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被抓到這懸崖上關起來之後,他們送來的飲食飯菜,我都是以隨身藏著的銀針一一試過才敢入口,哪裏知道五步追魂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什麽時候中的毒我竟完全沒有察覺。

    如今我留下來就是等死,葉朝之留下來就是陪我等死。這世界上,沒人願意等死的,不是嗎?葉朝之出現之日,便是我喪命之時,恐怕那趙三留,已經正在準備磨刀霍霍向“豬羊”了。

    我心念一定,抓住葉朝之的手,在他手心寫了“逃”字,然後整個人就倚了過去。

    “身上好冷……”我大聲開口。

    葉朝之果然機靈得很,立刻反應過來,也大聲迴答:“可是餘毒未清?侯爺要注意保暖才好。”一邊說,一邊將被子抖散蓋在我和他身上。

    我雙手抱住他,嘴巴正好緊貼他耳邊,幾不可聞地低語:“你和趙三留,誰武功比較好?”然後提高音量,遮掩道,“還是很冷,葉相,得罪了。”

    “是朝之冒失才是,權宜之計,侯爺莫怪。”葉朝之朗聲說完,也緊貼我耳邊,輕輕開口,“不相伯仲,但同時要顧忌著侯爺,恐怕……”

    他沒說完的話我知道是什麽。帶著一個不懂絲毫武功的累贅,確實麻煩。

    於是我又小聲道:“這幾日我看過地形,那條羊腸小道是唯一的出路,但把守嚴密,還有趙三留在,想從那裏離開是不可能的。”

    “侯爺的主意思是……”

    “懸崖。”

    我一說完,果然見葉朝之臉色一變,之後,才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來:“置之死地而後生?”

    “崖下河水並不遄急,而且崖邊藤蔓樹木繁多,隻要跳下去的時候注意角度和落腳的地方,應該可行……”說是這樣說,但我不會武功,所以,這招行不行得通,也隻有看葉朝之的了。

    葉朝之沉吟片刻,忽然伸手將我眼簾闔下,然後朗聲喚道:“來人!”

    我會意,連忙裝出一副暈暈沉沉虛弱不堪的模樣。

    來的人卻是趙三留,他冷冷掃了我和葉朝之一眼:“什麽事?”

    葉朝之不慌不忙:“侯爺體質虛弱,房中沉悶,不知師兄可否允許朝之帶侯爺到外麵坐坐,唿吸一下新鮮空氣?”

    趙三留並未馬上迴答,半晌後才說:“中五步追魂者畏寒。如今外麵寒風凜冽,侯爺既然體質虛弱,也未必能受得了。”

    葉朝之笑了起來:“師兄是擔心我會逃走不成?”說完頓了頓,繼續道,“這懸崖峭壁,除非長了翅膀,不然如何能離開?”

    葉小白臉這樣一說不打緊,卻嚇了我一身冷汗。媽媽唷!你說這個幹什麽?

    但趙三留並未疑心,片刻之後,居然讓開了身體,露出房門。

    葉朝之就抱著我大搖大擺的往崖邊走去。

    趙三留頗為戒心,一直跟隨。

    崖邊豎有石欄,葉朝之將我放下,一手扣在我腰間,另一隻手看似無心地敲了敲石欄。

    趙三留上下打量了幾眼,忽然冷冷開口:“葉朝之,不必這樣戒備。我還沒打算在今晚對你們不利。”

    我正琢磨他為什麽忽然說這話,便聽葉朝之朗聲笑了起來:“師兄好眼力。”

    “你可真是看重這位小侯爺的緊呐。”趙三留譏諷般一笑,“手雖放他腰上,但手腕下沉,五指向外微張,成個隨時防護之意。想不到你竟是這樣體貼的人。”

    我一愕。僅僅是簡單的一個動作,居然包含了這樣多的用意在裏麵?

    葉朝之若無其事地迴答:“侯爺千金之軀,嬌貴得很,怎可不護?”

    他話音剛落,我隻覺身體一輕,整個人已經被他摟住往崖外躍去。

    這一下猝不及防,雖然主意是我出的,但如今實施起來,心裏沒來由地湧上一陣恐懼。我不過是紙上談兵,葉朝之卻是在拿命陪我賭啊!

    我腦中刹那間轉過無數念頭,可忽然腳踝劇痛,宛如被鐵爪扣住一樣,整個人也隨之被猛力扯了過去。

    耳邊傳來葉朝之一聲嗬斥:“放開她!”

