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大張就到城北“老林子”鋸木廠,買了六根盆口粗二丈長的杉木老料。廠裏工人趕著騾車拖到城隍廟路邊卸下後,他又急急忙忙跑到西街“段記木匠鋪”鋪裏找到段木匠。


    “段師傅,有個急活,帶上兩個夥計跟我走。”他摸出兩塊光洋放在台麵上。


    “喲,長官,哪能收您的錢,啥活計?”段木匠嘴裏客氣著,伸手抓了光洋塞進袋裏。


    “去廟裏搭個架子做個軲轆,不耽擱你功夫,半日就夠了。”


    “七斤,日順,拿上家夥跟我出趟門。”段木匠迴身對著店鋪後院子叫著,“長官,哪座廟?”


    “城隍廟。”


    “啊,城隍廟,長官,可開不得玩笑。”段木匠臉色一變。


    “娘的,誰跟你開玩笑,別磨嘰了,賈警長應到那裏了,等著呢。”


    “我不去,那裏太邪門。”段木匠從口袋裏掏出銀元塞到大張手裏。


    “煩日個鳥,再不走老子一把火燒了你鋪,信不信?”大張一把推開段木匠的手狠狠說道。


    禁不住大張連催帶嚇,段木匠拗不過隻得帶著倆夥計背著鋸子、斧頭、刨子等工具到了城隍廟。


    賈同山帶著數十人已在四周布置好,路口設了崗哨不允許閑雜人進來看熱鬧。胡亮洪拿了一把鋒利的大斧緊跟著曹丹丹,隨時護著她的安全。儲棟梁一早準備到碼頭幹活,路過城隍廟時被胡亮洪叫住,也跟在身後看呆眼。


    木料扛到古井邊,曹丹丹一比劃,段木匠很快明白了意圖,量好尺寸立刻幹了起來。做個放井繩的大軲轆,對段木匠來說豈不是小事一樁。隻是他從未到城隍廟內來過,心裏一怕沒一會就滿頭大汗。


    小半日功夫,井口南北兩端各豎起四尺多高的支架,三根木頭撐著,頂端是半圓形凹槽,打磨的光溜溜地。等歪頭趕著一隻山羊過來時,軲轆已成型,段木匠拿過牛油盒子,在凹槽上、軲轆兩頭抹上厚厚一層。


    “長官,成了。”段木匠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老王,把繩子穿上。”賈同山迴身叫道。


    繩子是老王親自選的,五十丈一捆,買了兩捆,細麻搓成,拇指粗細。按店鋪老板意思,吊一口二百斤的肥豬輕輕鬆鬆。


    軲轆中間鑽有銀元大小的洞眼,老王拖過繩子穿了過去扣了個死結。


    “行了,哥幾個出把力,把軲轆抬到架子上去。”老王迴身對周圍的人說道,儲棟梁連忙跑過去幫忙。軲轆架到凹槽之上,老王搖動北側手把,繩子一圈一圈繞了上去。五十丈的長繩繞在軲轆上,足足有桶口粗。


    “娘的,騷腥味這麽重。”歪頭見軲轆繩子扣好,牽過山羊,先用兩根皮帶從羊肚子底下穿過,繞到羊背上扣了一個活結。拉過軲轆上繩子,從活結套下繞了兩圈扣好之後站了起來。


    “丹丹,準備好了。”賈同山湊近曹丹丹低聲說道。


    “表哥,那開始吧。”曹丹丹饒有興趣看著眼前一切。


    “放!”賈同山高聲命令道。


    大張和王哥兩人一同抓著長長的軲轆搖把,歪頭帶著幾人抬起山羊慢慢到了井口鬆了手。


    “吱吱吱吱……”


    軲轆兩頭發出了輕微的摩擦聲,繩子一點一點放了下去。


    “看,已經放了一半,有三十丈了。”賈同山指著蹦得直直的繩子說道。


    “三十丈,有九十米了,好深的井。”


