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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三章迴到叢林中


    在沒有任何人打攪的情況之下,木青山一覺便睡到了第二天,早晨的日光照進車廂,旅客們紛紛清醒過來,車廂裏開始有人走動,乘務員推著餐車從腳邊經過,嘴裏喊著,“讓讓!讓讓!”洗漱水池邊已經排起了長隊,一切都變得忙碌了起來。


    上午十點左右,列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準備靠站了。木青山站在窗前,看著車窗外這片熟悉的土地,心情仿佛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從漢口火車站下車,隨著熙攘的人群一齊湧出了出站口,木青山坐上了開往神農架的大巴車。這個時節去神農架旅遊的人並不多,大巴車上並沒有坐滿,有幾對過早穿上厚厚的羽絨服的男女,看那樣子是打算去神農架滑雪的情侶之類。


    木青山坐在後排,此刻他的穿著跟一年前從神農架走出來時大不一樣,一身黑白相間的冒牌耐克運動服,背上再背著隻運動書包,十足的大學生打扮。


    大巴車開出汽車站,一路駛出市區,然後上高速公路,等木青山從閉目養神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大巴車已經駛入了神農架自然保護區,當然,隻是最邊緣的位置罷了。


    前方路邊有三四個農家漢子打扮的人在招手示意,大巴車司機對這種情形已經見怪不怪了,多半是些搭順風車的農民。


    大巴車停了下來,這四人上車之後卻也很守規矩,並不找座位坐下,而是拉著扶手,相互間聊個不停。


    這車上大半的人都聽不懂他們在聊什麽聊得那麽高興,那幾對小情侶甚至很警惕著望著他們。不過從這四人嘴裏吐出來的鄉音,令木青山的精神沒來由的一陣興奮,因為木青山是聽得懂的,甚至還認出了這四人中有兩個正是木家村的村民。


    從他們的聊天內容裏得知,木家村搬到了自然保護區外圍的另一頭,這邊的環境要明顯比以前的木家村要好得太多,政府給每家每戶拔了一筆補助,木家村的村民們用這筆錢迅速融入了新的環境,生活比以前好了很多。


    這四個聊得很開心,雖然也有目光偶爾從木青山的身上掃過,但是已經沒有人能認得出一身學生打扮的木青山了。能夠意外得知村人們的消息,還知道他們過得很好,木青山微微偏過頭去,目光望向車窗外,心中生出一絲欣然。


    大巴車終於到了終點站,神農架自然保護區的入口處。木青山跳下車,這裏是遊人們進入神農架的第一站,但是離木青山的目的地還有數十裏的山路要走,可見當時的木家村所在位置何其偏遠。


    木青山此刻的裝扮像極了利用假期來神農架遊玩的學生,所以才走出十幾步,就一連遇上了好幾拔守在入口處,專門推銷叢林用具的老頭老太太們。木青山當然是一律推辭謝絕,實在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是土生土長的神農架一霸,還要那些東西作甚!


    行走在崎嶇的山路之上,神清氣爽,渾身上下仿佛都能感受到山林的味道,木青山精神大佳,整個人好像充了電一般。先開始是行走,然後是疾走,到了最後,便成了奔跑。在熟悉之極的山路上肆意狂奔,驚起鳥飛獸避,心情是何等的暢快。


    一路且奔且行,木青山終於在日沉西山來到之前,趕到了老木家村的村口。這裏被政府修建的一條三米多高,長達數百米的鐵絲網所封,村口豎了塊牌子,上麵鮮紅的幾個大字寫著,“疫區,蛇災!極度危險,遊人止步!”


    木青山並沒有被這塊牌子嚇倒,他當然知道,這是當地政府為了阻止探險家們隨便進入神農架腹地所使的幌子,疫區指的是山中的瘴氣,蛇災倒是確實存在,這片山區天氣常年潮濕,加上每年都有很多人來此放生,大批量的蛇類因此進入神農架物種群之中,造成了生態平衡被打破。


    幾乎沒有廢什麽力氣便通過了鐵絲網,木青山又迴到了昔時的木家村。沿著那條碧綠清澈的小河朝上遊走去,舊地重遊,仿佛現在立刻閉上眼睛,耳邊就能隨風傳來牛兒的哞聲,真是令人懷念的感覺啊。


