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雷蒙德已經冷靜下來。那時當他意識到瓦爾克是清醒的時候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他並不希望瓦爾克知道關於“祭品”的身份,他隻是想從尤拉伊那裏套出帶著瓦爾克去神殿的目的,以及哪些人對瓦爾克有圖謀。如果他們真的打算讓瓦爾克發揮“祭品”用途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帶著瓦爾克離開人類大陸。至於瓦爾克清醒以後詢問離開的理由——他相信自己能夠很好的說服瓦爾克,不得不說瓦爾克不僅對他毫無防備也十分信賴,那些圈圈繞繞的東西瓦爾克是不會想明白的。一如尤拉伊當初漏洞百出的解釋。雷蒙德不知道瓦爾克聽到了多少,可是無論如何,無論是尤拉伊還是他自己的話語都會讓瓦爾克產生諸多誤會——傷害嚴重的誤會。那一瞬他真的是腦中一片空白,待察覺到瓦爾克空間轉移離開的時候他已經來不及抓住瓦爾克了。他並不擔心瓦爾克會遇到麻煩。這兩年的時間裏瓦爾克的空間轉移用的非常純熟,一遇到危險隻要腦子能轉就算手腳被束縛也能立刻逃走。隻是現在,他不知道瓦爾克究竟去了哪裏,也根本無從下手找人。“無事。”雷蒙德幹脆的丟給伯裏斯兩個字,顯然迴答並不能令人滿意。粗獷威武的阿奇爾一把按住差點蹦起來的伯裏斯,安撫的拍了拍他,衝伊登抬了抬下巴。伯裏斯扭頭看去,一向笑的溫和的伊登依然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慢慢走近,緩緩開口勸說道,“大半的傭兵突然反水,這些人實力不弱,最後敗了後通通自殺了,我們這邊也沒剩下多少人。我們這邊突然發生叛亂動靜這麽大,前麵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雖然不知道前麵是怕這是誘敵分散戰鬥力的陷阱沒有過來,還是同樣也出了麻煩,我們作為傭兵團的一員還是得跟上去。”雷蒙德默不作聲盯著伊登,空洞的雙眸看得人生寒。伊登也隻是柔聲道,“瓦爾克雖然和我們隻是第二次見麵,卻也是極處得來的,他現在行蹤不明我們也很擔心。你不是我們傭兵團裏的,如何行動請隨意;隻是與其一個人忙無目的的找,不如說說情況大家好分析一下,畢竟多個人多份力啊。”“你們幫不上忙。”雷蒙德沙啞的聲音並不好聽,平板的語調給人沒誠意的感覺。阿奇爾和伯裏斯明顯蹙起了眉頭有些不滿,伊登也沒再多說什麽。說到底他們和瓦爾克也隻是熟悉點罷了,那邊尤拉伊是瓦爾克的爸爸、雷蒙德是護衛,狄倫還是他們這次的雇主,怎麽看來也輪不到他們多加質疑。隻是終究還是不放心那個孩子。伊登無奈的看著臉上暗沉下來的伯裏斯和抿緊雙唇的阿奇爾,隻得在心裏歎了口氣——他們沒有立場去追究什麽啊……就在這時,坐靠在樹下垂著頭不知道想什麽的尤拉伊忽然跳了起來,驚吼了一聲“雷蒙德!”。原本陰沉的臉色驟然消散,笑容浮現,一下子就跑了過來,“雷蒙德,臂環,你手上的臂環!”雷蒙德聞言雙眼一撐,欣喜的表情一閃而過,脫下外衣直接掀起了左臂上的衣袖,古樸的暗紅色的臂環緊扣在膀臂上——當初尤拉伊交代要給瓦爾克和自己帶上的定位追蹤器件。“就是這個!”尤拉伊竟然雙手握住雷蒙德肘關節激動的盯著臂環,“瓦爾克的臂環沒脫下來吧?”“沒有。”