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當我拿到姍姍來遲的畢業證後,對愛情失而複得的渴望愈加強烈。

    畢業一年後,我勉強通過了一門功課的補考,從係主任的手中接過畢業證書,上麵貼著我畢業時期的照片,這是一張一寸黑白免冠照,我滿臉陰鬱地被記錄在相紙上,眼中透露出讓人難以理解的神情。想起自己另兩個時期的畢業照片,不禁有種事過境遷之感。

    小學畢業照片,我那張稚嫩的臉上流露出天真無邪的發自內心的缺心眼兒似的傻笑;中學畢業照片,我咧開長滿黑色絨毛的嘴,強顏做出皮笑肉不笑;而這張照片,我卻如何努力也笑不出來。

    第一章、突如其來的新生活

    北京的東三、四環之間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工廠和高矮不一的煙囪,它們為振興民族工業和提高空氣汙染指數做出了巨大貢獻。而今天,它們已處於癱瘓狀態,等待著陸續被拆除,頗像地主家的大老婆,失去了生機與活力。取而代之的是京廣大廈、國貿中心、soho現代城,珠江帝景、藍堡公寓、贏嘉寫字樓等高聳入雲的現代化建築,它們在此處拔地而起,猶如剛過門的小老婆,倍受青睞。如今,這片土地已被譽為cbd商務區,不久的將來,北京的經濟將會在此展開騰飛的翅膀。

    大煙囪和摩登大廈鱗次櫛比,交相輝映,挺立在北京市上空,構成海拔最高點。如若誰想鳥瞰北京城,他可以喝著咖啡端坐在這些寫字樓高層的窗前,或是拿著掃帚爬到煙囪頂端去打掃煙灰。

    我的學校便坐落在這些工廠和寫字樓的包圍之中,它就是北京xx大學,簡稱北x大,以“四大染缸”的美譽揚名北京,尤其在高中學生中間流傳甚廣,但每年仍會有愈來愈多的高中畢業生因擴招而源源不斷地湧向這裏,絲毫看不出計劃生育作為一項基本國策已在北京實施多年的跡象,倒是錄取分數線越降越低,以至讓我產生了“這還是考大學嗎”的疑惑。

    這所學校誕生過工程師、廠長、教授、總經理、小商販、會計師、出納員、網站ceo、小偷、警察、嫖客、妓女、詩人、作家、搖滾樂手、音樂製作人、畫家、外籍華人、運動員、記者、騙子、白癡、技術員、建築師、傳銷商、賣保險的、包工頭、科長、處長和遊手好閑職業者,惟獨沒有政治要員,這也許同學校的環境有關,但更多因素來於學生自身,但凡考到這裏的學生,全無一例的沒有政治頭腦,此類學生早已坐到了清華、北大和人大的教室裏。

    過去直至今日,有這樣一句話廣為流傳:好男不找二外女,好女不嫁x大男。盡管它已被我爛背於腹,但我還是被招生辦的老師毫不留情地招至北x大的機械係,對此我深感迷惑:我並沒有在誌願表中填報該校。

    後來才知道,是我高三時的女友在暗中搞鬼,使得我稀裏糊塗地考入這所學校。

    當時北x大屬於第一批錄取的重點院校,憑我那點淺薄的數理化知識做夢也別想考進來,所以很有自知之明的我在第一、二次模擬考試之後,便將工作重點從二類大本轉移到外地三類院校的大專,而且是極冷門專業,其中一門我記得尤為清楚,叫作:無脊椎動物語言學。

    我這麽做並非因為沒有上進心,隻是不想去做墊著石頭摘月亮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可我的女友卻趁我吃完午飯去廁所拉屎之際,從我的書包深層翻出誌願表,並私自替我在一類大本誌願欄中填寫了北x大的機械專業,並在我毫無思想準備下,肆意在“服從分配”後麵劃了一個又大又黑的勾,然後立即將我二人的誌願表交給班主任老薑。

