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門的時候,一切都還好好的,甚至兩人分手的時候,徐岩還情不自禁的親了親喬夕顏,那樣安寧和諧,不過幾個小時過去,一切就已經天翻地覆,原來他以為會到永遠的平靜隻是一個絢爛的泡沫,輕輕一戳就破了。徐岩身子繃得緊緊的,他覺得體內的鬱氣蓄勢待發,但他卻努力的克製。他告訴自己,麵前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是他決定共度一生的人,可他努力的自我催眠,仍舊無法阻止心髒痙攣的抽痛。

    兩人麵對麵站在人跡罕至的樓梯間,大熱天,醫院的樓梯間沒有空調,大家寧願在電梯口排隊久等也不願意多動腳。這也給他們帶來一些便利,至少說話沒人打擾了。

    喬夕顏有些出神的望著樓梯轉折處的天窗,窗外雨聲潺潺,夏天的雷雨一下起來就密布交織,衝刷著明亮的玻璃,一道道水痕讓窗外的風景變成一片混沌,其實什麽也看不清,隻是隱隱的,天將黑未黑的暗下去了。一天就這麽在兵荒馬亂中落下帷幕了。

    喬夕顏轉過頭來,看了徐岩一眼,動了動嘴,卻什麽都沒有說,她隻覺得體乏無力,此刻,她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找個肩膀好好的靠一靠,她在心裏萬分祈禱徐岩此刻不要和她計較那些盤根錯節的錯誤,因為她自己也說不清,想不明。

    徐岩的臉色並不好看,他一直盯著喬夕顏,一雙眼仿佛是夜裏四處掃射的鐳射燈,讓她覺得無所遁形。

    “你今天忙了多久?”他嘴唇輕啟,乍一聽他的語氣很是平常,然而平常中已經夾雜怒意。

    “今天真的很亂,什麽都措手不及,我完全亂了陣腳了。”

    “是嗎?”徐岩冷嘲的笑了笑,“你多亂呢?亂到能通知夏顯文和顧衍生,卻偏偏到我這就忘了?”

    喬夕顏閉上眼,無力爭吵,疲憊的說:“我在夏顯文的公司開會,當時正好在一起,他隻是正好送我過來而已。顧衍生,她正好打電話來了,我一說完手機就正好沒電了。”喬夕顏自己都不記得到底說了幾個“正好”,說到最後,她自己都笑了,誰說不邪乎呢?所有的事都撞一塊了,這巧的連她都沒法說服自己。

    “喬夕顏。”徐岩目不轉睛的用目光焦灼著喬夕顏,“就算你說的全是真的,可是這麽大的事你不告訴我,你知道你這麽做讓我多被動嗎?”

    “我自己也很亂,我們家發生這樣的事我也沒想到。”

    “你們家?”徐岩又是冷冷的一聲笑,摳著字眼質問她::“我們難道不是一家人嗎?”

    喬夕顏有點懊惱的擺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當時真的很亂,什麽都記不得了,再說我叫你來了你也沒辦法解決,你又不是大夫,而且這確實是我們家的私事,和我們倆沒什麽關係。”

    喬夕顏淡然的態度讓徐岩的心像崖邊的碎石一樣墜入穀底,好像無形中有台碾壓機將他的心髒碾成齏粉。

    結婚這麽久,他一直在婚姻裏自我反省,改進,不斷摸索著兩人的默契,隻為能將這樁婚姻長久的延續下去。前一段感情的失敗對他的打擊也不算小,他認為的兩人的相處方式並不適用於他和陳漫,兩人在日漸親密的生活裏漸行漸遠。正因為前一次失敗,他才對喬夕顏格外用心,他是真的用了心在嗬護她,忍讓她,他以為感情就像花一樣,隻要用心照料,總會開花結果的,卻不想,和喬夕顏的感情,就像乍然一現的曇花,美是美,隻是短得殘忍。

    也許是注定的吧,他注定在感情這門課程裏掛科,不管怎麽努力都是徒勞。

    他失望的望了望遠處,幽幽的說:“在你心裏,其實我們倆也沒什麽關係吧?”

    他不等喬夕顏迴答,轉身走開了。重新步入中央空調遍布的區域,徐岩也不知怎麽,冷得一顫。

    感情這種東西是相互的,他不斷的付出,也會希冀得到迴應,可喬夕顏就像一塊怎麽都捂不暖的石頭,他以血肉之軀靠過去,她卻用冰冷予以迴應。他感到挫敗和失望,她想要的安全感,他好像怎麽給都不夠,而她的心,是這世界上距離他最遠的地方,就像天空中的月亮,好像觸手可及,其實杳之千裏。

    沒有什麽愛是毫無底線的。他也會累,他也會有迷茫和不知所措,他也會傷心,他也會脆弱。她不懂,他也不再希冀她能懂。

    徐岩離開的背影像某部文藝電影的鏡頭,慢慢的拉長慢慢的景深,最後消失在一片斑斕中。窗外唰唰的聲音像一曲激狂又沒有章法的樂章,亂她心神。

    她無助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麽,隻一瞬間,淚盈於睫。

    多麽脆弱的感情,多麽不堪一擊的婚姻。甜言蜜語說出來容易,做起來卻是那麽難。徐岩又何嚐靜下來理解過她呢?聽到的看到的就都是真的嗎?她不是不想解釋,她解釋了他也不信,他已經給她定了罪,何須她再解釋呢?

