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夕顏不想迴憶自己的狼狽和難堪,她隻覺得心髒好像被放進了一鍋滾燙的油裏煎了一遍又一遍。她緊緊的握著拳頭,倏然站了起來,“我去上個廁所。”

    說完,她飛快的逃開了,沈涼洞察一切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已然招架不住。

    坐在馬桶上,喬夕顏想想徐岩想想沈涼的話,鼻子又酸了。

    老婆這個身份又有什麽用呢?結婚證又不是萬能的,結婚證鎖不住男人的心,他若不愛她或者不夠愛她,她搬出這一切又有什麽用?不過讓她更難看罷了。

    她想要百分百的徐岩,而不是缺了心少了肺留了情在陳漫身上的徐岩。如果沒有全部,她寧可一丁點都不要,殘缺的東西要來又有什麽用呢?看著那破緣裂紋,徒增感傷。

    喬夕顏輕歎了一口氣。她穿褲子的那一刻陡然發現內褲上竟然有一小塊褐色的血跡。她縱使再沒有常識也知道,懷孕期間出血是不好的現象。

    這讓她一下子就亂了陣腳。縱使她動過念頭,但她真的沒想去實施。雖然她什麽都不懂,還沒有足夠的責任心,沒有什麽與生俱來的母性,可她還是能感覺到自己對這個孩子的羈絆。

    她慌亂的推開廁所門,找到沈涼,驚惶的住著她說:“沈涼,你借點錢給我好嗎?”

    沈涼被突然出來的她嚇了一跳,有些心虛的看了她一眼,詫異的問:“怎麽了?”

    “你借給我就行了。”喬夕顏有些急,她想先到醫院去看看。

    “等會啊……”沈涼正準備迴房去拿錢包,門鈴就急促的響了起來。沈涼下意識的改了方向,衝向門口,“哐”一聲就把門給拉開了。

    門外,站著頹的很不徐岩的徐岩。喬夕顏下意識的抬頭,看著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孔,隻覺錐心刺骨,整個人怔住了。

    此刻的喬夕顏是狼狽的,但徐岩也沒好到哪去,他眼窩一片青黑,頭發淩亂,滿臉都寫著疲憊。

    喬夕顏被這不速之客嚇了一跳,整個人呆了十幾秒才憤怒的瞪向沈涼:“沈涼,你出賣我!”

    沈涼也有些為難,好聲相勸:“你們有什麽話好好談談,夫妻之間有什麽不能說的?”

    喬夕顏緊皺著眉頭,冷冷的說:“沈涼,他如果不是你老板你會幫他嗎?我和他無話可說,我現在隻想靜一靜。”

    喬夕顏一動氣肚子就有點微微的疼痛。她吸了一口氣,大步往門外邁。

    她還沒走出大門就被徐岩攔住了,他緊緊的抓著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仿佛要把她的手扭斷一般。她從來沒見過徐岩這樣,記憶中他一直是不會動怒也不屑和她吵架的人,可是這一刻,他看上去有人駭人,額上爆起細小的青筋,手背上也是,“跟我迴家,不要到處麻煩人家!”

    喬夕顏掙了幾次沒掙得開,“迴誰家?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徐岩壓著脾氣,眼中泛起一絲冷然,幾乎警告一般:“別胡鬧!”

    喬夕顏看了他一眼,再看了一眼尷尬至極的沈涼,平靜而決絕的說:“放手,別碰我,我跟你走。”

    喬夕顏能感覺到徐岩身子微微一怔,隨即,他放開了她,她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頭也不迴……

    徐岩一路臉色都很難看。停好車,兩人一言不發的往家裏走。剛到樓下,看著電梯,喬夕顏覺得這熟悉的場景讓她覺得無比刺痛,說什麽也不願意上樓。

    她死死的抓著牆沿,態度不容商議:“有什麽我們就在這說吧。我不想上去了。”

    徐岩眉頭皺成一團,一貫無波的眸子此刻鋒利如箭,仿佛隨時都要離弦一般。他靠近喬夕顏,高大的身材,一片陰影將喬夕顏籠罩在內。

    他瞪著喬夕顏,眼神冷峻:“喬夕顏,我隻是想和你好好溝通!”