    老薑曾經在我和女友自由戀愛的道路上設置重重關卡,圍追堵截到了我和女友放學出校門三公裏內不敢走在馬路同側的程度,還以我個兒高為由,將我調至教室最後一排,而安排女友坐在第一排,美其名曰女孩子應該鍛煉鍛煉,沒事兒多幫老師擦擦黑板。女友為了肺裏不吸進粉筆末,總是憋紅著臉坐在前排,讓老薑以為她抹了胭脂;同時,我坐在後排飽受看不清黑板之苦,學習成績一落千丈。更有甚者,老薑為了繼續拉大我和女友的距離,險些在高考前夕不顧我對數理化的熱愛,要把我弄到文科班去背文史地。我跟老薑說我對理科班情有獨鍾,老薑說那你的理科成績為何如此之低,我說熱愛歸熱愛,成績低是另一碼事兒,現在我還有些分數,如果去了文科班,恐怕連這點兒分也要隨著我在理科班的消失而消失,我以後不談戀愛了還不成嗎。老薑見被我看穿他心裏在想什麽,便不再強求,隻是說,你好自為之吧。於是我和女友開始在老薑的眼皮底下裝作素不相識,連她因t恤衫沒有遮住牛仔褲而露出內褲的花邊時,我也不敢吭一聲,隻好任班中男生肆無忌憚地將目光盯在女友的後腰上。

    這次,老薑在不了解事實真相的情況下看過我和女友的誌願表後,說:“想不到你們在這種時刻依然誌同道合,看來我隻有祝你們白頭到老了,但千萬別因為兒女私情耽誤了高考。”

    後來的結果是,我在考場上想到不久的將來我就要

    流落他鄉去學習非人類的語言,也不知道我在衣錦還鄉之時還能否同女友流利地用漢語交流,並對她說:“等了這麽多年,辛苦了,你還好嗎?”想著想著,我的心中便湧起一種叫做淒慘的感情,頃刻間,那些在腦子裏堆積了多年導致我學習不好的東西消失得無影無蹤,思路豁然開朗起來,奮筆疾書,一下子做出好幾道題,還在作文中寫了幾個漂亮句子,推翻了學習委員對我的妄加評論——腦子裏有屎,不是學習的料。

    在同一時間的另一考場,女友幻想著我們考入同一所學校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花前月下了,不必再躲躲藏藏,想到這裏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監考老師趕忙跑過來體貼地問道:“同學,是卷子印錯了嗎?”

    女友帶著意猶未盡的笑容說:“沒有。”

    監考老師不解地說:“沒印錯就趕緊答題,這可是高考,考完了有的是時間笑。”

    高考結果非常出乎我們的意料。女友在知道分數後愁容滿麵了一個暑假,而我接到北x大的錄取通知書卻不知是喜是憂。

    八月底,女友收拾行李準備去上海的一所專科學校上學,同時,我準備到西單乘坐52路公共汽車去北x大報到。一些想上北x大卻沒有考上的同學刻薄地對我說,那可是大染缸啊!我聽後心頭一沉,心想,這下可完了,“好女不嫁x大男”已成為北京女孩的口頭禪,待我畢業時還會有良家女子嫁給我嗎,我也許要為在北x大讀過幾年書而光棍終身。但當時我還是拍著胸脯頗為自信地說,我要推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定律,做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後來的事實證明,無論北x大的男生如何,但在尋找異性方麵還是得心應手,頗為容易的。

    女友對高考的結果失望至極,她在憤憤不平的同時提出與我分手,我沒有絲毫猶豫就接受了她的要求,因為我們的結合純粹是無理取鬧。

    那時我們正上高三,升學的巨大競爭力壓迫得班中每個同學都苟延殘喘,彼此間沒有了團結友愛和相互信任,取而代之的是勾心鬥角和殘酷的明槍暗箭。大家在這種環境下倍感壓抑,於是紛紛尋求自己的紅顏知己。對於擁擠在高考獨木橋上的人來說,異性比同性更容易接觸和溝通。

