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自己陷入絕境,


    頑固的滿洲八旗兵或許不會投降,可綠營兵肯定願意投降。


    根據情報,湖口綠營兵當中有極大比例是流民出身,沒三代可誅,沒有妻兒後顧。


    馬鞍山的露天鐵礦,長興的石灰石礦,銅陵的煤礦,還有徽州的高嶺土礦,亟需大量的勞動力。


    李鬱既想要幹活的人,又不想付幹活的錢。


    戰俘就是最好的替代品!可解王憂。


    當然了,


    即使是驢子拉磨也得掛一根胡蘿卜。


    苦役有盼頭,期限2年,期滿之後都可以釋放。到時候就地招工,把這些人都轉化為建築工人。為麾下的經濟出力!


    吸納成軍是不可能的。


    這些舊綠營兵一身的壞毛病,很容易汙染了純潔的吳軍。


    改變一個成年人是很難的,除非你有足夠多的錢,或者足夠快的刀!但沒必要~


    ……


    吳軍實際上已經不缺兵源了。


    浙南山民、礦工,還有閩浙漁民都有自發投奔的趨勢。


    主要是前麵重金招募過來的那批人往家裏寄錢了!白花花的銀子和樸實的代寫家信,就是最好的宣傳。


    閩浙山民是封閉的,卻又是團結的!主打一個若有掙錢渠道,一定要拉上親戚朋友鄰居,大家有財同發。


    閩浙人在攜手發家方麵的團結程度,非其他任何省份能比。


    第3軍團的前鋒兵力已經進駐了金華。


    副總指揮李大虎派人送來信件,請示對於自願投奔的閩浙漢子該如何處置?


    李鬱直接批示:


    全部收下,安置在桐鄉縣一帶進行訓練。


    防人之心不可無,幾千人裏麵被清廷摻入幾顆砂礫是極有可能的。因此訓練營選址當處於易攻難守,且靠近河流之偏僻區域。


    如此,營中若有混亂,方便就近出兵鎮壓!


    好在浙江巡撫王亶望識趣,最近從未有挑釁行動。而且主動解釋前段時間的幾次越境襲擊行動都不是他所為。而是閩浙總督親自部署,福建綠營兵執行。


    他和這位總督大人私交不太好,加上官大一級壓死人,故而沒辦法。


    這倒是讓李鬱起了一些心思。


    也許,可以助力王亶望再進一步?將閩地變成緩衝區。


    ……


    饒州府城,


    戒備森嚴,城外的壕溝——矮牆體係層層疊疊,看的人心悸。


    舍楞率部抵達後隻是遠遠看了幾眼。


    就做出了判斷:


    “三五天內不可能攻取。”


    他和麾下的幾千土爾扈特騎兵站在了懸崖邊。


    若不是副都統歧征以及1000餘滿洲八旗馬隊也在吳軍包圍圈內的話,他一定會懷疑乾隆老小子借刀殺人。


    故意借叛軍的刀,滅土爾扈特的族群。


    要知道,整個部族8成的青壯都在這裏。


    如果都死在這裏,部族的牛羊將會成為別人的牲畜,年輕女人將淪為其餘部族的戰利品,未曾長大的少年們將再也沒有長大的機會。


    土爾扈特將逐漸消亡在曆史長河中。


    “沿著河往上遊偵查。”


    半個時辰後,戰馬疲憊停下了腳步。河道依舊是那麽的寬廣,沒有一絲涉水渡河的可能。


    “盟長,怎麽辦?”


    舍楞沒有講話,他的額頭已經布滿汗珠。


    投降這個詞縈繞在他的心頭。


    可若是投降,大清皇帝必定震怒,一道詔書,分散居住的部族依舊會被伊犁將軍屠個精光。


    ……


    舍楞的手在微微發抖,仿佛又迴到了在渥巴錫大汗帳中,決議離開伏爾加河的那一天。


    突然,


    一名背插紅旗的八旗傳令兵飛速奔跑而來:


    “都統有令,綠營兵砍伐樹木製作木筏,土爾扈特全軍北移,掩護大軍渡河。”


    “遵命。”


    半個時辰後,滿蒙匯合。


    歧征一見麵就語速急迫:


    “舍楞盟長,現在的形勢十分危急。我們要精誠合作,才有機會逃出生天。”


    舍楞微微彎腰,手按在月匈口:


    “土爾扈特永遠忠於大清。”


    歧征望著他虔誠的模樣,低聲說道:


    “本官已經調走了所有的綠營兵進山。我等騎兵兩翼布陣以拒吳軍。”


    “嗻。”


    很快,舍楞就明白了為何如此安排。因為吳軍先鋒豎起了好幾根高高的杆子,杆子掛著的豎幡寫著:


    隻打八旗,不打綠營。


    綠營兵投降免死,漢不殺漢。


    考慮到這個時代的文盲率很高,吳軍先鋒還挑了幾個大嗓門士兵不斷吆喝。


    ……


    歧征已經看出來不少綠營兵心動,尤其是普通士卒明顯不懷好意。


    於是他緊急下令將數萬綠營殘兵全部撤下,在相對忠誠的本部將官監督下進山砍伐樹木製作渡河木筏。


    1個時辰後,


    吳軍主力趕到,第2軍團、第4軍團、獨立輕騎兵營、第3軍團第1混成營,總人數超過2萬。


    然而,並沒有立即發起進攻。


    李鬱騎在馬上,拉開千裏鏡觀察戰場。


    連綿起伏的平緩低地丘陵,中間有那麽一塊平原。靠河區域有幾座連綿小山。


    他笑道:


    “此乃決戰的最佳區域。傳我王命,此戰務必全殲八旗,盡可能繳獲戰馬,綠營投降免死。”


    幾名親衛高舉小旗縱馬奔跑傳令。


    所到之處,方陣皆是高唿“萬歲。”


    吳軍之不成文的慣例,戰場接令,若王駕在,則高唿“萬歲”。王駕不在,則高唿“萬勝”。


    ……


    一陣高過一陣的萬歲唿聲,讓己方士氣大振,讓清軍心中畏懼。


    士氣永遠是有效的武器!


    一支沒有鬥誌的軍隊即使拿著最先進的武器也是魚腩。


    而吳軍正在上升期,從軍團指揮官到士兵都有著強烈的建功立業的渴望。賞銀、軍職、宅子在向所有人招手!


    “義父,我營可做先鋒。”李二狗請戰。


    “我第2軍團亦可做先鋒。”苗有林也笑著請戰。


    第4軍團由於沒有總指揮,故而無人請戰。


    李鬱望著這些激動的軍官,抽出佩劍:


    “第2軍團以營為方陣,橫向標準布陣!”


    “第4軍團二線布陣,距離第2軍團戰列線半裏。”


    “所有人就地坐下,武器不離手,先吃飯後進攻。”


    “遵命。”


    ……


    夥夫們拎著大口袋挨個沿著方陣分發便攜軍糧,有烤餅有炒米有切糕,皆可直接入口。


    士兵們將火槍靠在肩膀上,狼吞虎咽,為大戰積蓄體力。


    吃完了幹糧,


    夥夫們將鹹肉條剁碎和幹辣椒扔進大鍋裏稍煮片刻之後連同鐵鍋一起端過去。


    高鹽分高油脂的熱食,是戰場上最好的食物。


    每個人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喝光,然後將空碗遞迴去,下一個人還在等著吃呢。


    衛生,暫不指望。


    還沒富裕到那個程度,能填飽肚子就算很幸福了。


    望著此情此景,4裏外的滿蒙八旗有些詫異。


    歧征本想襲擊一波,但是觀察了一會吳軍進餐的秩序決定放棄!


    方陣不亂,武器不離手。


    吃飯也是錯開進行。


    例如,相鄰方陣不在同時進食,而是間隔進食。


    若己方騎兵出動,未在進食的那個方陣就會快速前進列陣前出。


    而且吳軍的火炮也在陸續就位,野戰輕炮正在炮手的推動下緩緩前進,布置在了方陣前方。


    ……


    歧征反觀己方,旗丁們也在默默進食補充體力準備即將來臨的大戰。


    有人從隨身攜帶的口袋裏摸出一把白米,塞入嘴裏慢慢嚼,再解開馬鞍旁的皮囊灌些涼水,咽的臉紅脖子粗。


    生米雖然難嚼,可畢竟是正經的糧食啊,吃下去總是能抵餓的。


    土爾扈特馬隊則是在吃從家鄉攜帶的幹肉條,這種成吉思汗時期留下的經典行軍食物,堪比椽木條子,牙齒直接咬上去隻能留下一個淺淺的印記。


    正確的食用方式是:


    用彎刀割成小塊,扔進嘴裏慢慢泡。大約需要一盞茶的工夫,可咽下去。


    如果胃動力夠強悍的話,倒是一種能夠給宿主提供充沛能量的食物。


    當然了,能從伏爾加河輾轉戰鬥幾千裏存活下來的人,生命力都很頑強!


    ……


    “都統,您在等什麽?”


    舍楞催馬過來了,他對現狀很不滿。己方難道等吳軍吃飽喝足,大炮就位再衝鋒?


    歧征擺擺手,冷漠的指向後方。


    舍楞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黑壓壓的百姓正在綠營兵刀矛的威逼下,蹣跚走來,或有上萬人規模。


    “都統是想~”


    “對!”


    舍楞歎了一口氣,倒不是憐憫這些百姓,而是感慨強盛的大清朝怎麽混到如今這個地步了,打仗居然要靠無辜百姓擋敵人的槍彈?


