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打死我也不上朝!

    那天,我被瓔珞夫人找到後,紫菀差點兒抱著我的大腿號啕大哭。

    見她一張嬌俏的臉哭得跟花臉貓一樣,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可媲美熊貓,我忽然覺得有些愧疚。紅衣小侯爺若是出事,她九族滅門千刀萬剮一萬次也不夠的。

    不過當她頂著一雙哭腫的眼睛問我昨晚去了哪裏時,本姑娘充分發揮了革命黨人的頑強精神——打死我也不說!

    最後被紫菀問得煩了,我惱羞成怒之下麵目猙獰地磨牙:“本侯爺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莫非還要向你一一稟報不成?”

    這話說得重了,紫菀頓時發覺她的冒失,再不敢吱聲。於是本侯爺更衣梳洗完畢,就坐著小轎子一溜煙悄沒聲息地迴去侯府。

    一想到如今除了葉朝之需要焦頭爛額之外,又多了個無賴的掩日將軍軒轅流光,我就一個頭兩個大。

    葉朝之還好說,我可以對他視而不見,就算他再怎麽針鋒相對故意找茬,也大不了兵來將當水來土掩。我就不信,以我沉澱了五千年中華智慧的頭腦,還收拾不了一個小白臉?

    但問題是,軒轅流光呢?

    那樣強悍不容拒絕的氣勢,那種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笑容,都讓我不由自主地心慌。而且我被那無賴輕薄了一個晚上,哪裏還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上朝堂去和他相對,當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所以,我繼續縮在侯府當米蟲,天皇老子來了都不見!

    一晃眼,便過去了十多天。這些日子風平浪靜,我閑來無聊想起如今像姑奶奶一樣供養著的靈珠姑娘,還有那隻小鸚鵡,於是自然而然又想起我在旁人眼中的惡劣形象來。

    魂兒換了個新的,可不可以說紅衣侯爺已經改過自新?

    打定主意,我便讓紫菀喚來靈珠和小鸚鵡,陪著本侯爺吃飯聯絡感情。

    也不知是因為一直沒找他們的麻煩,還是因為我今日實在是和顏悅色,這顆珠子和這隻小鳥在我麵前終於不再打擺子,甚至還敢鼓起勇氣,跟紫菀一樣圍著桌子端起飯碗,雖然明顯食欲不振。

    算了,總算是個好開端,咱也不能一開始就要求太高了不是?

    於是順著良好的勢頭,我又開始進行第二步計劃,每天在長廊下翹著二郎腿,拉兩人陪我下棋——五子棋。

    靈珠對這東西似乎頗有天賦,教她的人是我,可三個迴合後被殺得落花流水的人也是我,害得我輸了不少銀子銅板出去。至於小鸚鵡,鬥大的字兒不識兩個,可是算賬飛快,我還在扳著指頭算一五得五二五一十的時候,他就已經叫出了最後的數字。

    子曰,因材施教。於是我除了每天拉住靈珠下棋玩兒之外,還順帶替小鸚鵡補習數學。他年紀小,學會一門本事總有好處。

    這天午飯過後,我剛叫人在花廳擺好下棋的家夥,外頭就有人來通報說,康王爺來了。

    康王爺算是謝紅衣的四哥,當然,不是一個媽生的。死去的老皇帝兒女一共九個,刨掉一頭一尾的謝淩雲和謝紅衣,還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分別按照“平安康泰福壽祿”命名。很好記,可第一次聽見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抽搐了兩下嘴角。

    平安康泰福壽祿,不得不說,老皇帝的文品不是一般的差!

    如今這位康王爺搖著折扇大搖大擺地踩進房來,張口就道:“九皇弟,聽說你最近轉了性子,四哥特地來瞧瞧。”說完,他輕車熟路地往太師椅上一坐。

    我聞言黑線。這位大爺明顯是來看熱鬧的。

    一旁紫菀趕忙奉上熱茶,靈珠和小鸚鵡則垂手站在牆邊,大氣都不敢出。

    康王爺一張臉粉刷得跟牆壁似的,晃悠著腦袋開口:“老九你什麽時候也開始學太後吃齋念佛了?聽皇兄說起時,四哥還真不敢相信。”

    我幹笑:“九弟鬼門關上走了一遭,經曆了這場生死曆練,迴首以往年少輕狂作的孽,深感後悔,故此決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可惡!為什麽每個人麵前我都要拽古文?累啊!