    女友就是在這個時候提出同我好合的,當時班裏的這種氣氛成就了好幾對情侶。

    由此可以看出,我與女友的結合存在明顯的動機不純,我有被利用的嫌疑,好在我並不認為自己吃了多大的虧,所以一拍即合。

    當天晚上,我們就接了吻,女友把嘴從我的嘴邊移開後,憂心忡忡地說:“我們之間好像還不是很熟。”我一想,的確如此,從高一入學到剛才她說的那句話,我們之間總共說了不超過三十句話,我對她更是不了解,隻知道她叫韓露,是與我同班的女同學。

    我對韓露提出的分手要求坦然接受。事後,我象征性地惆悵了幾天,抽了幾根煙,然後便將一切拋在腦後,找同學去八一湖遊泳了。

    現在迴想起來,那些因失戀而裝扮的痛苦是完全沒有必要的,誰讓自己當時年紀小呢。

    大學報到的第一天,我帶著爸爸媽媽、爺爺奶奶、舅舅舅媽的千叮嚀萬囑咐和美好幻想步入北x大校園。我並沒有過多留意校園的建設,而是將更多精力用來觀察像鮮花一樣盛開在校園的女生們,當時我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找一個女朋友。

    這是陽光無比燦爛的夏末的一天,姑娘們穿著剛剛盛行而尚未出現於中學校園的吊帶裝走在路上,她們像一條條美麗的熱帶魚在我眼前穿行而過,讓我浮想聯翩。當然,這些豔麗的姑娘都是高年級女生或是青年女教師,大一新生不會因為剛剛離開中學就突然變得光彩奪目。也有個別努力打扮自己的新生,但她們拙劣的裝扮技巧會被我一眼看穿——塗得深淺不均的口紅和極不附體的高跟鞋。還有許多女生穿著高中校服,胸前或背後印有“北京四中”或“實驗中學”等字樣,她們希望以此向外人暗示些什麽,其實這樣做是毫無意義的,既然考到這裏,那大家就是一片菜地裏的茄子,炒菜大師傅不會因為你是圓茄子就把你做成炸茄盒,而因為我是長茄子就把我做成魚香茄條,我們將來的命運就如同茄子終將被吃掉一樣,獲得印有“北京gy大學”字樣的畢業證書。

    在經過報到、交費、領取宿舍鑰匙等一係列繁瑣又必不可少的事情後,我端著一個白底紅號的搪瓷臉盆,爬上五層樓又穿過長長的樓道來到我的宿舍,用那把還帶著毛刺兒的鋁製鑰匙打開了宿舍的門。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三張上下鋪,上麵有綠色的被褥和藍白格相間的床單以及一個蕎麥皮枕頭。我走進宿舍,油然而生一種走進牢房般的感覺。

    學校分給我的是下鋪,並非出於我的主觀願望,而是按學號排列分配,到我那裏正好是29號,下鋪。

    學號以高考分數的多少順序排列,我們班有30個人,也就是說我是以班裏倒數第二的名次入校的,而這個名次恰恰也是我在高中班級的排名,隻不過是正數而已。

    我的學號前麵有偶數個女生,這才使我得以分到下鋪,這個偶數究竟是多少呢,它讓全班男生以及任課男教師都大失所望,它是0、1、2、3、的2。

    我是同宿舍的六個人中最早走進這間屋子的,這就是他們選舉我當宿舍長的原因所在,有點兒像水泊梁山的故事。

    進了宿舍後,我一邊整理被褥一邊幻想與我同屋的是五個什麽樣的家夥。這種幻想純粹是憑空捏造,我既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也沒見過他們的照片,但有一點我絕對可以肯定,他們是五個男的。

    就在我收拾包裹的時候,門開了,走進一個滿臉青春痘,背著一把吉他的家夥。我們客氣地寒暄了片刻,我對他有了初步了解:楊陽,睡在我上鋪的兄弟,正是因為他的存在才使得我的入學成績不至淪落為班中倒數第一。楊陽在得知我的高考分數比他高出1分後,誠懇地說:“哥們兒,你學習比我好,以後就請你多多關照了。”然後遞給我一根“都寶”。

