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紙箱小心翼翼地抗進來的。多少年以來,我們四個都這樣看上去彼此拳打腳踢、橫眉冷對,但實際上卻相濡以沫地生活著,我們像是四棵生長得太過靠近的植物,看上去彼此都在盡可能地枝繁葉茂,搶奪著有限的陽光空氣以及生長空間,但實際上,在肥沃的土壤之下,我們四個的根牢牢地纏繞在一起,什麽洪水都別想把我們衝散,我們拚命地抱緊彼此,分享著每一滴養分。

    我抬起頭把眼角的淚水抹掉,眼眶周圍一陣細密的刺痛。南湘依然低著頭,劉海遮住了她嬌豔的臉。我不用看,也知道她哭了。這麽多年,我太熟悉她沉默著流淚的姿勢了。不用看她的眼睛,我隻需要看她唿吸的動作,就知道她是傷心還是快樂。

    neil停止了嘔吐,臉色蒼白的用手撐著洗手池。藍決拿了張幹淨的紙巾遞給他擦嘴。股源和簡溪沉默著,他們兩個並肩站在一起,目光停留在空氣裏一個不知道的地方,每一次我們四個之間的吵架,他們兩個都會像這樣,沉默的站在一旁,一言不發。也許這麽多年來,他們看了太多次我們這樣的喜劇表演,累了。

    說實話,我也累了。我突然有一種一走了之的衝動。同樣是在一年前,顧裏的生日會上,也發生過類似雞飛狗跳得場景,那個時候,我被巨大的恐懼亞的相識要粉身碎骨一樣。但是今天,我卻沒有這樣的恐懼感,隻有一種從身體裏擴散出來的抗拒迅速的在我的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就像是一瓶倒進池子裏的墨水,迅速的舊擴散開來,把一池透明染成漆黑一片。如果要說的簡單一點的話,那就是,我也累了。

    廚房外麵開始傳來越來越大省的爭吵。我的思緒很亂,也聽不完整,隱約有幾句建立的對白傳到廚房裏來。

    “你以為你有什麽資格走進這個家裏?你也就是個野(文明用語)種而已!”

    “之所以有我這個野(文明用語)種,也是因為你連野(文明用語)種都生不出來,當然留不住男人。”

    “你和你媽一樣下(文明用語)賤!”

    “當然比不了你的高貴,但是我們再下(文明用語)賤,是給我們巨大的遺產,而你呢?他留給你的錢很多麽?多買幾個包包就快花光了吧。”

    歇斯底裏的女聲和冷漠平靜卻針針見血的低沉男聲,每一句聽著都像是耳光打在我臉上一樣,我無法想象站在他們兩個中間的顧裏是什麽心情。

    我抬起頭,看著麵前的宮洺。水晶燈折射出的五彩光暈,把它鋒利的臉龐

    籠罩著,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準備收割人的靈魂的天使。他的目光靜靜的看向我,想在迴讀一本書,我無法從他的眼神裏讀懂他在想什麽,清晰地說,我從來沒有弄懂過他在想什麽。他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裏流淌著的,都是謎。我把眼淚擦掉,走到他麵前,真誠的說:“宮洺,我知道作為助理,我應該完成你交代的每一個工作。但是算我求求你,無論如何,不要讓我今天去和顧裏說她被解雇的事情,算我求你,行麽?過了今晚,我明天一大早,不用你提醒,我自己就去找顧裏我當麵告訴她。”

    我勇敢的看著麵前讓我一直都很恐懼的宮洺,用盡量全身最大的力氣和他對視著。因為,我很害怕,也許今天晚上這場血肉橫飛的鬧劇最後,站在顧裏身邊的人隻有我一個,我環顧了整個廚房裏的人,我從他們臉上一一看過去,甚至是顧源,我都沒辦法相信。以顧裏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隻要我說出這個消息,那麽,她為了她那不容有任何侵犯的自尊。也會豎起她全身的刺來抵觸我。她那種孤軍奮戰的悲壯足夠讓我心如刀割了。