    康王爺眯著眼上下看我兩圈,然後點點頭,反手一扇子戳我額頭上,痛得我齜牙咧嘴。

    “果然是開竅了!以往太後還有三位長公主哪個不是苦口婆心地勸你向善,你愣是不給個好話,非得搞那些荒唐事兒。我平時說什麽來著?老九年紀還小,等大了自己明白事兒了,就知道分寸了。如今果然應了四哥的話不是?”

    我揉著額頭上被戳出來的包,賠笑道:“九弟好歹也算死過一迴。以前那些糊塗事,四哥就別再提了。”

    這滿臉擦粉的橘子皮!戳得還真用勁!疼啊!

    康王爺笑著把扇子收迴來,繼續聒噪:“老九懂事了,也該多進宮去看看太後和皇上。你可是他們的心頭肉,一天不見都想得慌。前幾日皇上光顧著忙那跟殷陽天和談一事,沒召你去聊天,不過你就不能主動進宮去探望一下太後和皇上麽?非得一叫二叫三叫的才肯磨蹭著去?”

    我啞口無言。敢情這位大爺是當說客來了?我生怕被人瞧出馬腳,這些日子連侯府都不敢出,更遑論主動進宮?難道要我攆著往上送死啊?不過聽他這語氣,八成也是被母唐僧念煩了,不得不來的。

    我眨眨眼,堆上一臉笑:“九弟身體還有點兒不舒服,所以不太想出門。太後和皇兄那裏,就勞煩四哥帶個話,說等紅衣康複了,一定每天都往宮裏跑,陪太後念佛,陪皇兄聊天。”

    康王爺聞言,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茶,慢條斯理地開口:“這話,老九還是自己跟太後和皇上說去。”

    我一愣,隻見他笑眯眯的,好像廟子裏慈眉善目彌勒佛。

    “皇上在蘭芳閣,隻等著老九一人呢。”

    雖然心裏發怵,但皇帝都專門要康王爺帶訊來了,這次是不得不進宮了。隻是這一路上,我一直在琢磨康王爺那句“隻等老九一人”是什麽意思。

    自從我進了這殼子以後,總共也就進宮兩次。一次是皇帝設宴,慶賀本侯爺大難不死;第二次是皇帝召見,說軒轅流光的事情;那……這第三次又是哪門子的鴻門宴?

    據說這次與皇泰國的和談甚為順利,結下了互不侵犯條約。按理皇帝老子應該心情很好,所以應該不會找我什麽麻煩吧?

    我揣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踏進蘭芳閣,果然隻有皇帝謝淩雲一人,連個小太監都沒有。閣內擺著一張桌子,上麵都是新鮮果蔬和精致小菜,還有一壺酒、三個杯子。

    ……三個杯子?我四下瞅瞅,除了我就是謝淩雲,哪來的第三個人?

    謝淩雲正站在窗邊看外麵綠樹婆娑,聽到我的腳步聲,迴過頭來,臉上帶著笑。

    見他心情果然很好,我心裏的大石頭立刻放下了一半。

    “九皇弟來了?坐坐坐,今兒個皇兄召你也不為別的,陪朕喝個酒。”謝淩雲說著,先在桌子邊坐下。

    而那酒,一倒就是三杯。

    我一杯,皇帝一杯,還有一杯是誰的呢?我心裏正犯嘀咕,隻見皇帝一飲而盡,然後看著我說話:“今天是什麽日子,九皇弟知道嗎?”

    我老實地搖頭:“臣弟不知。”

    謝淩雲直愣愣地盯著我,末了嘴角忽然一勾:“一百天了,剛好一百天。”

    一百天?什麽一百天?

    我眨眨眼,本著敏而好學不恥下問的精神,問道:“皇兄,可是什麽大日子?”

    他點頭。

    我正在努力猜想到底是什麽一百天了,那邊,謝淩雲扭頭看向第三杯酒,慢悠悠地開口:“這酒啊,朕記得紅衣最愛喝了。”

    我傻笑:“皇上記得真清楚,臣弟榮幸。”

    他記性好,可我哪裏知道原來的謝紅衣喜歡吃什麽喝什麽?自然是謝淩雲說什麽我應什麽了。

    皇帝聽見我這話,卻把頭慢慢轉了過來,一雙眼睛精光閃爍,然後,緩緩笑了。

    “是啊,這酒的確是紅衣喜歡的——”

    他重複了一次,接著又一個字一個字道:

    “如今紅衣身體裏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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