人來把這條狗給朕打發走……” 清河公主道:“怪可憐的,讓它在屏風後睡一晚唄。” 苻堅隻得拿了件袍子,扔在屏風後頭,把狗趕過去,那狗顯然也累了,便盤著在屏風後睡下。 苻堅離開後,清河公主瞥見了案上那麵鏡子,眉頭微蹙,輕輕拈了起來,對鏡端詳。 鏡中世界,三人站在驅魔司高處,麵朝堆積如山的活屍,峽穀外鴉雀無聲。 “它們不敢靠得太近,”項述說,“是什麽原因?” 馮千鈞攤開竹簡,對著日光端詳,再找來銅鏡,開始閱讀。 “因為腦袋在咱們手上?”陳星眺望遠方,猜測道。 項述皺眉道:“不對,先前那無頭將軍追到門口便不再追了,記得從皇宮中出來時不?” 陳星被這麽一提醒,驀然想起,離開未央宮時,就像穿過了一道無形的牆壁一般,而在衝進驅魔司時,也有相似的感覺。 “守禦牆,”陳星迴憶起古代文獻中的記載,說,“這裏原本有借助法寶或是神兵,來布設的守禦牆!這件法寶在哪裏?” 陳星在書本上讀到過,使用強大的法寶與神兵,結合驅魔術中的秘傳陣法,能布設下一道抵擋外敵的無形牆壁,但他們自打進入驅魔司後,便從未見到任何法寶,畢竟使用陰陽鑒來拓印製造出現世的法寶,難度相當大。 唯一見過的,可能是法寶或神兵的,就隻有…… 陳星與項述同時望向項述握在手中的這把劍。 項述掂了下鈍劍,沉聲道:“既然如此,一時三刻,敵人應當攻不進來。” 陳星臉色卻變了,十分緊張,沉聲道:“那可未必,馮大哥!別讀書了!快看!” 漫山遍野的活屍戰士仿佛得到了無形的訊號,齊齊彎弓搭箭,指向驅魔司總署的三層小樓。 馮千鈞抬起頭,喃喃道:“哦不好,快找地方掩護!” 霎時間,近十萬木箭刷然飛上半空,遮天蔽日,繼而掉頭,朝著峽穀中央暴雨般灑下! 項述幾乎是同時將陳星一撲,順著樓梯滾了下去,馮千鈞緊隨其後,一個側身下了二樓。轟然巨響,十萬飛箭帶著上萬斤的箭簇衝力,頓時將第三層摧得粉碎。箭矢來勢未消,帶著二樓一起垮了下來! “怎麽辦!”陳星喊道。 項述一腳踹起木案,一樓木案翻滾著飛起,擋在頭頂,馮千鈞還在低頭看竹簡,陳星喝道:“別看了!快跑吧!” 項述喝道:“將這把劍帶出去能擋住它們嗎?” “不行!”陳星喊道,“一脫離此處的法陣,守禦牆就消失無效了!” 馮千鈞終於迴過神,喝道:“下地底!” 項述:“不行!會把咱們活埋的!” 陳星:“沒用!法陣一毀,就……” 項述:“把頭帶著,走!” 峽穀四麵,第二輪飛箭指向天空,齊射! 驅魔司就這麽頹然垮下,煙塵轟然飛卷的刹那,項述帶著陳星,與馮千鈞沿入口狂奔而出! 瞬時整個山穀的所有追兵全部不約而同轉向,朝著他們追來。 那場麵實在太壯觀,成千上萬的活屍猶如海嘯一般,爭先恐後地掃過整個山穀,馮千鈞一手提著頭顱,陳星幾乎快被項述拖得離地飛起,沿著長街奪命狂奔。 馮千鈞:“我建議是不是把這個頭扔了或者銷毀掉!你看它們窮追不舍,說不定就想……” 項述:“隨便你!銷毀掉看看!” 三人剛跑過長街交匯處,又是上千隻活屍從小巷裏忽地衝出,陳星果斷抬手,迸發出一陣強光,轟然擊潰了衣衫襤褸的尋常活屍。 馮千鈞將頭一扔,抽刀,正要橫劈,將那活屍頭顱斬成兩半時,天空中卻現出一道黑氣,猶如流星般射來,轟然裹住頭顱,帶著滾滾黑火,飛向活屍大軍。 馮千鈞:“!!!” 馮千鈞猝不及防,被搶了那頭去,頓時愣住了。 “什麽東西?”項述抬頭望向天頂。 陳星停下腳步,抬頭,喃喃道:“我不知道。” 這個鏡中世界無時無刻不充滿著詭異,馮千鈞道:“現在去哪兒?” 項述:“皇宮。”說著拍了下陳星背脊,沉聲道:“若你所言無差,皇宮中應當還有一道什麽牆。” “對!”陳星如夢初醒道,“往皇宮跑!快!” 三人馬上翻身上了房頂,馮千鈞舉目眺望,隻見黑鎧武將得迴了頭,正在整隊,黑壓壓的大軍並無絲毫放過他們的意思。 “它們想做什麽?”馮千鈞皺眉道。 