雷蒙德平板的聲音裏也多出點急促。“這個是一對!當時瓦爾克做出來之後我就給上麵刻畫了魔陣,有了它就可以找到瓦爾克了!”尤拉伊興奮起來。萬能的神啊!當他發現瓦爾克清醒著的時候一顆心髒簡直都要停止跳動了,他那時候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可都是準備套出雷蒙德底細的,沒想到一個巧合竟然讓瓦爾克給聽著。瓦爾克是空間魔法師想躲著人可是非常容易的,如果兒子把那些糟話的當真、躲著自己的話那可就是萬分的悲劇了!再如果讓瓦爾克那個暴力老媽知道的話……“臂環給我!”總之先找到親愛的兒子,尤拉伊吼得理直氣壯。雷蒙德卻沒有動作,隻是平靜的說道,“帶著我。”“你!好。”尤拉伊這也是無奈,當初臂環的特殊設計就是隻能由當初戴上的人才能親自取下。說實話他本準備獨自去找到瓦爾克,然後還可以乘機順著當時雷蒙德的話抹黑幾句,至少讓瓦爾克對雷蒙德信賴和依靠能夠減少——說實在的瓦爾克對雷蒙德無形的心理親昵可是讓他十分嫉妒,更何況這個雷蒙德竟還打著瓦爾克的注意。這會兒卻讓雷蒙德捏住了七寸動彈不得哎。接過雷蒙德褪下的臂環扣在自己膀臂上,尤拉伊似是想起了什麽轉身湊到狄倫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麽,又衝伯裏斯三人笑了笑,恢複了調笑的語氣,“我去找親愛的瓦爾克~各位不用擔心了。”尤拉伊說完直接掉頭向前麵漆黑的樹林裏跑去,雷蒙德隻是點了個頭轉身輕鬆的追了過去。時間迴到瓦爾克使用空間轉移直接離開的時候,腦中一片混亂的他並未多做考慮也難以集中精神控製魔力精確定位,空間扭曲傳送後到了全然陌生的地方。瓦爾克視線掃了周圍一圈沒發現有人,心煩意亂的他也沒多注意周圍的環境就直接坐在了地上,抱著膝蓋埋首於腿間。憤怒?悲傷?絕望?這三種負麵情緒都不是瓦爾克目前的真實寫照,他現在隻感覺到複雜和糾結。中原的百姓有信仰佛祖的、有信仰道教的,就算不是真正的信徒卻也是怕著那些妖魔鬼怪、牛鬼蛇神之類的。跟著師傅到處遊醫,瓦爾克也沒少見那些因為湖河泛濫用生人獻祭平息河神憤怒的,也沒少見每年節日的時候屠宰牲畜供奉天神的。這個世界在千萬年前有神族、魔族、人族、獸族、精靈等等各種族群,那所謂的神族、魔族也隻是種群的一類。真正意義上的創造世界、掌管世界的稱為“真神”。人族為了庇佑會給神族建立神壇、神廟,據說遙遠的其他大陸上的死靈族會供奉魔族。這些神族和魔族多是之戰的時候留下的訊息,召集信徒以祈願信仰之力壯大自身。而“真神”的存在除了其他種族偶爾的透露,大多則是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存在的神殿流傳開來的。瓦爾克也是第一次聽說“三個祭品,三次解圍”的事情,無論是真是假,瓦爾克並不懷疑自己“祭品”的身份。並不是認命,而是有種“原來如此”的覺悟。帶著記憶轉世重生到另一個世界,如果不是出自“神”——無論是這個世界的還是以前世界的——之手,又怎麽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更不用說他這輩子詭異到異樣的好運氣。隻是如果他是“真神”所需要的祭品的話,為什麽一開始死的時候不收迴他的靈魂,而是要讓他重生一次再獻祭?也許裏麵有其他的講究?無論答案怎樣,這都不是瓦爾克能夠應對的事情。