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這層皮,還真看不出是個人。”站在街角,炎振說這話倒也沒別的意思,像他這種見慣了死亡的人,對這些真沒什麽特別感觸。避讓到一旁,路過他身旁的是隊抬著屍體清理的士兵。大多是被燒死的,軀體扭曲,死相難看。數十具死屍被堆積在街道盡頭,拐角處又走來隊戰部士兵,一些人手中拉著木頭推車,上麵有一些孩子和老人,大概是來不及從倒塌的房屋中跑出來,灰頭土臉的青白麵孔,讓一些年紀輕的士兵略微不忍。占佩的人馬攻打進了鎮子,在這裏跟炎振的部下耗了兩天。還留在城鎮中的平民大多遭殃,誰也不知道這場仗要打到什麽時候,但這種天氣,人的屍首絕對不能不處理,就這麽留在原地,萬一起了瘟病,駐紮在附近的戰部士兵就要倒黴。早上的炮火槍聲到現在總算短暫停歇,趁著這個間隙,雙方都清理起各自的地盤和屍體,進行焚燒或者就地掩埋。視線還停留在被拋在最上頭的那具屍體上,大概是被戰部的裝甲車碾軋過,屍身並不完全,零碎的,之後上來的幾個戰部士兵手中拿著鏟子,一些瑣碎的人體組織早已經撿取不起了,隻好用鐵鍬從地麵上鏟起。“人就是人,就算剝掉了這層皮,人也還是個人。”身側輕悠之言突然冒出,炎振愣神後才扭頭去看。他隻是無心之言,卻忘了出來巡視的不隻有他,還有陪著他一夜沒睡的書易。雖然臉上的表情平淡,可炎振本能覺的人現在的心情不好,也不知道自己一句沒有意義的話,怎麽招惹到了他。“這些人,本不應該死在這裏。”“呃,先生是在怪我沒有及時遣散普通人?”“不,我知道沒有時間。”既是因為沒有時間,也是因為有意隱蔽行蹤,要打場伏擊,“炎部長覺的,人是什麽?”“……”“不是外表像人就是人,隻有心中有感情,擁有人性,才叫人,不是嗎?”“是,先生說的是。”炎振尷尬,因為他不知道要怎麽接這話。“部長認為,今日這些人的死亡應該怪誰?”目光悠悠落在那些逐漸被清理出的屍體上,戰部士兵們把他們堆疊在一起,推進挖好的深坑。抓了下頭發,炎振為難道:“怪……戰爭?”“戰爭是很殘忍沒錯,如果我們編織個夢想就可以麵對心中所有的愧對,那麽有一天,我們早晚會忘記自己的初衷。”“先生,我不懂這些大道理,我遵從的隻有王的命令。”對跑到身旁來傳令的士兵點頭,炎振扭頭看書易,“先生也不需覺的這些人的死是自己的錯,這個世界上聰明的人總比其他人活的長久,王說過,這叫優勝略汰。”城鎮中也不是沒人跑出去,雖沒有組織,可他們也沒有阻止。“這場戰爭是必須的,如果先生覺的心裏不舒服,這樣想就好了,隻有早日統一東南,這塊地界上的人才真正有安穩日子。”“所有的存在都有其意義,誰也無權去定義,這些人的死亡無法挽迴,可我隻希望部長能夠記得他們的死,更要明白,他們本無需死,我們有自己的信仰和目標,可沒有任何人應該為我們的夢和目的而犧牲,如果沉浸於屠戮和死亡,這些最終將降落到我們的頭上。”走上前幾步,書易攔停了兩個抬著木板的士兵。彎腰,他從木板邊沿抓起隻殘破手臂,那是一隻屬於年輕女子的手,雖沒有血跡卻黑腫,應該是從倒塌的建築物下拽出來的。死去多時的身體當然沒有溫度,抓著那隻手臂,書易輕輕擦拭掉上麵的髒汙,側頭對身後跟上來的高大男人閉了下眼,沉重道:“對這些因為我們而死去的人懷有敬畏吧,我們最終是為了能夠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這個氛圍實在不好再說什麽,炎振揮手讓士兵抬著木板繼續走,他則上前把書易輕輕推到旁邊,低頭認真應了聲:“是,先生,您先去洗手。”沒有再說什麽,書易低垂著眼睫,最後再看一眼逐漸遠離他而去的幼兒婦孺屍體,自上次在宴會上收到隱晦的警告,他就明白,妄圖依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去影響聞人訣,太自大,這些手中權力開始膨脹的部長們也很重要。如果單純的認為這個王權中隻有聞人訣一人,這種想法早晚會帶來無法挽迴的後果,聞人訣的手下並不單純,甚至可以說各有陣營,這些陣營早晚會成為互相牽製的力量。無視這些人的存在而隻把目光盯牢在聞人訣身上顯然是行不通的,先不考慮這些人能不能影響到聞人訣,書易現在擔心整個王權的氛圍都朝著某個方向傾斜,最終,就不是影響一個人能夠左右的了。……前線的阻擊戰打的成功,占佩果真如潘之矣所料,沒準備跟他們繼續耗。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盡早拿迴王城上,帶著兩百多號人,大半夜的偷摸走小道,連車子都沒敢用,終於在黎明時分,離著柳城隻有幾十公裏的路程,才停下來稍作休息。聞人訣一早吩咐了老鼠手下的人留意動靜,得知卻有小股的人活動,他也不急,在中途休息的鎮子買了食物後,找到塊空地,攤開地圖,認認真真的再看了幾次。計算了下大概的路程和速度,他下令讓一百號親衛原地休息,準備直接到柳城外,守株待兔。維端趁著他休息,把多日來的困惑問出口:“您為何不借助天眼的力量?這樣能省去好多事情,反正占佩帶著的人也不多,您甚至可以下令讓天眼抹殺掉他們。”這又是親自帶人過來,又是找人盯梢,還要計算路程和時間。又是何苦呢?“寒鴉不渡的情況如今一切未知,我希望你的存在,沒有任何人能夠知道。”點燃手中夾著的香煙,聞人訣單手插在褲兜裏,走到休息的人群外,遙望向東方初起的太陽,聲音變得悠揚:“我可利用你們完成一些小的計謀,但不能在大的謀略上習慣這種作弊,先不說以後你們是否還有這種優勢,也不提寒鴉的威脅,單說一個人如果習慣了依靠,當他失去時,他會忘了自己還有行走的力量。”維端啞口無言。它想說自己還是很可靠的。但是想想之前發生的事情,融合神眼後它的封閉,那段時間,主人能夠依靠的隻有他自己。如同普通人,甚至還不如普通人的身體,被販賣到賭坊這種地方,主人完全依靠自己的腦子,一步步向上爬,到最後它醒來,一切已成定局,其實仔細想想,主人好像真的很少利用天眼的力量去達成某個大的戰略轉折。聞人訣心中自有思量,如今的局勢,寒鴉獨大,且還跟億萬年前的亞人有牽連,如他們真的傳承了亞人的文明,那麽就應該清楚神碑乃至於神裔有關的一切。甚至於,還帶著亞人這個種族對神裔的仇視。自己又吞噬了神眼,一旦被發現這個秘密,恐怕就是滅頂之災。“好了,時候差不多了,出發吧。”煙頭扔到腳下,他伸了下懶腰,當頭跨上飛鴕鳥,拉了下飛鴕鳥脖上的繩子,早已經被馴化的飛鴕鳥抖了下身上的羽毛,站立起來。一百號親衛氣息冷冽,一聲不吭的騎上飛鴕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