    “二公子,這口井我估計在一百丈以上。”胡亮洪輕聲說道。


    “怎麽會這麽深,剛我已大概看過,這座廟應是明朝所建。那時也沒有挖這麽深井的技術條件,再說也沒有必要啊。”曹丹丹大惑不解。


    “頭,繩子放完了,還沒到底。”大張叫了起來。


    “拉上來,看看羊還活著嗎?”賈同山迴道。


    話音剛落,軲轆上的繩索突然猛烈晃動起來。


    “小心,下麵有東西。”胡亮洪大吼一聲,閃身站到了曹丹丹前麵。


    “咩……咩……”


    “嗚嗯……嗚……”


    山羊慘叫聲中,傳來了猛獸低沉地吼聲。


    “快!快!往上拉!往上拉!其他人準備開槍。”賈同山吼道。


    大張和王哥臉憋得通紅,拚命搖著。歪頭一看王哥氣喘籲籲,一把推開了他,雙手抓住搖把使勁搖動。軲轆飛快轉動,繩子一圈圈繞了起來。


    儲棟梁探頭朝井裏一看,大聲叫道:“出來了,出來了,媽的,後麵跟著怪獸。”


    “棟梁,快閃開,帶二公子往後撤。”胡亮洪一把拽過儲棟梁低聲吼道。


    “嘭……”


    山羊帶著慣性撞到軲轆上一下甩出了井口,落到了胡亮洪麵前。


    “嗚嗯……”


    一頭怪獸躍出井口向山羊撲去。


    “死!”胡亮洪大吼一聲縱身高高躍起,利斧向怪獸頭部劈去。他聽賈同山說過,怪物渾身上下隻有頭部能被刀捅開。


    怪獸異常警覺,猛然發覺頭頂有黑影飛來,兩隻前爪竟然一抱頭,身體往上一竄站了起來。


    “嘭……當啷……”


    斧頭砍在怪物利爪上彈飛出去,“當啷”一聲落到曹丹丹腳下。


    “哎呀……”


    曹丹丹一驚往後一退,被身後磚塊絆倒,仰麵跌倒在地。


    “嗚哇……嗷嗚……”


    怪獸被曹丹丹驚叫聲吸引過來,嗚哇一叫後肢半蹲,猛然騰起,足有一丈多高。


    “去你媽的!”


    儲棟梁飛起一腳踢中斧子,斧頭旋轉著飛向了怪獸。


    “小心……”


    胡亮洪大叫一聲,飛身撲向曹丹丹,準備用自己血肉之軀護住。


    “丹丹……”


    賈同山狂叫著舉起了手中的短槍。


    “噗呲……嗚嗚……嗚嗯……”斧頭在空中轉過一個弧形,正中怪獸麵門,深深嵌入進去。


    “砰!砰!砰砰!”賈同山槍響了,子彈走空,向空中飛去。


    “呀……”曹丹丹捂住了臉,一個魁梧的身體撐在了她身體上方。


    “嗚嗷……”怪獸身形一滯,仰麵摔了出去。


    “跑了,跑了……”大張站在井口邊狂叫道。


    儲棟梁愣愣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剛那一腳怎麽就踢的那麽巧。


    賈同山詫異地看著他,眼睛瞪得滾圓。


    “沒事了,二公子。”胡亮洪手臂一發力站了起來,順手拖起了曹丹丹。


    “表哥,怪獸被你打跑啦?”曹丹丹看到賈同山手中的槍還冒著淡淡的煙霧,連忙問道。


    “啊?哦,不是,不是,怪物被斧頭劈中麵部了。蔣棟梁,看不出啊,你功夫竟然這麽高。”賈同山心裏一鬆,要不是蔣棟梁這一腳,後果不堪設想。


    “怎麽迴事?”胡亮洪疑惑的問道。


    “剛棟梁飛起一腳,斧頭穩穩劈中了那頭怪物的臉。胡把頭,碼頭藏龍臥虎啊。”賈同山讚歎道。


    “沒,沒,賈警長,剛是碰巧的,我不會功夫。”儲棟梁清醒了過來,剛他順勢一腳,急切的意念中,禦著斧頭朝怪獸臉部劈去。


    “哦,賈警長,棟梁不會功夫,否則昨天也不會被人打了。”胡亮洪明白了過來,嗬嗬笑道。


    “謝謝你啊,木頭。”曹丹丹也明白剛才是儲棟梁救了她,連忙道謝。


    “嘿嘿,二公子,是你命大,不用謝我,再說胡把頭剛也護著你呢。”