    原來趙三留反應奇快,電光火石之間,見葉朝之身形一動就知道有詐,但也沒料到竟然是跳崖,一愣之下飛身而上伸手抓來,堪堪抓住我左腳腳踝!葉朝之在空中的身形也同時一動,揮掌向趙三留襲去。

    兩掌相擊,隻聽得兩人同時悶哼一聲,我腳上鐵箍般的感覺頓時消失,但整個人和葉朝之一起,迅速往崖下墜去。

    耳邊風聲唿嘯而過,葉朝之緊緊摟住我,一手有力地扣在我的腰間,身形在下落之時變動,另外一隻手則伸了出去,想抓住崖壁上蜿蜒攀附的粗藤。

    他抓住一根,卻禁不住下墜之勢斷裂,旋即又抓,好幾次才勉強抓穩,減緩了下落的速度。兩人就這樣不上不下地吊在了崖邊。

    我低頭看看下麵,黑夜裏,看不清河水,但能聽見嘩嘩的水聲,大概離水麵也不是很高。

    我正在思考下一步怎麽辦,忽然覺得臉上似乎有水滴濺上,旋即鼻尖傳來鐵鏽般的味道,一滴溫熱的液體沿著我的臉頰緩緩流淌,直到唇邊。我不由自主伸舌一舔,入口腥甜,大驚。

    “你……你受傷了?”

    “沒事,輕傷而已……”頭頂傳來葉朝之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虛弱,卻還帶著笑意,“不能就這樣掛在崖上,師兄定會馬上帶人追趕。我們要快點離開……”

    他說完,輕咳兩聲,又道:“小侯爺,等下無論如何都要抓緊我的手,千萬別鬆開。”

    “咦?”

    我一聲“咦”還沒落音,整個人就又開始往下墜落。

    撲通兩聲,我們落入水麵。我的身子頓時往水下沉去,猝不及防地喝了幾口河水,隻覺冰涼刺骨。正在我掙紮蹬腿的時候,一隻手緊緊抓住了我,然後將我大力拉出了水麵。

    “唿!”我長長吐了一口氣,使勁唿吸。還以為要被淹死了!

    葉朝之拉著我往河邊遊去,剛潛到岸邊鑽進附近的樹林,就看見一溜火把,從遠處而來。

    想不到趙三留追來得好快!

    “不能留在這裏。”葉朝之沉聲道,剛邁出步子,卻身體一軟半跪在地上,“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你還說是輕傷?”我慌忙去扶他。

    他搖搖晃晃站起身,居然還笑得出來:“真的沒事,休息幾日就好,而且……師兄也未必能比我好到哪裏去……”

    他話是這樣說,可整個人都在往下滑,已是站立不穩。我連忙把他的手臂搭在我肩膀上,用自己的身體作支撐,攙扶著他往前走。

    走了不到兩步,葉朝之便阻止了我:“別走空地,沿著崖邊走草地,不易留下腳印。”

    我小心翼翼地在崖邊摸索前進,黑夜之中什麽都看不清楚,走得一步一驚心,再加上肩上的葉朝之雖然強撐著,但身體在不住往下滑,已經是極限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真是說得一點不錯。正在我和葉朝之深一腳淺一腳艱難跋涉的時候,夜空中又飄下綿綿秋雨來。

    深秋,夜晚寒意刺骨,再兼山野淫雨。我本來就渾身濕透,如今更是冷得瑟瑟發抖,連牙齒都控製不住地上下敲擊有聲。

    “再忍忍……”

    葉朝之緊靠在我肩上,哪裏不知道我冷得發抖?他抬頭看了看四周,道:“山壁上似乎有幾個石洞,不如進去避避?”

    我哪裏還能說得出話來,隻能僵硬地點點頭。

    葉朝之便伸手攬住我,深吸一口氣,往石洞迅捷掠去。

    他輕功似乎也很好,足尖在岩石上一點,沒有留下半個腳印。

    山洞不大,卻頗有幾個轉彎。我們徑直往裏走,覓到一處避風的幹燥所在,葉朝之才鬆開手。我一下子跌坐到地上,他也沿著洞壁慢慢滑坐而下。

    二人都已經筋疲力盡,已經無法再繼續前逃了。我喘息了一會兒,想起葉朝之身上還有傷,連忙摸索到他身邊去,問道:“你有傷,也不能在這裏久呆的。”這次百分百是出自真心的關切,絕不摻假!

    我伸手觸到他的手臂,隻覺指尖冰涼,一樣冷得很。他忽然反手握住我手指,黑暗中響起低低的笑聲:“得小侯爺如此關心,朝之幸甚。”

    “這傷當真不礙事,隻要調息一下就好。”他將我的手握住,放在兩掌間輕輕搓了搓,道,“倒是小侯爺,冷得都快成冰塊了。你身上五步追魂毒性剛去,本就怕冷。如今這個樣子,若是凍出病來,怎生是好?”

    我的手被他握在掌心緩緩搓揉,漸漸升上一點暖意。我心裏一動,耳根子火辣辣地燙起來,所幸是黑暗中,對方也看不見我的窘態。

    我忽然想起一事,連忙開口:“不能生火,黑夜中一丁點兒火光也能傳得很遠。趙三留大概以為我們會逃越遠越好,不一定能想到我們會折迴來,若因為生火而暴露了行蹤,那可就真是插翅難飛了。”

    但是,不生火的話,又難以驅走寒意。我渾身濕漉漉的,凍得直打冷戰,葉朝之想必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葉朝之並未馬上迴答,片刻之後,才有點猶豫地道:“也並非隻有生火才能驅寒,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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