    在日後的學習中,楊陽的成績既沒有進步也沒有滑落,穩坐全班倒數第一的位置。

    正在我和楊陽抽煙的時間裏,同宿舍的另外四人陸續來到。我們互報家門後,除了一個叫齊思新的接過我和楊陽遞給他們的煙外,另外三人擺出一種堅決杜絕不良行為在宿舍發生的態度。

    馬傑在把自己的一切物品安置妥當後,說:“我報到的時候聽說一會兒要開會。”

    “什……什麽時候?”張超凡結結巴巴地問。

    “好像是11點。”馬傑迴答。

    “對,11點,第一教學樓301教室。”趙迪說。

    “咱們正好可以看看班裏的女生怎麽樣!”齊思新興奮地從床上蹦下來。

    “據說咱們班就兩個女生。”馬傑有些失落。

    “春雨貴如油,我得提前下手。”齊思新躍躍欲試。

    “就怕是辣椒油,吃了拉不出屎!”我抽了一口煙說。

    “不怕,我有開塞露”齊思新真的從包裏掏出一瓶已經用去一半的開塞露給我看。

    “走……走吧,快到點兒了。”張超凡看了一眼表說。

    我們來到開會的教室,裏麵堆滿了人,其中不乏一些學生的家長,而且父母雙全,我們隻好站在教室門口。係主任在講台上聲嘶力竭地喊著:“請安靜了,我們的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下麵的談論聲立即消失了,某學生家長突然在這個時候放了一個

    響屁,引得大家一片哄笑,坐在那個家長身旁的學生狠狠地瞪了自己的父親一眼。

    兩個女生氣喘噓噓地跑上樓,伸著脖子向教室內張望,裏麵早已座無虛席,過道也擠滿了人群,她倆隻好站在我們身旁。其中一個相貌平平的女生麵帶嬌滴地問另一個稍有容貌的女生:“你聽得見嗎?”

    那個女生說:“聽不太清楚。”

    齊思新插話說:“用不著聽清楚,都是些沒用的廢話。”

    “你們也是這個係的?”相貌平平的女生問道。

    “對,我們都是(1)班的,你倆是幾班的?”齊思新顯得很熱情。

    “我倆也是(1)班的。”這個女生又說,“我叫陳銘。”

    齊思新自報了家門,然後問那個容貌嬌好的女生叫什麽。

    “佟小婭。”那個女生冷冷地說。

    齊思新又問了佟小婭許多諸如高中在什麽學校、高考考了多少分、為什麽報機械係等問題。佟小婭的冷漠被齊思新的熱情化解,兩人攀談起來。陳銘無可奈何地被晾在一旁,有些憤憤不平。

    女孩子應該懂得,男生對你是否熱情取決於你的容貌。如果啞巴在你麵前都開了口,那麽你一定漂亮得跟天仙似的;但如果說相聲的見了你都啞然,那你一定是長得不能看,這時你就要好自為之,別再奢求什麽。

    陳銘看著齊思新和佟小婭聊地火熱,很是不平衡,她說:“你們別聊了,我都聽不見老師在講什麽了。”

    齊思新對佟小婭說:“我們去那邊聊。”於是二人去了樓道的另一側。

    教室裏隱約傳來係主任的聲音,他說校園內禁止吸煙、男女生勾肩搭背等現象的發生,為了對學生進行監督,學校組織了一支由黨員和先進分子組成的糾察隊,他們遊蕩在校園的每個角落,如發現違紀者,便會將其記錄在案,及時通知班主任對該學生進行思想教育。

    這番話贏得台下家長們的一片掌聲,學生們卻不由自主地發出“嘁、嘁”的聲音。

    樓道的那一側,齊思新在給佟小婭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什麽,佟小婭的“咯咯”笑聲不時傳來,齊思新愈加神采飛揚。

    :5

    住宿舍的第一天晚上,天氣異常悶熱,狡猾的蚊子不知在何時吸走了我的血,當我感覺痛癢的時候,皮膚已經隆起一個個又紅又大的包。我問誰有風油精,楊陽在床上扔給我一盒尚未開蓋的清涼油,我把它

    塗抹於患處。

    悶熱的空氣和蚊子的騷擾折磨得我毫無睡意,我從床上起來,到水房喝了一肚子涼水。

    楊陽正躺在床上看書,趙迪和馬傑在下象棋,趙迪贏了,讓馬傑給他打洗腳水,馬傑說:“洗他媽的什麽腳,趕緊睡覺,你看張超凡和齊思新都睡著了!”齊思新和佟小婭在校園裏蹓躂了一個晚上,現已身心疲憊。

    我問楊陽:“你困嗎?”

