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家長們來的早,陸續地領走自己的孩子,走廊裏又剩下那個穿藍色羽絨服的小男孩兒,男孩兒叫宋海,這是鄭彤第二次遇到家長不準時接孩子,就是第二次宋海的家長不準時接孩子。


    小宋海很懂事,讓鄭老師先迴家,他可以自己在這裏等爸爸,他知道爸爸又忙的把他給忘了。


    鄭彤看看手表,這個時候周雨已經在車上,給他打傳唿他也沒辦法迴,數字傳唿就是不如漢顯,漢顯可以把想說的話直接寫上,等開工資有餘錢了,一定給周雨買一隻漢字傳唿,鄭彤暗自決定。


    走廊裏的溫度不比教室,鄭彤把小宋海領迴教室,幫他把羽絨服的拉鏈拉開問他:“為什麽總是你爸爸來送你接你?媽媽怎麽不來?”


    宋海擺弄著衣角低頭說道:“爸爸說媽媽嫌我們家窮,在我兩歲的時候丟下我們自己走了。”


    “這兩年都是你跟爸爸一起生活?還有爺爺奶奶嗎?”鄭彤有些不忍心,還是問道。


    “他們都在鄉下,離這裏老遠老遠,再說我家也沒有住的地方,就一個小屋。”小宋海的聲音有些哽咽。


    鄭彤的心裏一陣酸痛,自己以為和周雨的生活就已經拮據,加上一大家子都沒工作,宋海的家還不如他們,內心波動,一時忘了剛才還焦急不安。


    將近六點,教室裏已經黑下來,鄭彤把燈打開,日光燈下,小宋海瘦弱的身子比同齡孩子小,有些營養不良的臉上,一雙眼睛顯得很大,看著鄭老師,他安靜得像個小貓。他覺得鄭老師好,以前的老師也跟他一起等過爸爸,但是臉子冷冷的讓宋海有些害怕。


    外麵傳來一陣汽車停車的聲音,宋海站起來叫道:“是爸爸,我能聽出來,他的車像老牛。”


    走廊裏想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身穿藍色工作服的男人,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前,上一次這個男人自我介紹過,叫宋大林。


    男人雙手搓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又趕上鄭老師的班了,下午車間的設備出了點兒故障,一直忙著修設備,把接孩子的事給忘了。”說完,高大的漢子低頭給鄭老師鞠躬。


    鄭彤趕緊把身子一閃,躲開宋大林,嘴裏說道:“你別這樣,還是早點兒迴去給孩子做飯,孩子營養不良,都耽誤長個子了。”


    宋大林尷尬地笑笑,露出一口結實的白牙說道:“我得把他領廠裏,設備還沒修完,鬧不好還要修一夜。”


    宋大林抓起兒子的背包,讓兒子跟老師說再見,轉身急忙往外走,路邊停著的轎貨車沒熄火,突突地響著,難怪宋海說像老牛。


    宋大林父子走後,鄭彤鎖門出來,她的家就住在附近,本來不遠隻是家裏沒安裝電話,這一片住的都是齒輪廠的工人,家家都不富裕,輔導學校主要是給齒輪廠的子弟開的。


    周雨站在門口,陰沉著臉問道:“輔導學校離家也就十幾分鍾的距離,我都到家了你還沒迴來,家裏老老小小四個人等著,下班不早點兒迴來,你們學校周末有活動?”


    被周雨當眾數落,鄭彤的麵子有些下不來,想發火迴擊,但還是忍了下來,接過周芳手裏的孩子說道:“有個廠裏的家長忘了接孩子,我都趕上兩次了,隻好在學校等著,所以迴來晚了。”


    關上廚房門,周雨趕緊跟鄭彤解釋:“我爸媽妹妹都是農村人,根本不敢用煤氣,他們肚子餓了也不會做什麽,我隻能說你不好,委屈你了。”說完抓著鄭彤的手往自己的臉上打了兩下。


    眼裏噙著淚,強忍著沒掉下來,鄭彤放下孩子,孩子自己跑出去找姑姑,下班前是因為宋海心情不好,到家後是因為周雨的話心情更不好,原本無憂無慮的生活因為孩子完全改變了,在外麵是因為那個小宋海,在家裏是因為周家的孫子帶來一群相關的人。


    吃過晚飯,周芳把嫂子推出去,自己在廚房裏收拾,鄭彤勉強吃了幾口飯,依舊悶悶不樂,周雨把孩子送到媽媽床上,關上門想哄老婆,鄭彤有些心煩,沒結婚的時候,要是周雨這樣,她早開心地左迎右合,現在像換了一個人,對那事不感去興趣,常常是周雨興致勃勃,她已經索然寡味。


    周雨父母來之前,兩人吵架都是冷戰,自從鄭彤上班,有幾次迴來晚些,周雨找到了借口,加上每次鄭彤都說是家長晚接孩子,偏偏接孩子的是孩子爸爸,周雨說是孩子爸爸故意接觸鄭彤耍的手腕,因為鄭老師個子高有氣質,工人老大哥都喜歡有文化的,兩人的矛盾逐漸升級。


    開始周母還向著兒媳,慢慢地說話的語氣變了,說周雨在外上班掙錢不容易,女人嫁人就是給男人生孩子的,不能生個兒子就了不得,話裏話外對媳婦給兒子臉色看不滿意。


    周正倒是不說什麽怪話,因為一輩子被周母管製,小姑子開始還說要出去找活兒,後來也不提了,在家裏的穿著也越來越隨便,有兩次被鄭彤發現小姑子躺在她和周雨的床上,鄭彤把不滿對周雨說,周雨說小時候她們還睡在一個炕上,說她少見多怪。


    又是一個星期六,宋大林這次沒有來晚,接宋海的時候帶來一束鮮花,賣花的時候,賣花的小姑娘問他送給什麽人,他說送給一個姑娘,小姑娘微微一笑,給他包了一捧玫瑰花。


    宋大林不會說謊,紅著臉說來的時候路過花店順手給鄭老師買了一束花表示感謝,鄭彤知道那家花店,位置跟輔導學校相反,根本不會是順路,但是有人送花還是心裏高興,隻是紅玫瑰招來別的老師的眼神,鄭彤也不好把花帶迴家,隻好找個舊花瓶把鮮花插起來。


    宋大林隻是表示一份感謝,根本不敢有非分的想法,他是工人出身,雖然是技術員也不敢對鄭老師有想法,就是因為不懂浪漫,宋海的媽媽才悄悄地離開家裏。


    突然出現的一束鮮花,給鄭彤卻帶來心底的光明,莫名其妙地,每天下班前,她都會看一眼盛開的鮮花,這種浪漫離她已經好久了,當花瓣慢慢地枯萎,有花瓣掉落,她的心也惆悵起來,生活,總在不經意間撩撥人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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