    小河上遊的灘堆高處,自己親手搭建的小木棚果然還在。木青山像見著老朋友一樣,飛似的奔了過去。


    小木棚內沒什麽變化,石灶台蒙上了層厚厚的苔類,木梁之上鑽出了幾朵蘑菇,翻開木板床,臨走時藏在下麵的兩件衣褲居然還在,一包鹽巴雖然有些潮,等出太陽時曬曬也就將就用了。木青山嘿嘿傻笑了一通,開始動手清理小木棚裏的一切。


    月攀西峰,夜涼如水,木青山總算是完成了對小木棚的再次改造。不僅除掉了所有的菌類,還在木板床上鋪了一層厚厚的幹草。灶台也收拾得幹幹淨淨了,屋裏的鐵器鏽得用不成了,還好帶了龍骨刺來,這東西堅硬無比,邊緣鋒利得幾乎可以拿來當柴刀用,木青山很快就在小木棚門口生起了一堆火。


    已經是下半夜了,卻半點睡意全無,寂靜的山林中不時傳來幾聲獸嚎,強勁的山風掠過樹頂發出沙沙的聲響,這一刻木青山心中萬籟俱寂,身體卻又偏偏蘊含著無數的動,仿佛連自己的心跳聲,血脈流動的聲音,全都感知得到,這是一種玄妙的境界,木青山自踏入這故地之時起,便已有了這種感覺。


    第二天早上,木青山睜眼醒來,發覺自己竟然在小木棚前坐了一夜,麵前的火堆隻剩下一攤柴薪灰燼。


    站起來伸了伸懶腰,走到河邊捧了捧河水洗把臉,木青山開始了第一天的狩獵生涯。


    此刻已經進入了隆冬時節,不知為什麽,第一場冬雪卻遲遲未落下來,山中的天氣陰寒,果木凋零,木青山要在山中呆上一個月,隻有打這些可憐動物的主意了。


    木青山一大早上山,身上隻帶了一小包鹽粒和龍骨刺。


    爬到記憶裏經常有野豬出沒的山梁上,木青山認得被野豬踏過的草路,一路尋了上去,一直跟到鬆樹林子裏,野豬這東西性格兇殘,皮厚肉粗,喜歡用身子去蹭鬆樹上的油脂,一旦塗得厚實了,簡直是刀槍不入,隻有腰腹部是弱點,而且最喜歡吃鬆果,所以經常在鬆樹林裏活動,一見到鬆樹林,木青山心中就有數了。


    進入林中,三兩下爬上一棵高大的老鬆,從鬆枝上摘下幾顆鬆果,再將鹽粒塗在鬆果上,按由遠及近的方式一直從遠處丟至樹下,然後木青山反手握著龍骨刺,伏身在粗壯的樹枝上等待。


    鹽巴對於很多野生動物來說都是很喜歡的美味,特別是塗了鹽粒的鬆果,對於野豬來說簡直就是不可抗拒的美食。


    很快,一隻剛剛成年的野豬哼哼嘰嘰的撞了過來,先是警惕的在林邊轉了兩圈,然後慢慢晃進了鬆林中。


    鬆脂的氣味掩蓋住了木青山身上的味道,這隻野豬沒有察覺,一路走一路用鼻子翻拱著地上的枯葉,試圖找出掉落到地麵上的鬆果。


    被木青山丟到遠處的第一顆塗了鹽巴的鬆果被這隻野豬找到了,很快就令這東西興奮了起來,一路越吃越歡,漸漸被美食引到了木青山所在的鬆樹下。


    對付野豬這種動物有幾隻獵狗在身邊是最好了,至少也要有獵槍之類的武器,因為這東西一旦受傷發狂,力氣會大得驚人,而且攻擊性極強。木青山手裏隻有一根龍骨刺,好在堅硬無比,基本上可以當匕首使用,而且是神兵利器的級數,卻也不怕這畜生發飆。


    兩步,一步,半步,這頭野獵終於吃到了被木青山鎖定為目標的那顆鬆果。時機一閃而逝,木青山輕盈的從樹枝上一躍而下,兩腿騎跨在野豬背上的同時,手中的龍骨刺狠狠的朝這隻大野豬的脖子上刺了下去。


    龍骨木果然是一等一的神兵利器,噗嗤一下便穿頸而過,幾乎沒有費什麽力氣。


    這隻受驚的野豬剛要發力狂奔,卻被木青山單手按住了頭顱,生生摁在了地上,手上的龍骨刺一下接一下的刺入了野豬的粗脖,刺了才五六下,血流了一地,胯下的這隻野豬便不再動彈了。