    楊陽說:“不困,我習慣晚睡晚起。”

    “咱倆去樓上呆會兒?”

    “走。”楊陽合上書,跳下床,隨手拿了他的“都寶”。

    月郎星稀的夏夜,樓頂安靜異常,一陣微風吹來,使我頓覺涼爽。我們席地而坐,楊陽掏出那盒“都寶”。

    “你剛才在看《生活在別處》?”我問。

    “嗯,你看過?”

    “米蘭·昆德拉的小說中我最喜歡的就是這本。”

    “他的小說你都看過?”楊陽問我。

    “看過幾本,也不知道他到底寫了多少書。”

    “你覺得他寫得好嗎?”

    “別人說丫寫得挺深的,我看不出來。”

    “他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給人感覺挺牛逼的。”

    “扯淡!那樣的話上帝還不得笑死。人類每時每刻都在思考,猿人不思考怎麽能吃上熟肉,古人不思考怎麽會有四大發明,我不思考怎麽能考上大學。”

    “正是因為人類經常思考,把上帝逗樂了,所以他老人家一高興,就給了我們火種,給了我們四大發明,還讓我們考上了大學。”

    “那我以後就天天思考,讓丫多照顧點兒。”我把煙頭彈到遠處,說“你把吉他拿上來彈一段吧。”

    楊陽取來吉他,唱了許多他喜歡的歌,有崔艦許微鄭鈞、老狼的,還有幾首鮑勃·迪倫的,我聽後讚不絕口。

    “我這也是瞎玩,將來我要搞一個自己的樂隊,唱自己的歌。”說這句話的時候,楊陽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抬頭仰望著夜空。

    我們的話題先是圍繞著看過的書和聽過的音樂,最後定格在理想上麵,我告訴楊陽,目前我的理想就是找一個女朋友。

    聊了很久後,我迴宿舍找來幾張報紙墊在樓頂的地上,躺在上麵度過了大學生涯的第一個夜晚。沒有悶熱的空氣,沒有蚊蟲的叮咬,睜開眼睛便能看到遼遠

    的夜空,看著看著,我就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天空飄灑下蒙蒙細雨,落在我和楊陽的身上,我們被雨水淋醒,否則這會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夜晚。

    很快我便和楊陽成為要好的朋友,雖然他自己不買手紙,總用我的,還在宿舍裏把錄音機的音量開得極大,或者在我睡覺的時候坐在床頭彈吉他,但這些並不影響我們之間的友誼,反而把我們聯係得更緊密,使我們有一種相見恨晚的遺憾。

    我對楊陽說:“操,我怎麽沒早兩年認識你小子。”

    楊陽說:“他媽的,我高中怎麽沒有跟你丫在一所學校,來抽煙。”他遞給我一根“都寶。”

    “抽我的。”我掏出一盒“中南海”。

    楊陽接過我的煙,說:“以後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聽了這句話,我覺得楊陽挺仗義,但又一想,自己好像有點兒吃虧。我抽的煙是“中南海”,而他抽的卻是“都寶”;他洗臉洗腳用一塊毛巾,而我是分開的;我的襪子是一個禮拜洗一次,可他的卻是一個月洗一次;好在我沒有女朋友,否則他還要給我戴綠帽子。

