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陸小西都是在茫然中度過,他把自己關在家裏,思考父親留給他的人生第一題。父親的決定雖然有些武斷,但思前想後還是有些道理,即使參加高考,也不敢說能考入理想大學。假如參加高考,他會有無數個可能出現的路擺在麵前,包括成功,包括失敗。假如頂替父親上班,學習的壓力可以瞬間消失,他的人生路會少很多彎路,同樣,他的人生也會少許多風景。


    吃晚飯的時候,陸小東領著邱楊進來,平日沉悶的飯桌馬上熱鬧起來,小東跟爸媽打過招唿,坐在小西旁邊,邱楊幫忙端菜盛飯,陸偉民拿出退休申請給小東和小西看,申請書上寫的字不多,短短的三行字,意思是因身體原因申請提前退休,邱楊知道陸偉民提前退休是身體原因,關切地問到:“叔叔真的要退休?現在的身體不是很好嗎?”


    陸偉民意味深長地看了邱楊一眼說道:“按年齡還沒到退休的杠兒,但今年是最後一年可以接班,明年就取消接班了,所以想了個病退的主意,診斷和病退材料是找朋友開的,我的身體沒問題。”


    小東平時就言語不多,端著碗隻管悶頭兒吃,眼前的西紅柿炒蛋正合他的胃口,他最喜歡吃西紅柿。與小東相反,小西最喜歡吃西紅柿炒蛋裏的雞蛋,哥倆個各取所需。小北見哥哥前麵的菜不多,把自己麵前盤子裏的菜撥了一半,小東見菜不多,把盤子裏的菜湯倒進碗裏,三下兩下,吃光碗裏的飯,邱楊及時地站起來給小東到水,自己碗裏的飯吃的不多。


    見小東站起來要走,陸偉民擺手叫小東坐下,說道:“接班隻有一個名額,我打算叫小西接,你雖然是大集體,也算有個工作,小西的成績不穩定,這個名額就讓給小西吧。”


    本來以為接班人選是小東,沒想到陸偉民說出來是小西,邱楊放下碗想說什麽,被小東用眼色止住,小西想站起來說話,陸偉民斜了小西一眼,小西隻好低頭看自己的碗。


    見小東沒說話,邱楊還是沒忍住,說道:“小西應該考大學的,不參加高考可惜了,小東是成績不好,不然誰會放著書不念,去水泥管廠幹又髒又累的活兒。”


    小西媽聽出邱楊的話外音,轉臉看著陸偉民,陸偉民笑了一下,用手示意,叫小東說話。陸小東站起來,重重地拍了兩下弟弟的肩膀說道:“爸媽的決定是對的,小西也可以上班後去考電大,我現在的工作雖然累一些,也習慣了,況且單位離邱楊家很近,掙的錢也不少,我還真不想換地方呢。”


    陸偉民讚許地點點頭,原以為小東會爭辯幾句,沒想到小東的話不多,分量挺重。自己平時對小東的關心要比小西少很多,家裏的老大總是無形中要承擔家裏的擔子,活兒幹的最多,好處都是弟弟妹妹的。


    見陸小東表態,邱楊不在說話,低頭小口地吃著碗裏的飯,細心的陸小北發現邱楊吃飯的動作像數飯粒,也不好說破,說了一句“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站起來轉身走了。


    原計劃陸小東和邱楊在家住一晚的,陸小楠沒在家,邱楊可以睡她的位置,但邱楊臨時改主意,說去同學家有事,叫陸小東陪著去,陸小東看出她的小心思,跟爸媽打招唿後走了出來,陸小西出來送他們,心裏有些過意不去,邱楊想叫哥哥接班的意思他能看出來,但爸爸指定他接班,態度堅決,他也沒法反對,這樣一來,好像是他搶了哥哥的工作。


    太陽落山,白天悶熱的天氣清爽了一些,天邊漂浮著淡淡的烏雲,給人的感覺是要下雨的樣子。陸小西送哥哥和邱楊出來,邱楊緊走幾步趕上小東,一隻手抓上小東的胳膊,明顯地用力,隻見小東嘴裏嘶了一聲,小西裝作沒聽到。見陸小東馱著邱楊走遠,小西想起秋詩說的事,接班的事已經定了,他得去秋詩家,一是告訴自己頂替父親接班,二是別麻煩她爸爸幫忙提分數,分數多少已經不重要了。


