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土方,填平東麵護城河。”


    教主一聲令下,手持小黃旗的傳令騎兵,立即飛馬奔出。


    將命令傳達到每一處方陣。


    這種原始的傳令方法,看似粗笨,實則可靠!


    尤其是對於白蓮教這種缺乏係統軍事訓練的大軍,非常接地氣。


    數萬饑民,紛紛開始就地挖掘土方。


    裝入麻袋,麻袋再壘在小車上,排成數列。


    神定河一戰後,存活下來的新入教徒已經不再是純新人了。


    這些人當中,陸續被任命為新的帳主。


    率領並教育更晚加入的饑民。


    如此反複,類似養蠱!


    白蓮教有糧,所以不缺兵員。


    理論上,想要多少兵,就可以有多少兵。


    糧食,就是人心!


    隨同出征的那一長串糧船隊,就是洪教主的底氣所在。


    吃了白米飯,喝了符水。


    就該為本教做出一些貢獻了,比如說填平護城河!


    ……


    督標副將張厲勇,站在城門樓子上。


    居高臨下,他判斷城外教匪的數量不低於7萬。


    雖然大部分是饑民,談不上什麽戰鬥力。


    若是野戰,500精銳鐵騎就能打垮幾萬饑民,而且很輕鬆。


    可城池攻防戰,就不一樣了。


    箭矢炮子是有限的,而饑民卻是無限的。


    李闖王死了還不到一百五十年,他的戰術依舊不過時。


    “諸位,守住襄陽城,每人先賞20兩。30天後,再賞50兩,酒肉管夠。”


    “咱們襄陽城,那是天下第一城。這麽厚的城牆,這麽寬的護城河,白蓮教匪拿什麽攻城?拿他們的長矛嗎?”


    周圍一陣粗野的笑聲,士氣稍微上升。


    “還有你們這些參與守城的青壯,本將不管你們原來是扛大包的,還是給人抬轎子的。隻要上了城牆,就算是老子的兵,酒肉一樣有,銀子發一半。怎麽樣?”


    青壯們大喜,恐懼心理稍微減退了幾分。


    10兩銀子,對於小門小戶來說不是小數目。


    若是運氣好,活下去了,還能再賺幾十兩。


    這一下子,就能混個中等戶!


    在大清朝躍升的機會很少,所以拚一把也不錯。


    “弟兄們,酒肉犒賞來了。”


    襄陽通判,把全城的酒樓、飯莊都搜羅了一遍。


    甭管是雞鴨魚肉、烙餅麵條、幹果點心都給一股腦的搬上了城牆。


    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何況,這裏隻有個副將。


    ……


    綠營兵、青壯們餓狼一般,開始搶食。


    一個頭發花白的襄陽鎮標兵丁,撕扯著雞肉,含糊不清的和旁邊的年輕漢子說道:


    “人,最不能做餓死鬼。”


    “下麵也分貴賤的,餓死鬼到了閻王殿,先挨一百殺威棒然後扔到最底下一層,那地兒據說就像寧古塔,冷的要命。”


    年輕漢子不住點頭,兇狠的撕扯著餅卷肉。


    張厲勇很欣慰的誇讚:


    “好,能吃的兵才能打仗,敞開了吃。來,5年陳釀的汾酒,每人一口。”


    說罷,他拍開酒壇子的泥封,遞給頭發花白的兵丁。


    此人受寵若驚,接過灌了一口,果然是膽氣陡壯。


    一抹嘴,痛快的遞給下一人。


    喝酒好啊,壯慫人膽。


    ……


    張厲勇三代綠營將官,家學深厚,戰場上的經驗從小就耳濡目染。


    他巡視了四麵城牆,如法炮製。


    走到北麵城牆,他遠眺漢水江麵。


    上遊,影影綽綽有許多船隻。


    不必問,肯定是白蓮的水軍。


    唯一慶幸的是,沒有製式戰船,都是些民船。


    “若是白蓮船隻靠岸,就拿弓箭、鳥槍打,拿炮轟。”


    “遵命。”