    就在5年前,


    乾隆大皇帝態度強硬,通知葉卡捷琳娜二世的使者:


    “朕已在邊境陳列重兵,羅刹兵若敢入境追擊土爾扈特則視為開戰。不服,就試試?”


    最終,葉卡捷琳娜二世忍了這口氣。


    倒不是說老娘們被老頭子鎮住了,而是黑海局勢有變,原本已經在開拔途中準備和西域清軍碰一碰的蘇沃洛夫精銳軍團,被臨時調走對付奧斯曼帝國了。


    但不管原因是什麽,結果確實是乾隆贏了。


    所以大清>羅刹,羅刹>土爾扈特,這麽一條鎮壓鏈條是很清晰的。


    ……


    從湖口跟隨歧征一起撤退的百姓有幾萬人,途中不停掉隊減員到現在也還有七八千人,其中不乏士紳、富戶、讀書人。


    他們被當成了可移動的人肉盾車,在鋼刀的驅趕下緩緩走來。


    吳軍火槍方陣麵色凝重,開始備戰。


    夥夫們匆匆端起鐵鍋離開方陣,士兵們在隊長的號令下起身,檢查燧發槍,檢查皮盒內的彈藥,檢查刺刀,之後重新將火槍上肩,左右對齊整肅隊形。


    十幾塊長方形紅黑方陣逐漸收縮,齊整。


    所有軍官都將目光向後投向一麵繡著“吳”的金絲滾邊大纛旗。


    ……


    大纛旗幟下,


    被一眾高級軍官簇擁著的李鬱隨手將黃銅千裏鏡遞給了親衛,緊了緊披風,麵無表情的摘下手套,舒展手指。


    苗有林欲言又止,鄭河安躍躍欲試,楊遇春一臉茫然,黃肆則是陰晴不定。


    突然,


    一人大聲說道:


    “王爺,清軍倉促之間來不及製造盾車,竟然驅使輔兵衝陣,此乃天賜良機。”


    眾人目瞪口呆望向開口的這個人。


    竟然是黃肆!


    他一身重甲,甚至放下了鏤空麵罩,所以沒人看得清此刻他的真實表情。隻看到了一雙很難形容的眼睛露在外麵,目光冰冷。


    苗有林的手掌甚至哆嗦了一下,趕緊按住劍柄。


    半晌,


    李鬱才唿出一口氣,笑道:


    “諸君各自歸位吧。此戰,本王會站在這杆大纛下望著各位建功立業。”


    眾人齊齊領命,隨即上馬各自奔迴軍團。


    ……


    “第2軍團聽命。”苗有林高舉佩劍,大喝一聲,“對麵乃是清軍輔兵,妄圖衝散我軍陣型為滿蒙騎兵打開缺口。何時開槍,聽本官軍令!”


    “都聽明白了嗎?”


    “萬歲,萬歲。”


    第2軍團的吼聲如同滾滾驚雷。


    黃肆手持長刀肅立在軍陣一側,並未出聲。他的身旁是500長槍甲士,還有100刀盾兵。


    論成本,甲士營遠遠高於火槍營。


    這一身板甲費時費工,昂貴的很。這還是馬鋼正在大規模推行水力錘的前提,否則隻會更貴。


    製造工藝一直在改進中。


    所有的巴布塔式鐵盔都增加了一件外掛——可拆卸式鏤空鐵麵罩。


    在頭盔外側大約是顴骨高度處,增加了兩個突出的鉚釘,恰好可以卡住鏤空鐵麵罩。


    第一二排精銳甲士還多了一雙由數百枚細鐵環編織而成,長度過腕的鎖子甲手套。套在一層麻布手套之外。


    ……


    “走,快走。”


    千餘綠營兵舉著長矛不時刺向落在後麵的百姓,好似牧羊犬驅趕羊群!隻許向前!


    歧征扭頭,直勾勾的望向舍楞:


    “舍楞盟長,你分一半騎兵緊跟上吧。若能突破吳軍方陣,此戰首功歸你,本官還欲和你結拜為異姓兄弟。”


    “滿蒙一家,攜手死戰!”


    舍楞眼眶微紅,重重的點頭,舉起右手做了出一個向前切的動作。


    身後騎兵吹響牛角,緩緩催馬前進。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前方,氣氛壓抑的令人發狂。


    歧征心中默念:


    李逆,你可是個讀書人,當知史筆如刀,屠戮百姓之惡行是要被口誅筆伐的。


    隻要你一心軟,本官今日必能破你火槍大陣。


    隨後騎兵突入,反敗為勝。


    ……


    3裏,2裏半~


    被驅趕的百姓們步伐越來越慢,隊形越來越擁擠,人挨著人,人擠著人。有人哭喊求饒,也有人在大聲的咒罵。


    總之,死亡就在麵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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