    陸小西的騎車技術一級棒,一直騎到秋詩家的窗下,坐在車座子上,一隻腳蹬在窗下的石頭上,一摁轉鈴兒,秋詩聽到鈴聲,從後屋快步跑出來,白底碎花坎袖背心被豐滿的胸撐得鼓鼓地,一雙眼笑成彎彎的月牙兒。見陸小西盯著她看,急忙雙手交叉掩住胸部,兩朵紅暈飛上臉頰。


    陸小西有些尷尬,偏腿下車,把自行車鎖好,才算平靜下來,上台階的時候,秋詩伸手自然地拉了他一下,柔軟濕潤,柔弱無骨一樣的小手抓上他的手時,腦門上的汗瞬間流了出


    門沒關,陸小西邁步進來,發現床上隨意放著幾件女式衣服,陸小西知道是秋歌秋詩姐倆的,也不好坐下,轉身時看到秋詩已經關上門,靠著門靜靜地看著他。


    陸小西用手背擦了一下額頭的汗,笑著對秋詩說:“本來想明天來的,又怕你為了我去求叔叔,我爸爸今年退休,打算叫我接班,我也怕考不好,就答應了,已經決定了,就馬上來告訴你。”


    秋詩愣住了,突如其來的消息叫她不知所措,方才爸爸還調侃她,說自己舍了老臉去找同學,否則陸小西肯定過不去初考,陸小西能參加總考,是秋詩的功勞,秋詩雙手抱著爸爸的胳膊連蹦了三下,姐姐秋歌吐舌眨眼戲弄她,她隻當沒看見。


    一瞬間,秋詩的腦海裏一片空白,瞪大的雙眼不由自主地流出眼淚,陸小西慌了,沒想到他的消息引出秋詩的眼淚,早知道這樣,刀架脖子他也不會說出來的。


    秋詩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不停地落下來,陸小西想伸手去擦秋詩臉上的淚水,又怕自己的動作引來更大的誤會,內心深處,他有些喜歡這個機靈的女孩子,但是屬於那種神聖的喜歡,不是喜歡漆芳那種占有的喜歡,想到漆芳,他的臉色不由之主地暗下來。


    “小西哥,你還記得我寫給你的那張小詩嗎?”


    見秋詩一本正經又有些期盼他迴答的樣子,陸小西隻能違心地搖搖頭,他沒法開口說記得還是不記得,他不能叫這個小姑娘陷進情感的漩渦,他隻是像喜歡妹妹一樣,雖然曾經跟王耀祖在一起時說過兩個人一起娶她們姐妹的玩笑話。殘忍地拒絕秋詩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其實無論秋歌還是薛峰都因為這首小詩喊他是書呆子,他怎麽能忘記?


    陸小西隻是搖頭不說話,反而激起秋詩內心強烈的願望,她試圖用真情來打動這個書呆子,她幽幽地背誦那首瓊瑤的小詩:“問天何時老?問情何時絕,我心深深處,中有千千結。停頓了一下,她接著說,小西哥,你就是我的千千結。”


    既然裝傻,他隻好裝到底。陸小西大咧咧地用手摸了一下秋詩的頭,咧嘴說道:“小丫頭,早就告訴你別去學你多情的姐姐,你叫我小西哥就對了,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妹妹。現在我馬上就能上班掙錢,你繼續讀你的大學,想吃什麽好吃的,我這個哥哥一定義不容辭。”


    “小西哥,你是不願意還是不能接受我?我聽姐姐說了,你是不是還沒放下跟漆芳姐的那一段感情?你們有特殊的地域隔離,我們不一樣,你還是爭取考大學,我們爭取考到一起,哪怕一起分到偏遠山區,隻要在一起就行。”說到在一起就行幾個字,秋詩堅定地點頭說完。


    秋詩的一再堅持,叫陸小西不忍心繼續傷害她,他隻好像哄小孩兒一樣地哄著她:“接班的事已經定了,我可以上班後去讀電大,你好好上學,假如幾年的大學生活後,你還能想著你的小西哥,你未論嫁,我未談婚,我們就有機會。”說完,陸小西用手背輕輕地擦去秋詩臉上的淚珠,此時他心靜如水,跟剛才秋詩拉他手時的感覺判若兩人。


    秋詩破涕為笑,伸出右手跟陸小西拉鉤,臉上的表情有些誇張,一副狠狠地樣子說:“好,那就一言為定,你可以拒絕我的感情,但不能阻擋我喜歡你,不管將來是什麽結果,無論將來還是現在,你就是我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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