    正要離開,張厲勇皺了一下眉頭,對於城下亂七八糟的棚子、屋子很不滿。


    順手取下一個火把,扔了下去。


    省的被賊兵利用。


    ……


    攻城前的準備,很耗時間。


    光是挖土,準備雲梯,木排,就花費了半天。


    稍有一技之長的匠人,都被挑了出來。


    這些人就不需要直接攻城了,屬於禮遇。


    待遇也稍微提高了一些,每天增加半碗幹飯。


    襄陽城的護城河,雖然曆經幾十年沒有修繕,卻還是寬度驚人,接近百米。


    打造木排,就是為了渡過護城河。


    “教主,咱們太缺火炮了。”


    “是啊,本教沒有炮匠,沒有鑄炮技術。隻能依靠繳獲,還有蘇州府李鬱賣給我們。”


    “若是能將此人招攬入教就好了。”


    “嗬嗬,若是他肯來投,本座定倒履相迎,加封他為吳王,將江浙皖三省都冊封給他。”


    王堂主沒有接話,


    他心裏覺得,教主有些過分了。


    江浙皖,都在清廷手裏,你就說封給人家,伱咋不說把紫禁城封給人家呢。


    至於吳王,一個虛名而已。


    毫無誠意,哪個梟雄願意來投。


    洪教主突然投來一眼:


    “愛卿,你在想什麽呢?”


    王胖子一哆嗦,趕緊答道:


    “屬下在想,兩湖還有江西貴州的分舵,都派來了使者,有的甚至是舵主親臨,這些人該怎麽接待。”


    “到了?”


    “陸續有十幾人到了。安置在後方糧草大營裏。”


    “明日,讓他們到城下來。這些人首鼠兩端,嘴上全是彌勒,心裏都是算盤。本座要讓他們開開眼,早點起步加入大業。”


    “臣遵旨。”


    ……


    午後,


    白蓮教開始了第一次攻城。


    推著覆土小車,扛著土袋子,在瘋狂的呐喊聲中衝向護城河。


    這些饑民的任務是衝到護城河邊,將肩負的土袋扔進去!


    隻要數量足夠多,護城河總能填平。


    襄陽城牆上,開炮了。


    沒有瞄準,也不需要瞄準,烏泱泱的人群總會接住炮彈。


    再近了,就是鳥槍!


    弓箭手,也開始拋射。


    衝到護城河邊的人,甚至還沒來的及扔掉土袋子,就中箭栽倒。


    成為這場大戰的犧牲品。


    若是後退,則會受到嚴厲懲罰。


    洪教主沒有婦人之仁,他是個想做大事的人,心堅如鐵石。


    後退者數十人,被他下令當場斬首。


    這場看似單方麵的屠殺,持續了2個時辰。


    襄陽東護城河裏,飄滿了屍體。


    護城河被稍稍填掉了一小段。


    副將張厲勇很是擔憂,因為他發現消耗的都是饑民,壓根沒有傷到白蓮的精銳。


    而如今的湖北,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饑民。


    這仗,棘手了!


    ……


    夜晚,白蓮教依舊不時的派人填護城河。


    把周圍搜羅的石頭,木頭,拆下來的破房子全部一股腦的扔進去。


    大約是彌勒佛保佑,沒有月色。


    漆黑一片!


    城牆上的清軍,聽得到動靜,也猜得到在幹嘛。


    可洪教主,卻是玩了一招陰險的。


    每次隻派遣一帳,迴來了再派下一帳,就像接力棒。


    不打火把,摸黑幹活。


    清軍若是開炮開槍,就浪費大量的火藥炮子,命中率很低。


    若是不開炮,就隻能聽著護城河撲通撲通的被一點點填平。


    督標副將張厲勇在城牆上觀察後,


    下令隻許零星的鳥槍反擊,弓箭和火炮都不許浪費。


    否則,白蓮大舉攻城的時候就麻煩了。


    護城河這麽寬,就留給你們慢慢填吧。


    朝廷的援兵,肯定已經在路上了。


    快則半個月,慢則一個月,總會來的。


    ……


    次日,太陽初升。


    襄陽城下,數不清的白蓮教徒列成方陣。


    洪教主騎著白馬出現的時候,引起一陣陣的歡唿。


    護教親軍率先高唿萬歲,就像是石頭投進了湖水,一圈圈的蕩開。


    8萬人,高唿萬歲。


    城中官吏聽的心驚肉跳,咒罵大逆不道。


    張厲勇麵如表情,拉開千裏鏡觀察敵情。


    “白蓮教匪已成氣勢,平亂怕不是一年半載的事。”


