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縣城的民風還是古樸的,鄰裏之間基本上都是相安無事,偶爾的孩子被鄰家的狗咬了,也隻是領著孩子去那家要一撮狗毛燒了貼在被咬的地方,很少吵架罵街,民間偏方說狗毛燒成灰就能治療狂犬病,至於狗毛是否治療狂犬病,也沒人去查。有時候家裏的雞窩或柴火垛裏發現雞蛋,知道不是自己家的雞下的,也都去鄰居家問問,把雞蛋還給人家,也許有人問怎麽知道雞蛋不是自己家的,問話的人肯定沒有養過雞,而且年齡不大,那時候家裏養雞,到下蛋的時候,早晨起來要用手去摸雞屁股的。陸小西三四歲的時候,見過媽媽抓老母雞,要是輕輕放下,就是有蛋了,否則順手丟下就是沒蛋。


    趕上家裏來人,本來就不大的炕是住不下外人,但沒有去住旅店的,去鄰居家借住一宿也是常有的事,小西就在鄰居家住過,鄰居家的小子尿炕,他還被澆濕過。


    夏天,如果不富裕的人家,農村的親戚來串門是比較尷尬的時候,想弄的體麵些,可惜沒有能拿出手的飯菜,前院的吳娘就從小西手裏借過一碗油,還有一次是借一盆玉米麵,幾年後小西想起來好像沒還,因為沒聽家裏人提起過。


    物質的貧乏沒有擋住人們的快樂,也許是苦中作樂?因為沒有什麽措施,有七八個孩子的人家不在少數,有三四個孩子的家庭已經算少的了,實在沒法養活或者是疾病的原因隻好丟掉,小西常常在家附近的溝裏看到被丟棄的死孩子,有時候還能看到活的,不懂事的孩子們圍著看,仿佛看動物一般。


    雖然家裏人丁興旺,可很少能聽到誰誰作風有問題,要是有這個名聲,就會一輩子抬不起頭,偶爾有哪家的女人被傳出作風問題,整條街都知道,有一次陸小西看到遊街的卡車,車上押著五花大綁掛著牌子的女人,大家都知道這是個作風不好的女人,至於這麽做是否違法,沒人去想這些。


    環境讓人們的生活含蓄而謹小慎微,男人和女人一起走在大街上,都會引來別人的目光,就是小孩子們在課桌上都要劃出一道線,來表明自己的態度,公開場合,人們都刻意避嫌,私下裏如何就隻有天知道了。


    進入假期,陸小北就像個孤獨的小鳥一樣,大哥上班,而且處了個對象,常常不著家;姐姐小南高考,家裏隻有二哥小西暫時算個閑人,但二哥著迷一樣地捧著書,有時候一天也不出一聲,幸好跟她一起上學的張咪咪來找她幾次。


    張咪咪的個子比小北高一頭,父母都是評劇團的,咪咪繼承了父母的優點,父親的高大和母親的美麗都集中在她身上,一頭黑發有些卷曲,肩寬腿長,沒發育好的身子高挑,隻是一張娃娃臉,怎麽看都還是一個孩子。在咪咪家,小北見過咪咪的表哥,表哥剛上初中,人長得高大好看,可小北不喜歡他,他看人的眼神好像要看到骨子裏一樣,咪咪特別喜歡表哥,當著小北的麵也跟表哥動手動腳,咪咪喊表哥假姑娘,表哥喊咪咪假小子。


    東北的夏天晝長夜短,白天黑的晚,早晨三點多就開始亮天,大人們總覺得睡不醒,孩子們倒是高興,不到天黑不會迴家睡覺,小北這幾天沒出屋,跟二哥比著看書,二哥看完一本她就接過來看,書都是二哥借的,世界名著、詩歌散文、言情武打,曆史地理,小北也不挑,有什麽看什麽。


    吃過晚飯,咪咪來喊小北出去,剛關上院門,咪咪拉住小北就哭起來,小北莫名其妙,以為她被大人打了,就低聲勸她,誰知越勸越厲害,咪咪的手抓得小北胳膊疼,小北咧嘴的樣子被咪咪看到,她才放開手,對著小北的耳朵抽咽著說:“我告訴你,你誰也別告訴,我隻能跟你說,你不能跟別人說。”小北聽懂了,咪咪是有秘密找她訴說,就伸手幫她擦去眼淚,可淚水越擦越多,兩眼已經哭腫,跟桃子一樣。


    咬咬牙,咪咪幽幽地說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下午表哥把我欺負了。”


    小北沒懂,問道:“你們吵架了嗎?”


    咪咪跺跺腳說:“不是,是他強迫我。”


    小北還是沒明白,問:“強迫你什麽?”