項述攤手,又朝陳星問道:“為何你的光照能驅散尋常活屍,卻趕不走影子武士?” “我不知道啊!”陳星終於受不了了,抓狂道,“為什麽是什麽幹什麽,這是什麽那是什麽,這個怎麽那個怎麽,我也很迷茫好嗎?!怎麽什麽問題都問我?!” 項述:“……” 馮千鈞:“快走!它們要衝鋒了!” 項述隻得一把抱起陳星,挾著他,與馮千鈞飛簷走壁地狂奔,陳星簡直就是迎風淚兩行,什麽時候才能找到那個定海珠,恢複法力啊啊啊!自己一路上就像個拖後腿的! “活屍是最低級的,”陳星被抱著逃命的時候,仍然努力地在為項述解答問題,“影子武士興許修煉得更強了,就不那麽怕光。騎士又是它們的老大,有妖力,如果世間沒有萬法歸寂,心燈一定能對付它們,現在我也沒有辦法……煉化!我懂了!為什麽將活屍圈養在鏡中長安城裏,敵人在想辦法煉它們!” 這裏最多的,全是戰鬥力最弱的尋常活屍,看這架勢,足有數十萬,其次則是黑影武士,若所料不差,鏡中充盈濃重的怨氣,就是為了滋養這些活屍,讓它們不斷變強所用。 若自己等人沒有撞破鏡中世界的奧秘,假以時日,這裏將出現一支數十萬員、不畏死亡、不懼疼痛、隻知殺戮的黑影軍隊! “嗡”一聲,陳星感覺到自己再次穿過了那道無形的牆,三人躍下未央宮外牆,在禦花園中落地。 “知道了,找鏡子。”項述指揮道,“馮千鈞,分頭搜索。” “等等等!”馮千鈞說,“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將這竹簡讀完。” 項述:“你不能迴去再說?” 馮千鈞道:“說不定能幫上忙!” 陳星示意項述,讓馮千鈞試試,項述隻得置之不理,示意陳星跟著馮千鈞,自己前去尋找陰陽鑒在鏡中世界的實體。 馮千鈞進得大殿,拉開竹簡,在一麵銅鏡前坐了下來,仔細端詳。 陳星知道那上麵是法寶的修煉功法,森羅萬象是馮家的家傳法寶,與馮千鈞一族原本就有著血脈共鳴。正如這份竹簡中所記載的,俱是引領內力途經全身經脈,再吸引天地靈氣,注入這把神兵之中的秘術,馮千鈞自小習武,對此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隻是…… 陳星提醒道:“現如今缺失了最重要的天地靈氣,哪怕你學會如何禦使森羅刀,也沒法喚醒它的力量。” “試一試總是好的,”馮千鈞如是說,“萬一有用呢?” 陳星不忍心打擊他,馮千鈞左手依次按過手臂上經脈,說:“你能以心燈的法力,像支撐大單於般來幫助我不?” 陳星:“我看有點玄。” 馮千鈞:“玄在哪裏?” 陳星:“玄就玄在,心燈似乎不太想搭理你,我也拿它沒辦法。” 其時陳星聽見了宮外的馬蹄聲,活屍軍團已密密麻麻,包圍了整個皇宮,項述還沒找到陰陽鑒,守禦牆還能發揮作用,短時間內敵人應當衝不進來。怕就怕它們故技重施,再來一次萬箭齊發。 但未央宮的磚瓦,再怎麽也比驅魔司結實些,就不知道能撐住多久了。 “森羅萬象,最初有兩把,”馮千鈞正色道,“一把名喚森羅,另一把名喚萬象,乃是雙刀。後來才被鑄成一把,先祖之所以選擇在鬆山上建起西豐錢莊,亦是為了守住曾經的驅魔司。” 陳星知道馮千鈞有自己的堅持,應當不會在自己的勸說下放棄,隻得說:“你哥知道庫房裏放著陰陽鑒麽?” 馮千鈞閱讀完竹簡,將它放在一邊,答道:“他全知道,發動陰陽鑒將咱們扔到鏡中世界的人,就是他。” 陳星:“……” 馮千鈞歎了口氣,陳星安慰道:“苻堅已經知道了,隻是不想在證據不足的前提下動你們,迴去勸勸他吧。我得將陰陽鑒迴收,過後再慢慢地想辦法,化掉上麵的怨氣。” 馮千鈞左手五指依次按過右手手臂脈門,再點過肩前、胸膛、小腹,起身,抽森羅刀,試著橫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