    旁邊的親兵一愣,問道:


    “怎麽突然冒出來這麽多白蓮教?以前他們都藏在哪兒的。”


    “哼,哪有什麽白蓮教,都是饑民。”


    張厲勇臉上浮現出狠辣,囑咐道:


    “去,把城中的房子拆了,磚瓦房梁運上城。滾油,火油都收集起來。”


    “白蓮要是玩命,光靠火器是擋不住的,還得靠老祖宗的辦法。”


    “遵命。”


    親兵們根本不管襄陽城內士紳百姓的抗議。


    畢竟他們是督標,是客兵,隻要守住城池,事後不會有人追究。


    打贏仗,是大清朝最大的zz正確。


    一俊遮百醜!


    ……


    來自周邊十幾個分舵的舵主,或是使者,心情複雜。


    一方麵被這種壯觀的景象所震撼,一方麵是畏懼。


    尤其是那數不清的饑民,冒著炮火去填護城河的景象。


    雖然一路上不斷倒下,可後續源源不斷。


    護城河,肉眼可見的在變窄。


    洪教主更是威風凜凜,一身龍袍,頗有人主風範。


    許多人心裏都暗下決心,若是總壇能打下襄陽城,他們就選擇臣服。


    隻要不吞並他們的隊伍,其他號令都能接受。


    畢竟,天下白蓮是一家!


    甭管是紅槍會,大刀會,清水教,紅蓮教,黃袍教~


    大家總歸是同根同源,雖有齟齬卻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


    打跑了官府,大家都有好日子過。


    “傳令,火槍聖軍前出,壓製城頭火力。”


    “遵旨。”


    洪教主終於拿出了他的壓箱底寶貝,僅剩千人的火槍聖軍。


    其餘的,都死在了神定河畔,和黑龍江馬隊拚光了。


    他看著這些士氣高昂的火槍手,心中很是惋惜。


    死掉的那1500人,可都是忠誠骨幹啊。


    還有報廢的火繩槍,也沒處補充。


    若是有源源不斷的火槍供應,再挑選萬餘老弟兄,區區湖北算什麽,聖國的光芒可以照耀到長江口。


    ……


    火槍的齊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白蓮教徒們端著火繩槍,對準城頭垛口。


    隻要清軍露頭,就射擊。


    這一次,他們冷靜了,沒有雙倍裝藥。


    清軍立馬用火炮,弓箭還擊。


    雙方互有傷亡。


    不過,洪教主的目的達到了。


    城牆垛口,清軍不敢肆無忌憚的探頭放箭放槍了。


    更多的白蓮教老兄弟,抬著木排開始衝鋒了。


    他們衝到護城河邊,把木排放進去,然後劃著木排渡河。


    漢水,白蓮水軍也開動了。


    他們大肆鼓號,吸引清軍注意力。


    但民船不夠堅固,隻要挨上一發炮彈立馬散架。


    ……


    半個時辰後,


    東城牆下,灘塗。


    許多白蓮教徒已經離開了木排,踩上了泥地。


    剛架起雲梯,就被滾木礌石砸散了。


    而慢慢的,清軍也發現了白蓮教的打算。


    用很多木排連接在一起,鋪出一條通向城牆的浮橋道路。


    “快,開炮,轟浮橋。”


    張立勇急了,連忙召集炮兵。


    白蓮教的木排,越來越多。


    有不怕死的,扯著鐵鏈固定搖晃的木排。


    許多兇悍的信徒,已經舉著刀盾,扛著雲梯,衝到了城牆下。


    “砸,給我砸。”


    青壯們也不露頭,就抓著石塊往下亂扔。


    綠營兵們將燒熱的金汁,往下傾倒。


    飛流直下三千尺,燙到了慘不忍睹!