    “胡把頭,謝謝。”曹丹丹臉一紅。


    “二公子,別客氣,以後這種危險的地方還是要少來。”


    賈同山走到井口邊探頭看了看,怪獸早沒了蹤影。


    “丹丹,現已明了,怪獸就藏在井內,失蹤兒童也是被怪獸拖走的。我會讓鐵匠鋪打一個鐵籠子罩住井口,以防怪獸再出來傷人。”


    “表哥,那些小孩真可憐,不過也隻能如此了,這次你立大功了。”


    ……


    ……


    日上三竿,韓府“三口燒”剛改造的酒坊門前擺了三張條桌,豬頭、牛頭、羊頭擺在首桌。整雞,整鴨,整魚擺在次桌。高香,巨燭,兩壇好酒擺在尾桌。四周圍滿看熱鬧的百姓。


    “吉時到……”老六子一聲長吼,抱起酒壇把桌上三隻大瓷碗倒得滿滿的。


    “一敬天!”


    韓凡仁恭恭敬敬端起酒仰頭看著,嘴裏默默念著什麽。


    “二敬地!”


    “三敬祖師!”


    “求祖師保佑,酒坊新釀如我意,定叫醉香三百裏。”三碗酒敬完,韓凡仁身後數十人端起酒碗齊聲吼道。


    “碎,碎,碎。破了眼前歪斜路,大道直通金山裏。”老六子又是一聲吼。


    “嘭……咣當……啪……”數十隻瓷碗立刻砸的粉碎。


    “劈啪劈啪……砰……啪……”圈成青龍昂首的小鞭點燃響成一片,幾個夥計倒拿著二踢腳在手上炸了,往麵前一扔又是一炸。


    “開工!”韓凡仁往那一立,器宇軒昂。


    老六子提過兩個竹籃,半籃子糖果,半籃子銅錢,酒坊前早就圍著一大堆大人小孩。他抓起一大把撒了出去,人群頓時散開,紛紛彎腰撿著。


    “各位父老鄉親,糖也吃了,喜錢也領了,酒坊開工後煩請管好各家娃,不再騷擾。”


    “好說,好說。”眾人多多少少都有收獲,喜滋滋地離開了。


    糧為酒之肉,水為酒之魂。“三口燒”酒坊選的料是沙金縣獨有特產血糯,產於西南大同山腳下數十裏方圓內。此地土質奇特,俗稱“血沙土”,此土紅褐色,不粘手不沾腳,抓在手上用力一擠鬆開,手上隻有極細微閃亮的土粒。秋後穀子收上,碾出的米晶瑩飽滿,煮熟的飯糯而香甜。每粒米中間橫著頭發絲一般粗細的血紅色細線,俗稱“血糯”。


    燒酒工藝脫不開五步:選料,製曲,發酵,蒸餾,陳釀。


    曲為酒中骨,“三口燒”製曲工藝較為獨特,大麥粉碎後與貯存的芋頭拌合。百年以上鬆木製成的二尺長木盒一地擺開,木質料鍬鏟過拌合的粉料填入木盒,再由酒坊身強力壯的夥計踩實。獨特之處在於芋頭,每到中秋過後,韓府大量收購貯存在地窖之中。芋頭極難保存,韓府卻常年都有質地上佳的芋頭拌料,製出的酒曲酒香濃鬱,清香宜人,水分適中,硬度適宜。


    “老爺,敬曲神。”老六子遞過三支又粗又長的香。


    韓凡仁到了製曲坊恭敬地四個方向拜了拜,把香插在高台之上的香爐中。


    二百缸酒,將為酒坊帶來二萬光洋的利潤,最近無由來一種隱隱不安的情緒籠罩著他,令他謹慎又謹慎。


    ……


    ……


    “爸,今日真開了眼界。”曹丹丹一進病房興奮地說道。


    “哦?說來聽聽。”曹瑞海慈愛的目光看著。


    “想不到沙金縣城真有無底洞,而且洞內有奇特生物,我要請京北大學生物係教授和我導師來,這座廟宇也值得好好研究一番。”


    “丹丹,此事現在還不便,一來我身體沒有恢複,湯教授來的話我必要多陪兩天。二來兒童失蹤案和猛獸襲擊曹府事情還未完全理清。”


    “爸,那就過一陣再邀請,明日開始我先對城隍廟展開考古工作。對了,今日還真遇到危險,多虧胡把頭和那個木頭相救。”


    “嗯?怎麽迴事,誰又是木頭?”