    宮洺看了看我,點點頭對我漏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燈光下看起來格外動人,像是油畫裏英俊的年輕天使。他用他那把像溫泉般柔軟的磁性嗓音說:“我看我還是先走了。”然後轉身走出了廚房。

    藍決也很識趣的起身告辭了。neil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我,我衝他點點頭:“你送藍決現走吧。”我知道他此刻也很尷尬,特別是他和屋子外麵的人還有一些血緣,此刻更加不適合待在這裏。

    這個時候南湘抬起頭來,她眼睛裏還有些沒有幹透的淚水,在丁光下盈盈動人。他走到我麵前,捏了捏我的手,對我說:“我陪衛海去醫院。你在這裏沒問題麽?”我迴握了她的手,對她說:“你先走,我在這了沒事。”她看了看我,張口又想說什麽,我打斷了她,“真沒事,你們先走。”

    說完,我隨著他們一群人走出了廚房,簡溪在我的身後,把手放在我的背後,隔著衣服,我能感受到他滾燙而寬大的手掌上,透露出來的心疼。

    經過顧源的時候,我故意讓也不讓的撞開他。因為我覺得他有病,我覺得他腦子被槍打了。我心裏突然莫名其妙的對他仇恨起來。也許是我在宮洺的辦公室看見他滿臉笑容的樣子,也許是我想到了顧裏此刻還毫不知情,簡溪肯定很明顯的感覺到了我對顧源的敵意,所以他刻意而又自然的把身子插了過了。隔在了我和顧源的中間。

    我們所有人走迴客廳裏

    的時候,他們的戰爭已然沒有結束。我看見顧裏抱著手,而無表情地站在一邊,她的目光看起來空洞而又冷漠。其實我知道,她心裏此刻是巨大的絕望。

    林依蘭把頭轉向顧裏,眼睛一眯就是兩道冰冷的光:“顧裏,你倒是說話啊你!你爸爸就是背著我們母女倆,和那個狐狸精賤(文明用語)貨生下了這個小賤(文明用語)貨!現在你是想怎樣?和他相親相愛嗎?”

    “那個狐狸精賤(文明用語)貨,”顧裏兩眼一紅,兩顆滾圓的淚珠從她濃密的睫毛下麵滾出來,“也生下了我。”她的聲音像一把揉進心裏的滾燙的沙子,聽起來如同一扇被砸碎了的新玻璃窗。

    顧準坐在沙發上,沒有說話,臉上籠罩著一層冰霜一樣的輕蔑。

    宮洺輕輕的擰開門,準備離開,這時林依蘭轉過身來,說:“誰都不用走,我走!這個屋子裏都是你的親人!我去大街上當要飯的!”

    宮洺在林依蘭的話裏尷尬的把動作停下來。

    “你是我媽,你怎麽會是要飯的。”顧裏的臉很平靜。淚水掛在他紅彤彤的臉上,看得我心都快碎了,她拿著紙巾,輕輕擦著她已經暈開的眼妝,沙啞的說:“就算要飯,也是我去,不會輪到你。”

    “那你現在是要我這個媽還是要這個野雜(文明用語)種!”林依蘭朝沙發上坐下來,手指掐在沙發扶手上直發抖。

    “你也一把年紀了,嘴巴怎麽這麽髒?”顧準在對麵沙發上,不冷不熱地說。

    顧裏低著頭,揉著她手裏的紙巾,無力的說:“你少說一句吧。”

    林依蘭哆嗦著站起來,朝門口走,她一把拉開大門“我養了你二十四年!”她太過激動了,淚水在她臉上的皺紋裏暈開來。“顧裏我養了你二十四年!”說完砰的一聲把們摔上走了。

    巨大的沉默裏,顧裏把臉埋在自己的雙手裏,一動不動。

    顧源剛剛看到顧裏的眼神裏,還充滿著憐惜和溫柔,而此刻,視線上卻突然龍爪槭一層寒冷的霧氣,他冷冷的對顧裏說:“是啊,說得好。我就是個外人。我從頭到尾都是外人,顧裏,你有把我當作過你的親人麽?你當我是什麽?”