    楊陽也有一些我不具備的東西,可我對它們毫無興趣。楊陽因為臉上長了青春痘,買了一大堆“去痘靈”、“除痘膏”之類的東西,但我的臉平坦光滑,根本用不著這些壓抑青春的化學藥品;楊陽還有一副二十磅的啞鈴,每天晚上都要坐在上鋪練勁兒,嚇得我不敢躺迴自己的床上睡覺,惟恐避之不及。

    學校並沒有立即安排我們上課,而是把我們這些新生一車車地送到位於北京鄉下的某軍事基地參加訓練,美其名曰培養我們嚴謹的生活作風。

    軍訓的生活實在是枯燥無味,除了每天汗流浹背地訓練、吃飯前高唱革命歌曲、三天兩頭去醫務所開點兒西瓜霜和黃蓮素外,還要隔三差五地站崗值夜班,以防一些無心睡眠卻閑饑難忍的學生潛入食堂偷饅頭或一對對男女同學在半腰高的草地裏親密。

    有一次,齊思新和佟小婭在草地裏纏綿被連長拿手電照到,幸虧當時連長拉肚子,忙於緩解腹中之急,不便糾纏他倆,揚手放了他們。齊思新剛離開那片草地就對佟小婭說:“幸虧咱倆來得早,要是連長拉完了咱們才來,那還不得踩一腳。”

    佟小婭皺起眉頭說:“你這人怎麽這麽惡心呀!”

    齊思新說:“你慢慢會習慣的。”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灑滿月光的樓前。寂靜

    無聲的深夜,隱約從草地中傳來連長齷齪的聲音。

    軍訓中許多事情讓我記憶猶新,迴憶起來別有一番樂趣。

    班裏有一名頭顱碩大的同學,尋遍全營找不到一頂適合他戴的帽子,連長不願看到衣冠不整的士兵出現在隊伍中,便將自己的帽子摘下來,使勁向這個同學的腦袋套去,嘴裏還說著:“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還沒見過長你這麽大腦袋的人。”連長越說越使勁,結果軍帽“呲啦”一聲被撐破了,這個同學伸手揉了揉無辜的腦袋。連長說:“算了,你還是去炊事班訓練吧,拿個炒菜鍋當鋼盔戴吧!”

    結束一天的訓練後,大家還要拿著小板凳以班為單位聚集在操場上,學唱兩個小時的革命歌曲再接受營長的思想教育,蚊子成群結隊地盤旋在我們頭頂,營長告訴我們即使在和平年代也不要放鬆警惕,大家把這句話牢記在心,時刻保持著對蚊子的警惕,以至於當營長宣布今天的集會到此結束解散時,竟無一人起身離去,大家還全身心地沉浸在對蚊子的警惕中。

    夜晚,我們躺在床上,伴著每人每天一個黃色笑話的慣例漸漸進入夢鄉,迎接下一個艱辛的一天。我們就是在這些葷笑話中加深了彼此間的了解。

    我們在床板上以記“正”字的方法來記錄度過的每一天,每當床板上的“正”字又多出一個筆畫的時候,我們的心情就會輕鬆一些。當床板上即將出現五個“正”字的那天晚上,我們如釋重負。

    為期一個月的軍訓在一片哀叫聲中結束,部隊的連長、班長給我們送上返校的汽車,大家互相揮手,依依惜別。

    汽車駛出基地大門的一刹那,我有一種潸然落淚的感覺。

    草樣年華(1)

    軍訓結束的這一天,我迴到家中吃晚飯,電話響了,我爸去接,他“喂”了一聲後把電話遞給我:“找你的。”

    我接過話筒一聽,是我的前女友韓露,她在學校給我打來電話。

    韓露向我講述了她在學校的情況,說大學裏人與人之間關係冷漠,而且北京孩子到外地上學容易受人孤立,她在那個環境裏感到弧獨,所以總是想起從前的高中生活和同學們,特別是我,她還說特懷念當初我把手放在她胸前的感覺。她說這話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我爸,好在他正把注意力放在擇魚刺兒上麵,沒有注意到我的不自然。我把平日從電視上學到的話用來安慰了韓露幾句,她居然說我真好,還問我現在把手放到了誰的胸前,我說自從上大學以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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