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哥哥去了北京上大學。他堅持一個人去報名,沒有讓叔叔嬸嬸送。我們從機場出來的時候,有飛機從上空劃過。我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在那架飛機上,隻是本來以為會輕鬆的心卻有些悵然若失。

    讓我害怕的兇巴巴的哥哥終於離家了,我竟然沒有想象中的雀躍。嘉馨說我這是患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我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給我打電話。

    “喂,請問你是哪位?”我詢問。百年難得一用的手機上顯示的是陌生的號碼。

    “是我。”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有些失真,但口氣還是沒變。

    我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試探地問:“哥哥?”

    “嗯。”那邊應了一聲,然後就是一片沉默。

    我沒話找話地說:“你都安頓好了嗎?”

    “廢話。”

    我暗想,既然我說的都是廢話,你還打電話給我幹什麽?不過我還是很耐心地繼續問:“哥哥,你找我有事啊?”

    “沒事。”

    我傻眼了。沒事你還不掛?

    又是一陣沉默,那邊不掛,我也不敢掛,我隻好又沒話找話:“今天我們這邊下雨了,我沒帶傘,幸好嘉馨帶了,結果風大雨大,我們倆都被雨淋濕了。”

    “笨。”

    “我們明天要去喝喜酒,嬸嬸單位裏的宋阿姨的兒子結婚,唉,不知道新娘子漂不漂亮。”

    “反正比你漂亮。”

    我翻了翻白眼,但還是繼續講了下去。我講著講著倒也不覺得沒話可說了,雖然都是一些生活瑣事,但難得他聽得下去沒掛電話,隻是一張嘴就是打擊我的話。就是說著這樣無聊的事情,我們竟然也講了半個小時。

    掛了電話,我才覺得奇怪——難道哥哥是想家了,卻又不好意思講?

    沒想到這樣的電話一打,就打了四年。

    每隔個三五天,哥哥總會打電話過來。有時時間很短,幾分鍾就掛了,有時候時間卻很長,一說就能說半個多小時。漸漸地我倒也習慣了,反正就是想到什麽說什麽,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天氣怎麽樣,叔叔帶我們去哪玩了……偶爾他也會講一些自己的事,軍訓,脾氣古怪的教授,要求諸多的作業。有時候他的室友也會搶著在電話裏跟我打招唿,要我叫他們哥哥,告訴我有女生天天給哥哥送飯,讓我告訴嬸嬸準備等哥哥一畢業就抱孫子。往往說起這些的時候,

    我馬上就會聽見那邊一陣混亂,還有慘叫聲傳來。我在電話這邊隻有啞然失笑。

    第一個學期結束後,哥哥迴了家。他看起來又長高了一些,身體也強壯了許多。大概是軍訓的原因,他的皮膚被曬成了小麥色,曾經漂亮秀氣的眉眼看起來也硬朗了許多。叔叔嬸嬸都很開心,說他看起來懂事了不少,不過在我看來他還是和從前沒什麽兩樣,還是那樣狂躁,動不動就發脾氣,對我頤指氣使,還不如電話裏的他呢。可能是因為通了一個學期的電話,我覺得我們的關係好像比從前好了許多。

    大家都以為哥哥的皮膚隻是因為軍訓暴曬才會黑,慢慢地就會白迴來,結果沒想到,他每次迴家都比上次還要黑一些。

    姥姥很不喜歡,她向來喜歡男孩子白白淨淨的,可是哥哥卻一年比一年黑。哥哥對此隻有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沒辦法。他說:“它要黑,我又能怎麽樣?”

    姥姥對嬸嬸說:“明天你把成蹊帶去美容院,給他做一下美白護理。”

    “我才不去。”

    嬸嬸笑著說:“媽,他又不是小姑娘,黑就黑吧,我看著也挺好的。”

    “我看著不習慣,我們成蹊以前那麽白淨秀氣,現在黑乎乎的,看著我就鬧心。”

    可是哥哥說什麽也不依,姥姥也無計可施了。她最後拉過我,疼惜地說:“幸好圓圓還是這麽白淨,女孩子的臉可得好好保護,你可別學你哥,以後變成一個小黑鬼。”

    哥哥笑嘻嘻地抱著姥姥,說:“變成小黑鬼了,您還不是一樣喜歡。”

    姥姥別過臉說:“我可不喜歡。”話雖這樣說,姥姥的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嘉馨來找我的時候碰見了哥哥,她差點沒認出他來。她感歎著說:“你哥哥就是現實版的古天樂,活生生地從小白臉變成了小黑臉。可惜啊可惜。”

    可惜嗎?我倒不覺得,好歹現在我不忌妒他唇紅齒白了。

    小的時候一直覺得,四十五分鍾一堂課,就已經再漫長不過了。長大以後卻發現,當你迴頭看走過的時光,不要說是一堂課,就是一天,一個月,甚至一年都仿佛隻是眨眼之間的事。年華似水,匆匆而過。

    我順利地升上了本校的高中部,成績雖然不算非常好,但這個資格總算不是花錢買的了。班上的同學大都直升了上來,也有人轉校,有人出國,能再分到一個班的不多。羅維的爸爸本來要將他送去澳洲,他卻拚命反抗,羅爸爸

    這麽疼兒子,最終隻好妥協了。高一開學後的第一個星期,羅維神奇地出現在了我們班上。跟我分到了一個班上的王凱和宋奇峰大唿倒黴,可他們臉上的笑容卻怎麽也藏不住。

    我也很開心,多好啊,大家還能在一個班上,嘻嘻哈哈,打打鬧鬧,共同度過生命中最純淨美好的年華。更令人高興的是,我跟嘉馨也終於分到了一個班。知道分班結果以後,我們手拉著手興奮了很久。令羅維不滿意的是,楊雲開竟然還是和我們一個班。

    “真沒意思,那麽多同學都分開了,活死人還是跟我們一個班,幸好坐得離我遠遠的。”羅維靠在我的桌子旁,一邊拿著我的筆袋把玩一邊說。

    “幸好,我也坐得離你遠遠的。”我拿過筆袋,“要上課了,你還不快迴座位。”

    他頓時拉下了臉,說:“梁滿月,我們去跟老師說吧,讓我跟你同桌,我一個人坐在後麵太沒意思了。”他迴來的時候座位都已經排好了,所以隻能暫時坐到最後一排去,等待下次換座位。

    “你想得美,我坐這裏不知道有多清靜,誰要跟你一起坐,那是自討苦吃。”

    我的新同桌恰巧是薛瑩,她也在一旁幫腔說:“是啊是啊,你快迴去吧,誰想跟你一起坐啊,你過來了我怎麽辦?”

    他悻悻地說:“你少插嘴了,迴頭叫宋奇峰好好教育你。”

    薛瑩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她馬上兇悍地抓了一本書丟過去,說:“要你管!”

    羅維猝不及防,被書砸了一個正著,抱怨道:“你怎麽跟母老虎一樣,隻會在宋奇峰麵前裝小貓。”

    薛瑩柳眉倒豎,說:“你還說!”她擺出想要大打一架的架勢。

    羅維連忙賠著笑說:“我不說,我不說了還不行嗎?”他一邊說一邊跑迴了座位。

    我在一旁哈哈大笑。

    我真心懷念那些日子,那時我們還年少,歲月靜好,純淨快樂,嬉笑怒罵皆是美好。

    高二的時候,我遭遇了一場桃花劫。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一定不會在那天給人讓座,或者,我寧願那一天我是打車上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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