    顧裏的眼睛裏又湧出眼淚來,她站起來,衝顧源小聲說:“對不起。”

    顧裏低聲下氣的樣子,一下子把我點燃了。在我心裏,鼓勵什麽時候這麽低聲下氣過,就算是對著我們學校校長,顧裏都沒說過“對不起”。外看著麵前快

    要崩潰了的像一條水頭喪氣的狗一樣的顧裏,再看著她麵前這個麵容冷漠趾高氣昂的所謂的男朋友,一股無名火從我心裏瘋狂的竄到頭頂:“你衝顧裏耍什麽脾氣?你嫌今天的局麵還不夠亂麽?我要是顧裏,我也徹底把你當外人!你他媽罵人之前先去撒泡尿照一下,你今天在宮洺辦公室裏和你媽一起做那些齷齪勾當的時候,你把顧裏當什麽人?你還有臉……”

    我沒說完,就被簡溪一把扯到了身後,他壓低著聲音吼我:“林蕭你填什麽亂阿你!你嫌今天太好收場了是吧?!”聽得出,他真的急了。

    顧源一聽也急了,衝我把眉毛一擰,伸出手把簡溪一把推開,指著我的鼻子惡狠狠的說:“林蕭,剛才在廚房裏是你求著宮洺別提這事兒的,現在你在這裏落井下石是吧?”

    顧裏站起來,走到我的身邊,握著我的手,她的臉漸漸地從震驚裏恢複過來,就如同剛剛一直處於死機狀態的電腦,終於可以移動鼠標了。我看著麵前重新冷漠重新強大起來的顧裏,是的,這才是我熟悉的她。

    她站在我的麵前,和顧源對峙著。

    這種場景在我的清河村的年代裏,無數次的發生著。每一次,都是簡溪顧源一個陣營,我和顧裏一個陣營,無論誰對誰錯我永遠都是和顧裏站在一起。用簡溪的話來說:“顧裏如果哪天殺了人,那是你林蕭幫忙遞的刀!”顧裏也總會麵不改色的反唇相譏:“如果顧源強(文明用語)奸了哪個女的,那也是你簡溪幫忙脫的褲子!”

    我永遠都是和顧裏站在一起。用簡溪的話來說:“顧裏如果哪天殺了人,那是你林蕭幫忙遞的刀!”顧裏也總會麵不改色的反唇相譏:“如果顧源弓雖.女幹了哪個女的,那也是你簡溪幫忙脫的褲子!”

    我被顧源剛剛的德性給惹毛了。於是我仗著麵前強大的顧裏,腦子一熱,指著他說:“你有本事就告訴顧裏,你和你媽是如何跟宮洺要求把顧裏從財務總監的位置開除的!有膽子做就要有膽子說!”

    說完的瞬間,我清晰地感覺到,握著我的顧裏的手,刷的一聲就變得冰涼。

    顧源的臉唰的一下子白了。

    簡溪漲紅了臉,氣得說不出話來,最後衝著我說:“你們女人都是瘋子!”

    整個房間安靜了半分鍾後,顧裏輕輕的抬起頭。她的聲音突然恢複了銳利而又傲慢的原調,我突然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縮緊了心髒,我還來不及分辨這種詭異的情緒來自何處,就聽見背對我的顧裏

    ,對簡溪說:“簡溪,你在這了湊什麽熱鬧?你覺得自己骨頭很硬麽?剛剛吃飯之前,我第一個想說的人就是你。你之前在我麵前對我說的什麽你記得嗎?你對林蕭說的是你離開了林泉,從北京迴來了,是吧?”

    我抬起頭,簡溪的目光瞬間就像被吹熄的蠟燭一樣暗了下去。

    “那上個星期,我在香港廣場的星巴克看到的和你正在一起喝咖啡的那個長得和林泉一模一樣的女的又是誰呢?你別告訴我她是高中跳樓的那個姐姐林汀,我他媽就不愛聽鬼故事!”

