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烈、周西發2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胯下戰馬也受到了這種情緒感染,不安分的打著響鼻。


    凱裏營、思南營理論上共計有兵額1000人,實際卻隻有700。


    鎮標左營、石阡營也差不多。


    3成的空額算馬馬虎虎。


    以貴州綠營窘迫的財務狀況,這已經算公忠體國了。


    這3成的空餉,保證了遊擊以下各級武官能夠勉強貼補家用,不至於在官袍上打補丁。


    遊擊以上,尤其是到了總兵一級就活泛多了。可以通過各種不可名狀的方式斂財。


    不得不說,


    江西官紳開出的價碼夠誘人。


    綠營兵們對於發財的期待甚至暫時壓過了打仗的恐懼。


    各級軍官們還在不停的鼓舞士氣:


    “掙大錢的機會千萬別錯過。打完這一仗迴去蓋大屋,娶老婆,買良田,生兒子。”


    ……


    所有人都沉浸在衣錦還鄉的喜悅當中,士氣高昂。


    隊列不算太齊整,但沒關係。


    綠營兵能夠擺出這樣的陣型已經是高水準發揮了。


    3排鳥槍手端著家夥大步在前。


    雙方的距離逐漸縮小。


    4裏,3裏,2裏,1裏~


    隨著軍官舉起右手,示意停步。


    4個營的清軍陸續止步,開始左右對齊整隊。


    亂糟糟一會後,


    就聽到了軍官的命令:“快快快,準備。”


    鳥槍兵們掏出火折子引燃火繩,然後小心的吹旺,夾在槍上。


    若提前引燃火繩,行軍時不安全。


    而且浪費火繩,浪費銀子。貴州綠營一直擁有著精打細算的好傳統。


    軍官不停的提醒:


    “弟兄們穩住,穩住。莫要擅自開槍。”


    此時吳軍剛進入了30丈,這個距離鳥槍的破甲威力可有可無。


    ……


    鼓點越敲越快~


    第1派遣軍打先鋒的2個營步伐也跟著突然加快。


    軍官們默默地放下鐵麵罩,同時放慢步伐,不經意的落後了幾步。


    別小看了這幾步,


    能降低好幾成死亡率。


    這些來自正規軍團的軍官很清醒,要活下去,才能升官。


    至於說手下的傷亡率高一點沒關係。訓練署,會提供源源不斷的耗材嘛。


    “違抗軍令者,斬。殺敵立功者,賞。”


    軍官在麵罩後用盡力氣吼出了最後一聲。


    之後,


    對麵就傳來了爆豆一般的槍聲,白煙騰起。


    ……


    盾兵連忙低頭,同時端高盾牌。


    木心鐵皮盾牌上一陣劈裏啪啦。


    一名刑徒出身的盾兵隻覺手臂一痛,隨即盾牌落地,人踉蹌倒下。


    一發鉛彈穿透了他的盾牌,打在了胳膊上。這種程度的傷情,自己大概率能活下去。


    “替補,替補。”


    一名長槍兵扔掉手裏武器,撿起盾牌填補了這塊空白。


    後麵的人默默繞開這名受傷倒地的倒黴鬼。


    剛才的這1輪射擊,


    造成了16人受傷,暫時退出了進攻隊列。


    隻有一名倒黴鬼是麵門中槍,當場死亡。


    “第1派遣軍的弟兄們不要慌,大步前進。隻要殺進韃狗軍陣,我們就贏定了。”


    ……


    貴州綠營鳥槍兵的第2輪槍聲響起。


    這一次距離更近。


    雖然吳軍的方陣正麵寬度已經很窄,還是有5麵盾牌應聲倒下。後排卻有一些標槍兵莫名其妙的中彈了。


    隻能說,18世紀的彈道是個玄學。


    與其信科學,不如信秦始皇。


    進攻方陣出現了騷亂,步伐開始遲緩,陸續有人東張西望,猶豫不決。


    軍官心中大唿不妙,


    連忙大吼:


    “軍令如山,違抗者必死。衝上去,才是唯一出路。”


    說著,他舉起佩劍。


    捅進了一名東張西望,明顯有後退跡象的標槍手咽喉,噗~


    鮮血噴在麵罩,更顯猙獰。


    殺人立威效果顯著,方陣繼續向前挪動。


    ……


    後方,


    甘長勝望見了。


    揮劍大吼:


    “萬歲,萬歲。”


    周圍的方陣也跟著齊聲吼,給前方弟兄們助威。


    精神武器很玄學。


    能夠以弱勝強,能夠化腐朽為神奇。


    缺點是很難批量製造,效果持續時間短。


    物理武器就簡單了,無非是焦炭、鐵礦石的固定組合。


    凱裏營的鳥槍手開始了自由射擊。


    1輪齊射,至多2輪齊射,後麵就轉入自由射擊,誰裝填完畢就趕緊射擊。這也是清軍的老傳統。


    白煙不斷騰起,


    鳥槍手壓根不瞄準,就是虛端著憑感覺射擊。


    吳軍高大的盾陣讓他們緊張。沒有往日裏,那種一輪齊射對麵土兵就齊刷刷栽倒一片的收獲感。


    軍心,開始不穩。


    ……


    鎮標左營遊擊,王生烈的叔父也頭皮發麻。


    望著吳軍那偶現缺口,又很快被人補上的盾陣,心中暗叫不妙。


    電光火石間,


    他做出了決定:


    “鳥槍手撤,藤牌兵頂上來。”


    “短刀對長槍,殺進去,絞亂他們的陣型。”


    鳥槍手們如釋重負,連忙貓腰往後退。


    手持輕便圓藤牌、鋼刀的同伴則是呐喊著往前衝。


    雙方的距離已經接近10丈。


    吳軍盾陣停住了,訓練要求看得到衝鋒的敵人牙齒和眉毛時就不再前進。


    軍官大吼:


    “擲標槍。”


    一排排標槍從後排嗖嗖擲出,沒有瞄準,不考慮精度,不在乎距離。


    概率殺傷,自己隻管扔出去,其餘的交給老天爺。


    ……


    從天而降的標槍殺傷力恐怖。


    綠營沒有甲胄,就算有甲胄也擋不住標槍恐怖的動能。


    這些取材於“繳獲的清軍長矛”雖然做工很一般,但作為一次性投擲武器足夠了。


    命中,即死亡。


    一個本能抬手格擋的藤牌手,被長矛刺穿藤牌,又刺穿月匈膛。


    將整個人釘在地麵~


    跟在他後頭的一名腳蹬草鞋,號服疊補丁的年輕綠營兵目睹了這一幕,腎上腺素急劇分泌,神經反應被短暫的調動到了巔峰。


    他揮刀堪堪格擋開了一根破空而至的標槍,刀鋒斬斷了矛頭。


    還未來的及慶幸自己命好,就感覺不太對勁。


    那根被斜斜斬斷矛頭的槍杆,勢頭不減,洞穿了腹部,整個人成了串糖葫蘆。


    ……


    他瞬間脫力,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軟綿綿的半跪在地麵。


    多年的從軍經驗告訴自己,


    如果拔出矛杆,馬上就死。


    不拔,還能多活一會。即使是一會,也是好的。


    他的臉色慘白,哆嗦著從懷裏摸出煙葉。可嘴裏全是往外翻湧的血沫,沒法嚼。


    他被迫放棄了這個最後執念,默默倒在泥地。


    短暫一生的迴憶,像走馬燈在腦海旋轉。


    貧瘠的山坡,搖搖欲墜的木屋,阿媽那發黑的銀飾,阿爹那粗暴的巴掌,數目不定的弟妹,忘了哪一年的泥石流,念念不忘、一共隻吃過3次的美味酸湯魚~


    還有從軍時,


    阿媽的眼淚,阿爹的怒吼“不當綠營兵,能當什麽?”


    溫熱的血液從耳鼻向外噴湧,人充滿了窒息感。


    他顫抖著伸手下探,握住矛杆,想給自己一個痛快。


    心中並無眷戀:這輩子太苦,下輩子不來了。


    ……


    “殺!”


    一名衝到跟前的吳軍長槍兵,沒有給他自盡的機會。


    接近1尺的鋒利槍頭輕鬆刺穿他的月匈膛,再拔出。


    “老子又賺5兩。”


    凱裏營率先潰敗,思南營緊隨其後崩潰。


    有甲對無甲,這種碾壓優勢讓人印象深刻。


    即使是粗製濫造防護並不周全的鐵甲,也不是破爛號衣可以匹敵的。


    鎮遠鎮標節節後退,


    藤牌手們被吳軍的長槍戳的節節敗退,十分狼狽。


    如果不是石阡營的藤牌手,那一套滾地刀玩的實在是6,隻怕吳軍早就放棄緊密軍陣,直接大踏步自由追殺了。


    王生烈臉色不好,扭頭望向周圍:


    “鎮標火器營,督標弓弩營,銅仁協,上!”


    “周老弟,你帶威寧鎮標上吧。”


    “嗻。”


    ……


    4個方陣緩緩前進。


    貴州綠營兵已經意識到了這仗不好打,10兩的首級賞銀不好拿。


    對方的鐵甲是個大問題。


    而對付甲士,最好的辦法當然是遠距離射殺覆蓋,首選火炮,其次是鳥槍弓弩。


    王生烈望著自己僅有的4門劈山炮,欣慰道:


    “幸而敵軍也無甚火炮。”


    李鬱出於某種顧慮,僅僅拉出了幾門輕型火炮,而且未曾開一炮。


    而江西士紳也出於某種不可明狀的顧慮,沒有和客兵講述吳軍的正常作戰方式——大炮轟完火槍轟。


    誤會太深了!


    ……


    “陛下?”