    還是這龍骨刺好用,根本不用專挑腰腹,隨便紮就行了。木青山扛起這隻六七十斤重的小野豬,一口氣拖到河邊,褪毛剝皮,斬頭去尾,瞧這份量足夠自己吃上好幾頓了。


    這幾天來,木青山在山中的日子過得很是愜意,什麽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早上趁著露水還未消退的時候,去林子裏采些蘑菇迴來,最是鮮嫩無比,上樹掏幾隻鳥蛋,然後燉一鍋鮮菇蛋花湯,再烤上幾塊野豬肉,撒上鹽巴,吃起來恨不得把手指都吞下去。


    飯後去林子裏扯些去蚊驅蟲的香花野草掛在牆上,再把小木棚的地麵整個鋪上一層厚厚的幹草,無論是臥是坐,又軟又香,舒服之極。


    解決了基本食宿之後,每天除了換個新花樣打點野味,閑暇時間就翻翻老夫子送的那四本天書,要是再無聊了就跑到山林裏跟那群猴子嬉鬧玩耍,日子過得不亦樂乎。


    “道衝,而用之又弗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湛兮似或存。”木青山盤腿端坐在樹冠之上,朗誦著老子《道德經》中的原句,一邊品味其中意味,一邊享受著樹頂上冬日裏難得的陽光。


    “道是一個大器皿,無論裝多少東西都不會溢出,非常深廣,純樸天然,是萬物產生的本原,它對萬物有挫其銳,解其紛爭,給萬物光和熱的作用,有能夠讓萬物共同生活在同一片大地上的力量。”


    “原來是這麽個意思。”木青山細細的品味張老夫子對於這句話的注解,臉上現出專注的神情。


    要是讓木青山形容出‘道’是個什麽東西,他可能答不上來,但是卻也不能說他完全不明白,因為他心中隱隱有些把握,自己正處在似懂非懂之間。


    簡單而質樸的生活,反而讓木青山對這四卷書中的內容理解頗多。如果說一年前的木青山還是個懵懂的少年,這半年多的大學生活,讓他逐漸開始了解外麵世界,那麽這個假期,則是木青山開始全麵形成了自己的獨特觀念與視角。


    無論是道家的清靜無為,還是莊子的詼諧灑脫,以及墨家的顯學,兼相愛,交相利,加上法家的“法術勢”,權謀之道,木青山在這段時間內有了較全麵的認識,這幾種思想在他的頭腦中互有衝突,苦思了數日之後,竟然給他融會貫通,逐漸形成了自己獨有的一套思想體係。


    木青山試著把老子的“道”理解為順應天道,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莊子的“道”是一種人生境界,無已,無名,無功,是人的**之道,而墨家和法家則是兩種不同的入世之道。


    世人皆活在滾滾濁世之中,多半被車子,房子,妻子,票子這四子蒙蔽了雙眼,又怎麽看得清這些千百年前早已存在的至理,反而是木青山獨自一人生活在這片叢林之中,才懂得更加真切。


    這一日,木青山吃飽喝足,百無聊賴之下突發奇想,自己體內的那股涼意,也就是可以催生植物的那種異能,如果把它灌輸到龍骨木之中,又會怎麽樣呢?


    木青山自己倒並不知曉,經過這段日子,體內的火舞聖光氣運行不息,已經積蓄了不淺的內力,隻不過被深深藏在體內,無從發掘罷了。


    站在小木棚前,單手持住龍骨刺心念發動,隻覺得體內立刻奔騰起一股冰涼之意,沿著頭頂,四肢,通過胸口,肩膀,上臂,手腕,最終注入到龍骨刺當中。


    很久沒有使用這種奇怪的能力了,沒想到體內的這股涼氣明顯強盛了許多,源源不斷的灌輸到龍骨木當中。


    “長吧!給我長成一棵樹吧!”木青山索性閉上眼,在心中默念道。


    過了不多時,這一小截龍骨木在木青山的掌中終於發生了奇妙的變化,原本淡黃色的木刺漸漸轉為青綠色,最特別的是木青山竟然感覺到掌中的東西正在蠢蠢欲動。


    睜開眼,木刺上的青綠色越來越盛,無以用任何言語形容,簡直像極了某種生命力正在勃發,流淌中的那類感覺。


    木青山的目光自停在龍骨木上便沒有再移開過,因為滿眼望去,周圍盡是冬日的蕭瑟,手中的這份綠色便顯得格外的吸引,甚至可以說是,迷戀。


    不知不覺,木青山突然發現自己體內的涼氣停止了流動,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立刻隨之而來的便是迅速湧上全身的疲倦感,嚇得木青山連忙鬆開五指,龍骨木刺無聲的掉落到了地上。