那是“真神”,而他隻是小小的人類;就算他的重生或許隻是神靈想要看場戲,他亦無可奈何。簡單來說,對手是神靈,所以他認命了。想來自己早該死在刀下,倒是這輩子又快快樂樂生活了十六年,也算是賺到了。隻是可惜了爸媽和雷蒙德,徒增憂傷……爸爸和媽媽製造了他,也給了他最初的關愛和溫暖,如果真像尤拉伊所說的那樣僅僅被定位為“祭品”他們完全可以將他交給其他人撫養而不是自己勞心勞力;相信“祭品”這麽重要的東西一定會有很多人樂意收養的。所以鑒定爸爸對雷蒙德說的話和語氣為偽裝和作假。而雷蒙德……沒有任何理由,直覺的,瓦爾克鑒定雷蒙德也不會對自己有惡意。所以,最終鑒定為雙方都在作假!想到尤拉伊對雷蒙德的隔離,大概雙方都在試探和套話吧。至於無良老爸和雷蒙德身份、他們的過往、他們的目的、他們現在的計算什麽的,瓦爾克不準備浪費自己的精神去考慮。如果他們真有什麽圖謀的話,瓦爾克覺得自己肯定會被賣了還不自知,他相信他們能做到那樣成功。這樣細細分析下來瓦爾克心裏舒坦了一些,糾結和複雜也消退了。陰謀這種東西他是玩轉不了的,與其自己在這邊費盡心神考慮因果,不如等爸爸和雷蒙德自己說出來……不,不用說,等他們做完算了。心裏想明白了,一開始初聞爸爸和雷蒙德對話產生的酸楚和難受卻還是有那麽一點,說不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認命歸認命,怨念還是有的;要做什麽告訴他也好啊,為什麽每次都是瞞著他下手。恨恨的抬起頭,握緊拳頭對著空氣一揮像要打擊什麽,瓦爾克卻為自己孩子氣的發泄舉動笑彎了眉眼,“真傻。”自嘲了一句站起身拍拍塵土,閉著眼深深吸了口氣複又吐出。神清氣爽的瓦爾克這才有功夫睜大眼睛研究一下自己的現狀。這不看還好,入眼的景物讓瓦爾克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寒意打心底蔓延開來,連牙齒也止不住的打顫。這裏竟是一望無邊的古怪墓園!第45章曾經作為大夫學徒的瓦爾克沒少見過死人,甚至各種猙獰可怕、催人欲嘔的傷壞病處也不會令他驚懼。不怕死人,沒做過虧心事也不懼鬼怪的瓦爾克自然不會害怕墓地,隻是現下的情況卻讓他強悍的神經幾近崩裂。印入他眼中的是滿滿的墳墓無規劃的隨意排列著,明明是明月當空、四下也沒有樹木建築的遮蓋,整個地方卻籠罩著壓抑陰暗的氣氛,越往前去的視野裏黑漆漆的一片,這蔓延而去的墓園不知道在哪裏才是盡頭,死寂一片。最讓他驚懼是這些微微隆起的墳墓上都隻是簡單的斜插著一根木條纏滿銀絲隨風飄蕩,仔細看來黑紅色的血漬斑駁的散布在空無一字的木條,而地麵則是像灌溉吸收了血液那般暗紅。像是在一瞬間墮入了另一個世界。“神呐!”一個哆嗦腿一軟跌倒在地上,瓦爾克卻又立刻蹦跳起來,舉起雙手平攤在眼前——褐紅色的,像幹涸了的血液。心髒就像被無形的大手緊緊攥在手裏,瓦爾克哆嗦著抬起腳看著鞋底——印滿了血色。六神無主之下大腦完全罷工,他就這麽傻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不住的哆嗦,空寂到一絲聲音都沒有的空間裏牙齒打顫的聲音清楚易聞。被血液滋養的大地,無盡的墓群,壓抑死氣的環境……猛的一個機靈意識迴籠的瓦爾克顧不得其他趕緊凝集空間魔法元素進行空間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