    “無妨,觀戰即可。”


    李鬱身穿考究的紅黑軍服,頭戴一頂飛碟盔,手持千裏鏡。


    周圍簇擁著無數文臣武將。


    貴州綠營的第二波攻擊氣勢洶洶。


    甘長勝也沒閑著,直接下令第1排中間未動的方陣迎上,第2排3個方陣迎上,第3排2個方陣提供遠程拋射弩箭支援。


    雙方這次都頗為謹慎,主打一個陣型嚴密。


    從5裏外開始雙向奔赴。


    麥田早被踏平,總體地勢基本平坦,視野開闊。


    李鬱突然問道:


    “諸位愛卿,可知我們的西邊是什麽?”


    苗有林在江西征戰許久,對城池江河頗為熟悉,連忙拱手:


    “迴陛下,應是贛江。”


    “東邊呢?”


    “撫河。”


    “南邊呢?”


    “南邊是撫河的一條支流,和贛江連通。”


    ……


    眾人皆點頭,對於當前所處環境有了一個高屋建瓴的認識。


    這塊戰場是由多條天然河流隔出來的一塊平原,麵積大約有四分之一個縣那麽大。


    在戰場的邊緣,還有1個釘子——南昌!


    吳誌誠此刻,正站在城牆上深情的眺望援軍的身影!風中似有槍炮轟鳴,有廝殺的怒吼。


    而圍困南昌的第4軍團依舊是那樣的淡定,數月如一日的點卯上崗。


    這段時間取得的唯一進展,


    是挖掘了3道壕溝,2道矮牆,修築了幾十座崗樓。卻在西南角留出了老長一段缺口,讓南昌和外界保持一定的溝通。


    黃肆要來了第1派遣軍的2000甲士,準備作為破城後的第一波進攻力量,此舉獲得了軍團全體士兵的歡唿。


    第4軍團在年後經曆了1次擴編。


    遵循傳統,依舊是江南兵源。不過再無之前的酒水經銷權激勵,而是換成了10年田賦免稅。


    第2軍團擴編則是補充的皖南兵源和部分饒州兵源。


    ……


    “總指揮,何時破城?”


    “不急。陛下要把南昌變成誘餌,吸引各省援兵齊至附近,來個一網打盡。”


    “難怪水師的幾艘戰艦都後撤了。”


    “對,陛下擔心把南方各省援兵嚇跑了。能在平原殲滅他們總比以後爬山越嶺,挨個的打關隘攻寨子要強。”


    倆人望著滾滾的江水,一時間無言。


    吳國的重臣都清楚,吳軍打仗很依賴火力、很依賴後勤。


    在水運發達、補給源源不斷的情況下,打仗很兇悍。可若是補給困難,遠離河流,優勢至少下降3成,或許更多。


    參謀本部那幫紹興師爺在調研後撰寫了相關的報道《關於優勢戰場模式的若幹建議》。


    上有所愛,下必爭效。


    李鬱喜歡嚴謹周密,用數據說話、用理性分析,下麵的人自然會爭著效仿。


    事實證明,古人和現代人的智慧並沒有差別。


    他們可以擅長做八股文,也可以擅長寫分析論文。


    八股文和論文本質上沒有差別,都屬於一種可以“晉身”的階梯。


    ……


    “放箭!”


    提標弓弩營在側翼,而且前進速度最快。


    數百名弓箭手用力拉開弓弦。


    刷,一陣箭雨籠罩~


    叮叮當當,落在了列陣前進的吳軍方陣當中。


    拋射,盾陣就失去了防禦的意義。


    長槍兵們隻能低著腦袋,心中祈禱箭矢不要傷到自己。


    這個時候,


    盔甲粗製濫造的惡果就出來了。


    被箭雨覆蓋的2個方陣傷亡飆升,數十人中箭受傷倒地,多是四肢部位。


    清軍大喜,提標弓弩營的一名遊擊將軍興奮的大叫:


    “弟兄們,放箭。”


    ……


    連續2波箭雨,被重點攻擊的吳軍方陣慌了。


    軍官們大唿:


    “不要亂,保持隊形。”


    然而,擅自脫離隊形的士兵越來越多,至少有20幾名標槍手開始向後潰逃。


    緊接著是十幾名長槍兵扔掉武器,也加入了逃兵序列。


    走在最前麵的盾兵頻頻迴頭,一看後麵都沒人了。


    想逃跑又覺得更不安全,幹脆半蹲躲在盾牌後,至少可以防流箭。


    提標遊擊將軍見狀大喜,


    搞不好這潑天的富貴就要落在自己頭上。無數個10兩銀錠鑄就美好下半生。


    “弟兄們,繼續放箭,用光箭壺為止。”


    又是5輪連綿的箭雨,吳軍又1個方陣潰敗,另有1個方陣擅自側向移動規避箭矢,導致了進攻陣型更加混亂。


    ……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清話事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憂鬱笑笑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憂鬱笑笑生並收藏大清話事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