    賈同山一笑:“表舅,木頭是儲棟梁。今天虧得他,否則丹丹還真要吃虧。”說著,賈同山細細說了一遍城隍廟內發生的事。


    “這麽說來儲棟梁也有一身功夫?”


    “還真不好說,昨日他被打也是事實。那一腳,如果說是巧合,我還真不信,又穩又準又狠,怪獸立刻帶著斧頭跑了。”


    曹丹丹“噗呲”一笑:“那頭怪物迴去,還帶著把斧頭……哈哈……”


    曹瑞海也笑了:“丹丹,你要研究,考古,我看可以讓儲棟梁跟著。同山,明日我就出院,明晚請胡把頭和儲棟梁吃頓飯,以表感謝,你安排一下。”


    “那就安排在北園飯店?”


    “行,你定,到時候告訴我下。”


    曹丹丹削了一個蘋果遞給曹瑞海:“爸,你怎麽不在醫院多養兩天?傷還未好,大熱天的,萬一感染就麻煩了。”


    曹瑞海歎了一口氣:“唉,哪裏能總躲在醫院,縣裏還有一大堆事要處理。”


    ……


    ……


    儲棟梁跟著胡亮洪離開城隍廟到了碼頭,數十人正在駁煤,他正要過去一起幹,胡亮洪叫住了他,兩人進了氈房。


    “棟梁,小時候練過武?”胡亮洪拿過大碗,倒了一杯涼開水遞到儲棟梁麵前。


    “沒。”儲棟梁拿過碗一氣喝了,起身又倒了一碗。


    “那就是巧合了?”


    “大哥,可不是麽,可能我救人心切,使全力了,否則也不可能一腳踢起斧頭啊。”金葉的事情,他還不想讓他人知道,況且在廟裏那一腳也許真是巧合呢。昨晚雖然練了幾次,也隻能讓銀元在桌上蹦躂兩下,斧頭那麽重,哪裏可能禦起。


    “命數。”胡亮洪淡淡地說道。


    “大哥,你功夫那麽好,為什麽不教教我們?”儲棟梁突然覺得有一身功夫還是不錯的,至少昨日不會吃虧,如能像把頭那樣輕輕鬆鬆製服對手,那也值得自豪。


    “碼頭上討生活憑的是力氣,學那功夫幹嘛?”胡亮洪搖了搖頭。


    “大哥,你練過內家功夫沒有?”


    “練武之人都要練氣,否則身體太硬,氣太短,難以對敵。”


    “那什麽叫做意百會開而守,宇宙真氣入?”


    “嗬嗬,你是從哪裏聽來的?這是修煉真氣基本功法,百會穴就是頭頂中線與兩耳連線交界處,意百會開而守是說意念、注意力集中在百會穴,想象百會穴大開,四周的真氣、能量源源不斷湧來注入到體內,而後百會穴慢慢閉合。”


    儲棟梁眼中一亮:“這樣啊,還是蠻簡單的啊。”


    胡亮洪一曬:“看似簡單,實質極難,需要耗費大量時間修煉才有效果。十年八年的堅持才能感覺到有真氣有能量在體內湧動。”


    “啊?就這一句話就要十年八年,那……那到老死也修煉不成啊。”他一想到記錄“鑄氣之法”金葉有五、六塊,不由得心中一涼。


    “大多練武之人隻習得外家功夫,內家功夫隻能起輔助作用。能夠靠內家功夫,修煉真氣的是百裏挑一,千裏挑一武學奇才,需要極高的悟性。”胡亮洪侃侃而談,似乎不在意儲棟梁不停的詢問。


    “大哥,你外家功夫和內家功夫習得如何?”


    “大哥外家功夫習得六成,內家功夫一成不到。”


    “這麽厲害的功法才一成不到?”儲棟梁滿臉驚訝,心裏拔涼拔涼的,那些金葉上的功法看來是練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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