    蟻附攻城!


    大約是僅次於“易子相食”的殘酷成語。


    城牆上,血跡斑斑。


    這一段護城河,已經失去了防禦的意義。


    被木排浮橋和填河給抹平了。


    ……


    “教主,火候差不多了吧?”


    “嗯。”


    一名信徒,騎馬離開。


    先是令人整齊呐喊:“彌勒下凡”。


    數千人齊齊唿喊,可在戰場還是不夠大聲。


    騎馬信徒皺眉,要求再抬高分貝。


    周圍的幾十個方陣,也加入了呐喊。


    城中,民宅裏的一群漢子,終於聽到了。


    “快聽,城外在喊彌勒下凡,是教主約定的信號。”


    “走,準備搶城門。”


    一行人,急匆匆的出了屋門。


    領頭的一人穿著綠營號服,低頭快速走路。


    城牆下,一片混亂。


    忙著搬運石塊、滾木的,端著滾油上去的,還有來迴穿梭傳令的,抬下傷員的~


    沒人注意到這一隊漢子。


    隻當是誰找來守城的,襄陽府的官吏還急著催促:


    “快,快上。”


    這群人一登上城牆,就瞅見了站在火炮旁指揮的督標副將張厲勇。


    看盔甲就知道,這是條大魚。


    張厲勇恰好抬頭,也瞅見了這群人。


    他瞬間一激靈。


    普通民壯是不可能有這般冷靜和殺意的。


    他立馬意識到出事了,大喝道:“他們是教匪內應,快幹掉他們。”


    眾人見暴露了,立即揮刀大砍大殺。


    城牆上一片混亂!


    城下的白蓮教壓力驟減,立馬順著雲梯攀爬上來。


    ……


    張厲勇喝令一員炮手,將火炮調轉方向,對著正在廝殺的人群。


    “開炮,開炮。”


    襄陽綠營炮手握火把,猶豫不決,因為廝殺的人群裏有同營袍澤。


    隨即挨了一刀,火把連帶著斷臂落地,血噴在炮筒上,瞬間被蒸發。


    張厲勇撿起火把,湊到火門上。


    一聲巨響,霰彈把前麵廝殺的人群全部清空。


    官兵和教匪,一起血肉模糊!


    那個炮手捂著斷胳膊,劇痛跑開,一路大喊:


    “武昌人殺襄陽人啦。”


    “城破啦,還守個p啊,快跑啊。”


    劇烈的疼痛和憤恨,讓這個炮手做出了瘋狂的舉動。


    他沿途大喊,形成了恐慌。


    搬運石塊的民夫一哄而散,城下燒滾油的衙役也跟著撒丫子逃命。


    東城牆,一個舉著刀盾的教徒踩上了城牆。


    先登!


    隨即,他站在垛口大喊:


    “襄陽城破,白蓮萬歲。”


    隨即展開一麵旗幟,插在垛口上。


    頓時,引來了無數人的歡唿。


    歡唿聲如同滾雷一般,響徹漢水兩岸。


    源源不斷的信徒,踏上城牆,占據東城牆,隨後四麵城牆全部得手。


    ……


    張厲勇則是在親兵的保護下,且戰且退,下了城牆。


    逃入城中一處武庫,堵門據守。


    “大人,怎麽辦?”


    “媽的,死守。多拉幾個墊背的。”


    作為督標副將,他還是頗有本領的。


    聚攏了殘餘的200多號兵,臨時加固了武庫大門,形成了一個小型堡壘。


    武庫裏,刀劍矛槍皆有。所以武器是不缺的。


    張厲勇狠狠的咒罵著白蓮教,還有全體襄陽人。


    城中,一片混亂。


    數不清的頭裹白布條的教徒,從打開的東城門湧入。


    然後又如同水銀瀉地,沿著街道散開。


    府衙、府庫、朱門、兵營挨個被控製,殘餘官吏兵丁,當場被格殺。


    兵鋒如虹,銳不可當。


    洪教主欣慰的收起千裏鏡,


    王之蔑視,瞥了一眼旁邊觀戰的分舵大佬們。


    “諸位,想好了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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