    侵襲上全身的疲倦感在木青山鬆手的同時,立刻如潮水般迅速的退卻了。


    定睛朝地麵上一瞧,木青山頓時嚇了一大跳,天啊!青綠色的龍骨木掉落的地方,本已幹枯多時的野草迅速的恢複了消逝已久的生命力,瘋長了起來。綠意極快的向四周蔓延,就像被倒上了一盆綠色塗料在地麵上一般,耀目之極。


    木青山瞧得有些呆了,過了半晌才伸手將地上的龍骨木刺拾了起來,這時木刺上的青綠色已漸漸褪去。


    想了想,木青山決定再做一個試驗,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幾下唿吸,木青山將龍骨刺放到一邊,雙手按在綠圈之外的一團枯草之上,心中默念,“長!長!長!”


    體內的涼氣再度湧出,沿著手臂直泄而下,源源不斷,果然,手掌接觸到的這團枯草同樣開始慢慢變綠,等到木青山有些感到有一絲疲憊了,心念一動,收迴了體內的那股涼意。


    再來比較這兩團變綠的野草,木青山用雙掌來操縱的野草,變綠的範圍隻有手掌周圍的那一圈而已,而龍骨刺掉落的地方,則變綠了差不多是木青山手掌大小十倍的麵積。。


    這是怎麽一迴事?難道這根木頭比我的手掌還厲害?


    木青山頓時來了興致,撿起地上的龍骨木,三兩下躥到樹林中,記得上一迴在學校的樹林裏,自己能讓野花長大,卻不能讓大樹長大,那種仿佛被抽空了身子的滋味難受之極,不過今天木青山仍想試上一試。


    將龍骨木刺反插到後腰裏,木青山挑了一棵不過碗口粗細的杉木,將雙掌按在這顆杉木之上,腦中意念流轉,驅動著體內的那股涼意朝樹身湧去。


    才過了兩三秒鍾,木青山立刻感覺到頭暈目眩,好像有個無底洞之類的東西在瘋狂吸取自己的體力一樣,木青山連忙撤手。


    仔細觀察了一下這顆杉樹,應該說還是有變化的,粗糙堅硬的樹皮之下,隱隱多了一分綠色,到這了這個時候,木青山也差不多搞明白了,這股異力的發揮大概跟自己的體力有關,出多大的力氣辦大的事。造成變化的能量不是憑空出現的,是自身體力轉化的結果。


    低頭沉思了片刻,木青山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將龍骨木刺從後腰拔出,狠狠一刺插入了這棵杉樹的樹身。


    單掌抵住露在樹身之外的龍骨木刺尾端,體內的涼意狂湧入掌中,直傳到龍骨木內,再導入樹身。


    奇事出現了,還沒等木青山感覺到倦意,眼前的這棵杉樹已發生了顛倒乾坤的變化。


    本來光禿禿的枝頭,突然勃發出無數嫩綠小枝,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瘋狂攀長,不一會兒,這棵碗口粗細的杉樹,竟然在這隆冬時節,長出了一樹新枝,杉樹葉先是呈芽狀吐了出來,不過在數秒鍾的時間內,葉片自然舒卷展開,不一會兒,滿樹都是綠葉了,比起周圍那些耐不住嚴寒而枯敗的樹木,這棵杉樹的反常實在是紮眼之極。


    看到這一幕,木青山心頭震懾無比,意識到自己所掌握的這股異力,並不是隻有果農和園丁才會喜歡的技術,而是一股生的力量。


    道家早有古籍記載,道之大德,曰:生!自己身上的這種異能,絕非代表暴力的純力量,更不是某種邪惡的異能。


    萬事萬物皆有其存在的意義,木青山相信,上天不會平白無故賦予自己這樣的能力,應該同樣會有相應的責任需要自己來擔負。這也是木青山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意識到責任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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