    咪咪拍了小北一巴掌說:“他強迫我。。。。。。”說完雙手捂住臉。


    小北知道咪咪說的意思了,追問:“你家裏沒人?你沒喊嗎?”


    咪咪說:“家裏沒人,他下午來說跟我玩,問他玩什麽,他就那樣了。”見小北驚奇地瞪著大眼,咪咪接著說:“他還嚇唬我,我要是說出去就殺了我,我沒敢跟媽媽說,跑出來找你。”


    小北推著咪咪堅決地說:“趕快迴家,告訴家裏,這事不能瞞著。”


    咪咪叫小北跟她一起迴家跟大人說,自己不敢迴去說,小北叫咪咪等她,跟媽媽說今晚去咪咪家住,至於咪咪的事她一字沒有提。


    兩個人拉手一路小跑,咪咪幾次停下來,一副難受的樣子,小北催促她走快點兒,咪咪隻好貼著小北的耳朵難為情地說:“慢點兒,下麵出血了。”


    聽到女兒說的事兒,如五雷轟頂,咪咪媽呆了,咪咪爸傻了,高大的漢子伸手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個耳光,瞪著充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對咪咪媽說:“穿衣服,報案。”


    小西第一次聽說少年犯管教所這個詞,就是來源於同學發生的這件事。咪咪的表哥,年齡不滿十六歲,被送到臨縣的少年管教所勞改。家裏有女孩子的家長們似乎一夜間統一接受了教育,一旦發現自己的孩子與“流氓”有接觸,馬上采取手段:送到親屬家、專人看管甚至隔離關起來的措施都用上了。留著長鬢角、小胡子的男孩子基本上就是流氓的代名詞。


    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有兩麵性,有反對的,就有讚成的,幾乎所有家長,或者說所有當媽媽的家長,都反對女兒跟“不三不四”的人來往,可邱柳的媽媽卻管不住女兒,邱柳偏偏喜歡上一個小胡子的男孩子。


    邱柳是邱楊的妹妹,與姐姐不同的是,邱柳的個子比姐姐高,身材修長,長相甜美,長發飄飄,眼睛雖然沒有姐姐的丹鳳眼漂亮,但漆黑的眼珠可以用黑如點墨來形容,有人說兩姐妹一個像爸一個像媽,邱柳外表文靜,性格潑辣,是三中校田徑隊的標槍手,初中二年級的女孩子裏,她的身高第一。


    邱柳喜歡的男孩子叫田力,田力身材高大健壯,短發方臉,濃眉長眼,有人開玩笑說他的眼角能掃到自己的耳朵。可能是遺傳的關係,他上嘴唇的小胡子比同齡人長,黑得發亮,圓潤的下巴顯得威嚴剛毅,他是三中高一.二的學生,是縣田徑賽標槍記錄的保持者。


    田力平常喜歡穿一身勞動布的衣服,是在油田的哥哥送給他的,衣服的扣子從來隻係下麵兩個,露出厚實的胸膛,即使是冬天,黃大衣裏麵的胸膛也是裸露著的。田力為人仗義,有來學校搗亂的小流氓,他總是第一個衝出去,本校的男生打架,隻要他到場,馬上一哄而散。


    田力對女孩子沒什麽好感,平時總跟一群喜歡舞拳弄腳的孩子們在一起,偶爾有女生遞給他小紙條,都被他當著眾人打開,大聲讀出來,隨手丟掉,女生們暗地裏叫他“老黑”,後來就再沒人給他寫紙條。


    邱柳給田力遞紙條的時候,是訓練結束的一天下午,邱柳倒提著標槍,大方地走到坐在人群裏的田力,一字一句地說:“田力,我喜歡你。”停頓了一下,又掏出一個折疊的紙條給他,大聲地說了一個字:“念。”


    身邊的人開始起哄,叫田力念出來,田力有些不好意思,站起來麵對著邱柳,邱柳歪脖微笑看著田力,雙手搓動標槍,一副挑釁的樣子,跑長跑的“瘦猴”想伸手搶田力手中的紙條,被田力一個掃堂腿撂倒,站著坐著的男生女生一陣大笑,不知是嘲笑“瘦猴”還是給邱柳鼓勁。田力原地一個漂亮的後空翻,把紙條裝進上衣兜,轉身找標槍練習去了,第一次,田力沒有當眾打開女孩子的情書。


    投了兩隻標槍,他一溜小跑去拿標槍,心裏好奇邱柳寫的東西,用身子當著,一隻手打開紙條,原來是一張白紙,他的心一動,好像看到紙上有一雙調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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