    喬夕顏抬頭看了她一眼,毫不示弱的迴敬:“你有要和我溝通的態度嗎?我是你老婆,可是你關鍵時刻把我推得多遠,我不是你牽著繩子的寵物,你讓跑就跑,你讓迴來就迴來。”

    旁邊是鋥亮的鋼板電梯大門,喬夕顏不自覺又想起一個人站在這裏,看著一動不動的電梯,那情景,想一次就有如身受火灼冰蝕,她潛意識裏不想麵對這一切,難受的撇開了頭。

    徐岩顯然不能理解喬夕顏的難受,他眼睛微微一眯,嚴厲的責難:“喬夕顏,你怎麽能這麽任性?這種行為是一個二十九歲為人妻為人母的人做出來的嗎?”

    “那你呢徐岩?為了和前女友說私話,讓我迴房,你難道不知道我會胡思亂想嗎?你難道不知道我會不安嗎?你這是一個三十三歲為人夫為人父的男人該有的行為嗎?”

    “喬夕顏,你少跟我打嘴仗。”

    喬夕顏高仰著下巴,冷冷的說:“我根本不想見你,你是非要我過來的。”

    徐岩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他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突然伸手狠狠的抓住她的肩膀,質問她:“你去婦產科做什麽?”

    喬夕顏心裏咯噔一跳,腦子裏嗡嗡的,她沒想到他會知道她去過婦產科。

    喬夕顏沒有正麵迴答,而是反問他:“那你和陳漫做了什麽?”

    “這和我們討論的話題沒有關係!”

    “那我也有權不迴答你的問題。”

    徐岩瞪她,怒極反笑:“我和陳漫根本就沒有曖昧!”

    “那有什麽話不能當著我的麵說呢?”

    “我至少要顧及一點別人的感受吧!說私人話題的時候!”

    喬夕顏嘲諷的一笑,冷冷的哈了一聲:“也對,我這個外人,打擾到你們了,真不好意思。”

    她轉身想離開,卻被耐心耗盡的徐岩狠狠的抓住,他把她往電梯裏一推,喬夕顏整個人貼在冰涼的鋼板上。那樣冷,仿佛蝕骨鑽心。

    徐岩咄咄的站在她麵前,雙手箍住喬夕顏的雙肩,失控的晃了她一下,咬牙切齒的說:“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到底去醫院幹了什麽!!你是不是把孩子打掉了!?”

    徐岩的表情有些猙獰,她從來不曾見過他這樣,這一天倒是全都經曆齊了。

    喬夕顏閉了閉眼,再睜開,口氣冷得像病,她任性的說著殘忍的話刺激他:“對!我把孩子拿掉了!我們倆根本不合適!就別生她受苦了!”

    好像突然經曆了十級地震,又好像巨大的海嘯席卷而來,徐岩整個人定在原地動都不動,他臉色唰的一下全白了,整個人都不受控製的在抽搐,那樣驚愕,那樣痛楚,仿佛經曆著全世界最難忍的生離死別。

    喬夕顏突然就有些不忍心:“徐……”

    她話還沒說完,徐岩已經一把抓住了她,他的眼睛通紅,像要吃人的野獸一樣,他死死的抓著她的雙肩,力道大道幾乎要把她整個人提起來。原來“氣得發抖”這個形容真的,徐岩此刻就是如此,巨大的情起伏讓他完全沒辦法冷靜。他失控的吼她:“喬夕顏!你這個女人怎麽能這麽狠?你憑什麽這麽做?你沒有權利這麽做!!你是不是瘋了?你到底是不是人?你有沒有人類的感情!那是你的孩子啊!你怎麽能這麽狠!”