    五月的上海,夜晚是不冷不熱地愜意。

    暖黃色的路燈透過梧桐樹,在馬路上投影下無數金黃色俄碎片光斑。

    藍決和neil沿著馬路不快不慢的走。

    雖然離開了剛剛快動快要被壓垮般的別墅,但是此刻心裏的壓抑感還是沒有散去。neil把手抄在褲子口袋裏,偶爾抬起頭看著自己身邊的藍決,也不知道說什麽。

    暖黃色的燈光把他的眉毛找的發亮,在眼睛上投下深深的暗影來,輪廓分明的臉看起來就像要溶到夜色裏去了。

    “喝啤酒麽?”藍決說著,自顧自的朝街邊的自動販賣機走過去。他從口袋裏掏錢來準備塞進幣口,剛掏出來,就被neil一把拉向身後,“我來。”

    neil’買好了兩罐啤酒,塞了一罐到藍決手裏。

    “你還挺大男子主義的。”藍決拉開拉環,咧著嘴笑笑,嘴唇薄薄的,看起來非常英俊。

    “那當然。”neil挑了挑眉毛,表情有點生氣,像是對方問了個答案很明顯的問題。

    “對了,”neil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咽下幾口啤酒,“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他問完之後也沒敢看藍決,隻是把目光投向街道前方的路燈。他的睫毛緊張地抖動著。

    “哈,幹嗎問這個?”藍決笑著,臉龐的線條變得溫和起來,“難道你看不出來麽?”

    neil仿佛象牙般的皮膚在夜色裏紅起來,“看不出來。”他尷尬的聳聳肩膀。

    “我還以為你知道,”藍決低著頭,有點不好意思,但隨即大方的勾過neil的肩膀,“這不是很明顯的麽。”

    neil感覺到藍過自己肩膀的藍決的手臂溫度,他的全身的毛孔瞬間收縮起來,他在喉嚨裏咳嗽幾聲,壓抑著細尼龍開心的像要爆炸開來的喜悅,平靜地說:“嗯是啊,是很明顯。”說

    完,他輕輕地伸出手,攬過藍決的腰。

    “那當然,”藍決的笑容燦爛極了,他襯衣領口在夜色裏敞開著,傳來帶著體溫的香水味到,“我一直喜歡女孩兒。”

    淩晨的深夜裏,上海像一艘科幻電影裏懸浮在黑暗宇宙中的巨大航母,星星點點的燈光,和那些看起來像是各種電子迴路的高架和馬路。

    沉默旋轉著的城市,像海綿般吸收著各種各樣的聲音,歡笑聲、哭喊聲、爭吵聲、婚禮聲、詛咒聲、嬰兒出生的啼哭聲、親人去世的悲痛聲、所有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像是黑色的城市汙水一樣,流進下水道,流進城市之下的遙遠的心熔爐。

    所以這艘巨大的宇宙飛船,永遠都在這樣沉默無聲地往前航行著,漂往宇宙裏一個未知的世界。

    寂靜的塵埃星河,漫長的宇宙極光,爆炸的太陽黑子輕輕地掃過滾燙的眼瞼。

    某一顆輕輕跳動著的小星球,就像是幾百萬年前一樣,漸漸人入了冰河世紀。

    簡溪的瞳孔裏倒映著的是已經熄燈了的東方明珠,唿吸般明滅的光讓它看起來就像是一顆快要死亡的小行星。

    顧源倒空了第三支紅酒瓶,然後把杯子裏的紅酒一口喝掉了。他把滾燙的臉貼在落地窗上,窗外這片外灘的江景,價值連城。

    “你幹嗎不告訴顧裏你的真實想法呢?”簡溪看著麵前喝醉了的顧源,皺著眉頭說。

    “因為,我越來越覺得,”顧源閉上眼睛,羽毛辦濃密而西安長的睫毛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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