    這又怎麽能怪她沒有安全感?她想要無條件的信任,可她給不了,也要不起。她連自己都愛不好,更不會愛別人。她對徐岩,隻能循著本能摸索著愛,誠然,一切都還不夠。

    喬夕顏覺得和徐岩的婚姻就像溫室裏的花朵,不出溫室,美麗芬芳滿園盡是,一旦出了溫室,就隻能被風雨摧毀,最終頹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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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迴到病房,大家都在病房裏,徐岩臉上掛著關切的表情,十足誠懇,饒是喬夕顏這麽尖酸刻薄的性格也挑不出錯處。她沉默的站在一旁,聽著他和媽媽有一句沒一句的交談。

    過了一會兒,夏顯文推門而入,徑直走向喬夕顏,遞了幾張單子給她:“伯母的手續全都辦好了,大概還要住幾天,這幾天好好休養。”

    媽媽臉色還是有些發白,但精神已經好了很多,吊瓶裏的營養液一點一點注入她體內,她看了看夏顯文又看了看喬夕顏,問道:“這小夥子是?”

    她問這句話的時候,喬夕顏和徐岩同時怔了一下,最後是夏顯文自己笑眯眯的迴答:“伯母,我叫夏顯文,是喬夕顏的大學同學,現在是她小說的投資方。剛才因為正好在開會,就順道送她過來了。”

    喬媽媽笑了笑,用略顯虛弱的聲音說:“麻煩你了,家醜啊……”

    夏顯文也是聰明人,不探究也不裝不懂,用很是平常的口氣說:“伯母好好養病就好。”

    “顏顏,給小夏倒杯茶。”

    夏顯文連忙拒絕:“不用不用。”

    “要的,要的。”徐岩來的時候喬媽沒說倒茶,這會兒喬媽卻堅持讓喬夕顏給夏顯文倒茶,不必多說什麽,親疏立顯。

    夏顯文也不再推辭什麽。喬夕顏從醫院給高幹病房準備的消毒櫃中拿了一次性紙杯,走到飲水機跟前倒茶,她先倒了點涼的墊在底下,又換了熱的一邊來接。

    病床上的喬媽和徐岩還在說話。

    “今天弄得你們都沒上班,我這做媽的真是造孽。”

    徐岩的口氣很溫柔:“哪裏話,媽媽你別多想了。”

    “你一會兒請小夏吃個飯,謝謝他今天的幫忙。還有把顏顏帶迴去,她也在這待了一天了,聽她梁叔叔說,她一整天都沒有吃飯。”

    聽到提及自己的名字,喬夕顏分了點心,她迴過頭,剛想拒絕媽媽的建議,就聽到徐岩很快的迴答:“不用了。”他拒絕的很果斷:“喬夕顏就留在這吧,有她在這照顧比較好,我迴去一趟再來,去拿點日常用的。”

    喬夕顏唿吸一滯,手一抖,飲水機裏滾燙的水就澆到了她的手上,她“啊”的尖叫了一聲,紙杯“啪”的一聲掉到地上,全撒到了她的腳背上。還好兌了些涼水,不算太燙。隻是這手是結結實實的被燙了,她嘶嘶得抽著涼氣,捂著被燙的手指一動不動。

    夏顯文眼疾手快的過來把飲水機的開關撥上去。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喬夕顏身邊,在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幾下將她拉到了洗手間,開了水龍頭,將喬夕顏被燙傷的手放在水柱裏使勁的衝。冰涼的水澆在創口上,緩解了一些疼痛。也讓喬夕顏混沌一片的腦子清醒了一些。

    的確,她不放心媽媽,也不準備迴家,可是這話她自己說出來和徐岩以那樣冰冷的口吻說出來,意義完全不一樣。別人聽不出來,可她卻聽得很清楚,他是在拒絕和她一起迴家。

    剛才,她分了心,把手燙了,第一時間衝過來的,是夏顯文而不是他。就在她被夏顯文拉進洗手間的那一刻,她還是下意識的迴頭看了徐岩一眼,她心裏還是希望他會過來,像以往一樣,心疼的帶著她去衝水,塗藥,可是那一刻,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原來徐岩冷下來是這樣的,就好像當初陳漫和她說過的一樣。他的好,真正就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怎麽辦,還隻是剛剛開始而已,她已經覺得無力招架了,習慣一個人的嗬護再去戒掉,比一直承受傷害來得還要更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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