    原本以為他跟著一起痛,喬夕顏會舒坦一些,可是他幾乎要把拆骨入腹的表情完全震慟了她,他一連串的質問徹底讓她看清了他們的關係。

    就像她完全不信任他一樣,他也完全不信任她。

    徐岩的話像是一場酸雨,密密匝匝的落在她身上,疼痛難忍。她比誰都需要愛,可她從來不敢愛人,因為她承受不起世界坍塌那一刻的絕望,她是個沒有信仰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她不想承認,可這一切都是事實。

    她突然覺得那樣泄氣。維持兩個人走一輩子的力量究竟是什麽?是什麽神秘的物質這麽厲害呢?是不是她和徐岩之間一輩子也不會有?

    好累,她第一次覺得這樣累,累到好像再也走不下去了,就像八百米測試一樣,跑完三圈以後,心裏很明白第四圈跑完就會結束了,可是那最後的第四圈,卻總是跑了最長的時間,甚至很多很多人都沒有跑完。

    終點越近,越覺得遙不可及,人總是沒辦法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喬夕顏也不例外。

    徐岩還在不斷的搖晃著喬夕顏的身體。喬夕顏隻覺突然耳畔一陣嗡鳴,然後她突然什麽都聽不見了,隻能看著徐岩不斷張合的嘴唇,和急怒攻心的表情。

    天地好像遽然開始急轉,喬夕顏覺得又暈又渴又累,她好想睡,好想再也不用醒……

    *******

    第二次這樣倉惶的把喬夕顏送進醫院,他手上有褐色的血跡,不多,是從喬夕顏裙子下麵蹭到的。

    他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看著被緊急推進急救室的女人,全身都在痛,連唿吸一下都痛得鑽心。

    “喬夕顏,你騙我!”他自言自語,最後一拳狠狠的砸在牆上,手上的血跡也蹭到了牆上。

    他知道,那是他小孩的血。他自責著,內疚著。

    他不該,不該那麽對她,他應該相信她的,孩子是兩個人的,她肯定也是舍不得的。

    可是她那麽高昂著頭挑釁的說那話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就相信了。

    他狠狠的錘著冰冷的牆,氣自己氣得要命。

    急救室裏一個醫生出來了,是喬夕顏的主治醫生,對她的情況也很熟悉。他臉色不太好,摘掉口罩對徐岩說:“……孕十一周半,未見胎芽胎心,胎囊變形,胎停育。”

    徐岩悲慟至極,他整個人踉蹌的歪了一下,那麽狼狽,他抓著醫生的衣服,難以置信的幾乎自言自語的說:“不可能,沒道理啊,兩周前還好好的……”

    醫生看徐岩的表情,也有些不忍心,“胎停育一般發生在慣性流產患者身上比較多……”

    “不可能!”徐岩粗暴的打斷了醫生的欲言又止,他自責的抓著自己的頭發,內疚到了極點:“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扯她了,我還搖了幾下。是我,是我,一定是這樣的!”

    “唉,”醫生輕歎了一口氣,安慰他道:“她是胎停育,這兩周她沒有來產檢,可能就是這兩周的事,我想她可能是沒經驗,她最近初期妊娠反應沒有了就應該來醫院的,從出血的情況看,她應該不是剛開始的。”

    “怎麽會這樣……”徐岩還是無法相信,他的五官扭成一團,實在太痛苦了,突如其來的噩耗讓他幾乎無力招架。

    “胎停育和內分泌染色體都有關係。”

    徐岩眼眶都紅了,聲音也變得啞啞的:“那現在怎麽辦?”

    “隻能拿掉,立刻手術吧,你去護士那裏簽個字。”說完他又拍了拍徐岩的肩:“你們倆身體都很好,以後還會有孩子的,這一胎本身就有畸胎的風險,胎停育也不算意外。”

    “……”徐岩整個人像被抽空了氫氣的氣球,癟癟的,毫無生氣,行屍走肉的到護士那裏簽完字,一個人守在手術室外。

    痛,可是這種痛卻說不出,像點滴一樣,一點一點滲透到了全身的血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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